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39:05

桃花杀(十四)
我按了至少两次通话键,"喂喂,沈思博?""喂?"对方声音忽远忽近,"……这破电话?"我把耳朵旁边的发撩开,"……卓和?""可找着你了,不在寝室?""不在,怎么了,你那儿信号怎么这样?""你猜我在哪儿?寝室门口,电话线拖老长--不说这个,主要是跟你说下,某位同学快挂了。""你又被门夹了是吧?""你爱信不信,真的,人现在床上长眠呢,你要是愿意就过来看看他。""凭什么呀,我忙着呢。"我想到昨天他那个状态,出一点事就跑去了,我也太不矜贵了:"不过他,没事吧?""没事,没事,顶多也就一个胃出血,能有什么事?"卓和说:"你忙你的。"他说完就挂了"喂?喂?"齐享站在一米开外,看着我把手机收进包里,"你有事先走。""切,哪有事,去吃饭。"他没多说,过一会问我:"新体育馆有网球场没?对不对外开放?""……嗯?对外开放?"我目光正落在食堂外的党委宣传标语上,随口接道:"啊对,二十多年了。"齐享看我一眼,"你确定?""当然,是个中国人都知道。"他驻足,我走出去两步回头"怎么了?"这个男人表情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不好意思,你可能晚上要一个人吃饭了,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回去做。"教务的一个女教师办婚礼那会儿,我找学生会里几个新生帮过忙,后来她调动到后勤,负责宿舍管理这一块,正好给我行了一个小方便。男寝阿姨接完电话,看我的目光就不用说了,好好的小姑娘,不跑男朋友宿舍都以权谋私上了,不知道哪个当妈的作孽,摊上这么个上赶着倒贴的丫头。我要说,二十来岁被人这么看,心里不是不委屈的,站在沈思博寝室门口,我脸上的热还没有完全消褪下去。跟上次不同,上次理直气壮,这次莫名的,从行动到心理都颇为鬼崇。卓和为我开的门,这个人看见我非常快乐,脸上的笑容明亮,"我知道你会来。"他并没有把我让进去,而是出来,反手掩上门,我们俩个站在楼道里,他看着我。我问:"他怎么样了。"卓和往后靠在墙上,"喝多了,至少我没见他喝这么多过。""……""庄凝,你很喜欢他的,对吧?""对。"我一点都不犹疑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卓和一般不用这个语气讲话,"我就知道了,不然你不会用那种眼光看他。庄凝,沈思博是身在福中。所以我会打电话给你,我希望你们两个,呃,怎么说呢,都好吧。"他说的多少有些没头没脑,也不看我,我说,"喔,我知道,谢谢你呀卓和。"他不接话,隔了一会笑笑,"那我撤了,你进去吧。"我已经推开门了,卓和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我说,"还有庄凝,现在说这个不知道晚了没有--别太容易相信人。"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是平时的卓和了,笑嘻嘻的:"干巴爹,沈嫂,搞定他让他负责!"……那天晚上我没回寝室,手机也没有开。第二天,我在课堂上还迟到了,此外什么都没有带,等我旁若无人的走到谢端身边坐下时,老师还勉强忍得住,但是我谁也不理把脑袋埋胳膊弯里睡觉时,他到底出了声,总算还修养尚可:"我从教二十年,见过睡觉的,没见过刚上课就睡的,有这么困嘛?"大家都笑,谢端在旁边碰碰我。可是我现在不想有回应,我后悔,不该来上课的。在这样的时刻,我受不了任何的公众生活。所以第一节下课铃一响,我就起身,在老师的注视中离开教室,我一边走一边木木地想,会计法这门课大概得重修了。"庄凝,哎,庄凝!"谢端跟在我后头,一路追出来,"别走这么快。"她从身后拖住我胳膊,"你去哪儿啦?昨天晚上电话你也不接,庄凝!"太阳很大,我头疼的非常厉害。"你脸色也好差,你等等我,我去跟老师请个假,我们去医院吧?""别,端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摇头,喉咙像在硫酸里泡过:"没用。""……别哭啊,怎么啦?你跟我说啊。""沈,沈思博。"我都没发现自己眼泪已经流出来,一发不要收拾,"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谢端瞠视着我,像是一时没有明白,手还搭在我的臂肘上,而我连直立的心力都失去了,她被我带的慢慢坐倒在台阶上。"别哭,庄凝,没事的,没事的。"我还记得,那天太阳很大,空气不曾有可察觉的流动,一都阶梯上的荫凉地方,端端用她的手臂围着我,她身上有茶梅清甜的香气,而周围的一切,它们在意识里,和我的爱情同样失语。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39:42

爱无葬身之地(之一)  那年我几岁记不清了,外婆还在我家住,有一天拎了几只鸽子回来,和我在别人家里看到的信鸽不一样,后者羽如初雪爪如血玉,这几只却挫得可以,毛色驳杂,身形肥胖。  我蹲在那里,看外婆把地上拎一只起来,捏住它的尖嘴巴。  每次我回忆这一幕的时候,会自动接入解说音轨,是一群成年人,带着生活惯了的客观态度。  兔子是摔死的,他们说,狗是打死的,鸽子是闷死的。  它在我外婆的手里,圆而黑亮的眼睛,惊慌失措的转动,头颈扭来扭去,身体却一动不能动。  我没有见证它的死亡,我对此无能为力,但又缺乏直面的勇气。我起身走开之前,它其实一直没有看我。  但现在它的眼睛就在我心里,滴溜溜,滴溜溜的转。  感同身受。从昨天,沈思博对我说,庄凝,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开始。  他靠在那里,只有一盏灯,刚从一场宿醉里出来,他的脸从前是多么柔软明朗的线条,此刻颓废又残酷,他明知这份残酷,但他别无选择。  谁?  我是过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我问的时候在笑,就跟谁会信似的。  你不认识,我们系的。  电视剧里的女人一般这时候会哭起来,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  我非常佩服她们的反应速度,而我一边听他说,却只感觉冷,头疼,思绪像把锈刀子,什么念头都切割不动,而疼痛,彼此还有来路上。  ……  我在窒息之前醒过来。  天黑了,室内光线不明,有人正踮脚走来走去。  "端端?"  "她不在。"曾小白的声音,"你接着睡吧,我收拾完也出去。"  她悉悉索索地翻东西,可能一小瓶化妆品倒下来,她轻声嘀咕了一句"靠!"  我躺在那儿,手覆在额上,一动不动了大概五分钟,然后起身爬下床。  "你要什么?"曾小白把包扣上,一面问"我帮你好了。"  我没接话,走过去把灯打开,然后拖过方凳坐下来,伸手拿一卷四级试卷,从阅读理解开始做。  曾小白瞪着我。  "庄凝你没事吧?"  "嗯。"  这些字母,洋洋一大片黑色,像不详的滩涂。  厄尔尼诺现象……石灰岩……勘测……  "我有了喜欢的女孩。你不认识。"  ……海水吞没了城市……  "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专家……研究……  "庄凝,我只把你当朋友,最好的朋友。"  我盯着试卷,穷凶极恶地咬着自己的指节,曾小白估计没见过有人为一篇阅读理解纠结到此等地步,她保持着扣包的动作看我。  睡也好醒也好,做什么事来转移注意也好,那只鸽子的眼睛始终不肯闭上,我放弃了。  "曾小白,有烟吗?"我声音软叭叭,自己听了都讨嫌,但没办法,我有三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别装了。"  她从抽屉里掏出小半包经南京,"说真的,我戒很久了,犯潮不负责。"  我接过捏一捏,似乎没有。  "你小心点儿。"我点的时候她忍不住提醒我,"呛死你哦。"  "不白要你的,多少钱?"  她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抓过包往门口走,"庄凝,你这个人呢,有时候两个字就可以概括。"  "活该。"我替她说完。  她一笑,带上门离开。  我咬着烟开始打电话,给我爸,--爸您上次跟我说的,曾叔叔,我想暑假去他的律所那实习,对我知道,在上海,本市,不,本市的律所我不想去,我就想去那,爸,我从来没求过你,您顺我一次吧,行吗?谢谢爸。我没事啊,挺好的,你们也早点休息。  再给谢端打,打不通。  我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发呆。  突然吗?一点都不突然,他这半年态度的改变。我又不是看不见。但他是我的沈思博,我一直固执认为,他不可能伤害我,他不忍。  于是我就什么都不提。  我吸一口烟,再吐出来。他人说这样是小孩子的抽法,不伤身体,我是想伤害伤害自己,我现在自鄙的可以。  曾小白不知道,这不是我第一根烟,我平生第一根烟发生在昨晚,用来醒我的酒。  我一个激灵,抓过手机打开名片夹啪啪啪按到Q,齐享。  删除,yes。从此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乘人之危,可耻之尤。  ----------------------  我在寝室做这些事的时候,谢端并不知道她的手机在包里来回振动,她彼时正处在激动里,听不见也正常。  男孩面对着她,沉默,背靠一颗古柏,他的神情表示对她刚才所说的全盘默认。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喊起来了。他对她望望,这女孩一向温柔脆弱,但她这样也是美的。  "她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  他点头,而后武器,声音低沉,"但我没有办法。"  "……"  "她会过去的,"他动动唇角,有点自嘲,"你知道,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我。"  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你不要这样讲话,这不像你,太……冷酷。"  "冷酷?"他微微地苦笑。  "你以为我挺开心的,伤害她?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谢端,我对她的感情,不比你对她的少,我喜欢她,我愿意她过的特别好,比我好,但是现在呢?现在呢?这几个月我每次看到她,都要忍住不怪她,不怪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  "不爱她,就不能一直拖着她。"他抬头注视眼前的女孩,"即使我爱的人不愿意接受我。"  谢端低头,一滴眼泪挂在尖尖的下巴,她抬手抹掉,抽一下鼻子。  她当时,我猜,是感动和欣悦的,--他竟然对她那么固执,无论她约沈思博出来的时候,是多么有诚意的想为我讨个公道,但其中也许另有些情绪,藏的不为人知,甚至不为她所知,不能说它们是非分的。要求谁做到彻底无私,那才是最大的非分。但是--没有但是。只不过每每念及那只鸽子的眼睛,滩涂似的黑压压字母,烟,寂静的寝室以及二十岁的我,我都忍不住,想对所谓宿命做一个诘问,却一次一次,还末说话就已无话可说。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0:09

 爱无葬身之地(之二)  上海的曾叔叔,在暑假伊始收留了我这个从陵城落荒而逃的精神难民。  他四十多岁,是健谈爽朗的中年人,亲自过来车站接,拿过我的皮箱一路到停车场,往车后厢一扔,啪我一怔,他哈哈地笑了,"小庄跟老庄当年一样,深沉!  我勉强笑笑,我总不能跟他说,他这个老同学的女儿,是因为失恋,才跑这么几百里地来避难。  "你爸最近怎么样?"他在车上问我。  "挺好的。"我想想说,"就是特别忙。"  "喝酒喝得也厉害吧。"  "有时候。"  "你和你妈爱管他不?"  "管不住,再说他也是没办法。"  "看看,你阿姨,我家那位什么时候有这个觉悟,我就阿弥陀佛了。"他转动方向盘,车驶上高架,窗外的城市陌生且无边无际,这么繁华,却是我的流放地。  我放假前遇见卓和。后者绕着我走,我追上去叫住他。  卓和无奈地看着我:"庄凝对不起啊,我没想到那天……"  "他要说迟早都要说的,跟你没关系,我就是想知道,她是谁?"  卓和紧张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他说是你们班的,卓和,我又不干坏事,我又不拿硫酸泼她,我就是好奇,她比我漂亮,还是优秀,还是根本没这个人?沈思博是不是有事瞒我?"  你看,我到那个时候还保持着至死不渝的浪漫念头,就像某些偶像剧那样,男主角也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有的,的确有,他们在一起快半年了。"卓和慢慢地回答,"只有你不知道,你又何必知道?"  "……"很好,庄凝,你瞧卓和都快被你的愚蠢和不识趣折磨死了,他那么为难的,惆怅的看你,他是个局外人而已。  我颓然,心凉,"好吧,谢谢你。"  ……  我看着看着风景,突然想起来,"对了曾叔叔,我朋友住在闵行,离律所远吗?"  "远,你们要是见面还不如约街上见。"  "不是,我得住她那儿去。"  "说什么呢,住我家。"  "哦不了,太麻烦……"  "麻烦什么。"曾叔叔不由分说,"我侄女到上海来让她住外边?笑话么。我儿子女儿放假都在家,过段时间我们另一个老同学的儿子,可能也会过来,我们老的聚不了,让你们小的聚一聚,多热闹。"  他这么说我再客气就虚伪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客气,因为这位叔叔还有继续,"讲到我们三个,我你爸,还有你那个齐叔叔,当年在L大,那是……"  他啧嘴,自己的青春,那总是不可复制的,且妙处难与君说。  我低调地嗤了一声。  姓什么不好,姓齐。  我还记着那天晚上的事,并且非常介意。  在2002年夏天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齐享说,他是很伤自尊的。  比如说,在论坛聊天室聊天,和傅辉一干人等聊的正投机,齐享上线,我噌的就隐了,留傅辉在那儿纳闷地自言自语,"庄小妹,庄小妹,刚还在线,怎么刺溜就不见了?--哎齐你来了?"  比如说他给我打过电话,我一概不接。  我们后来谈论到这件事,他说,庄凝,你当时在电话里哭得打哆嗦,而且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醉了,我倒是不想费这个事,行吗?  他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在马路上,他凑过来,我们两个人,嘴里淡淡的烟草味混在一块儿。  你就胡说,我干吗打给你,我干吗不打给我妈?  他看着我,的确你不是打给我的。  沈思博的号码在已接来电第一个,齐享的在已拨第一个,我那个晚上,三伏天被酒意激的全身冰凉时,对着电话说的是,沈思博,我好冷。  我来上海一个多星期,才在威名远扬的南京西路一间咖啡馆里,见到久违的骆婷同学。  这场面不用赘述,故事里寻常见,沙发阳光和老音乐,骆婷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俩从重逢的喜悦中出来,彼此现在又回到各自的心事里,都懒洋洋的,她问,"怎么想到来这儿实习?"  "乐意呗,没来过呗。"  "那你住哪儿呢?"  "那个叔叔家。"  "住得下嘛?"  "两层小楼呢。"  她嘀咕一句,"有钱人。"  "是啊。"  "你爸的老同学?"  "嗯,不过要是换了我爸住洋楼奔驰,那事情大条了,等着别人查上门吧。"  "至于么?"  "公务员就这样,基层吧特没劲,好容易年纪一大把混到高层了,搞不好又犯事儿。"  她笑笑,"对了,说到公务员,你知道齐师兄辞职了。"  "不知道。"  她没注意我的语气,"他还真是……唉,怎么说呢,挺敢的,多少人争都争不来的职位……"  我一杯饮料见了底,吸管瘪了还咬着,含糊说:"骆婷,你对她没感觉了吧?"  "说什么呢?"她矢口否认,但过了几秒钟还是问:"你看出来了。"  "你以为呢?"  她顿了顿,字斟句酌地慢慢道:"喜欢么谈不上,崇拜吧--不过别说没有选择,即使有,我看我也不会选他。"  "对嘛。"我松口气,"这人其实不是好人……"  "真的庄凝。"她大概没听我说什么,"我纠结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就想开了,喜欢一个人多累啊,尤其他没多喜欢你。"  "嗯,患得患失,神经紧张。"  "对啊,太在意了,就没法从容,一时太卑微,一时又太自尊,谁受得了这样的情绪化?所以你看,人一般很少能跟自己最爱的那个在一起,反而一般爱的,容易天长地久,这是一个非常要命的悖论,但我们。"  她耸耸肩,姿态特别的看破红尘,"无能为力。"  我靠在椅背上,熬忍过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烈心酸,是啊,爱这个东西多任性荒唐,单是眼下在座各位,一说起来,在约个个都上过它的当。  有年轻曼妙的女人,黑发盘成简洁的髻,穿白色无袖衫,面前一杯水雾缭绕,对着笔记本,在键盘十指如飞,偶尔停下,独自微笑叹息。  有看上去相亲中的男女,搅动杯中液体,有分寸有保留地交流,又彼此配合地点头。  有三五知己好友,相谈甚欢,偶尔哗然大笑,旋即对四周抱以歉意的一瞥,再压低声音。  其实也有情侣,正凑在一起看菜单。  但我想到他们此时多么恬淡,却有可能都和我一样,曾或将要熬过这么一两段艰难时期,即使熬过去了,心底也会有一个缺。这个缺小隐于感官愉悦,中隐于奔波生活,大隐于绵绵流年,却一直是要隐隐作痛的,那时候的我,绝不信它能痊愈。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0:31

 爱无葬身之地(之三)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除了天气乍热之外,没有其他什么太值得一提。曾叔叔本人比较忙,我在他的律所跟着一位姓李的律师。  后者四十开外,人挺客气。他连我在内一共带了三名助理。除了我之外两名,一男一女,均是毕业一年有余,通过司考,正等着拿执业证。  我一个大二暑期生,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什么机会接触业务,十分无所事事,只能以看书和八卦为乐,原本以为这两位异性助理朝夕相处,男的俊女的美,总得发生点儿什么,结果从日常来看,不但没有,这两人还很不对路。  原因挺简单,男的觉得李律师把实习机会都给了女生,他私下有一次抱怨,是啊,我跟着去能做点什么呢,我愿意,我女朋友还不愿意呢。  他也是说漏了嘴,马上后悔了,我只能装什么都没听见。  女孩对他很不以为然,面上笑完,转脸对我们说,我最讨厌男人没出息,不检讨自身,还唧唧歪歪抱怨。  我虽然不是单纯脆弱的女生,但面对这样的境况,也实在惶恐兼无语,且以为职场剧演到这个地步也华丽的差不多了,又不是后宫,不争斗宁死啊?--七月底的上海,气象局发布了橙色高温警报,曾叔叔的夫人亲自切了西瓜递给我和她一双儿女,一边说,"老曾啊,天这么热,明天放小凝假,让她别去了。"  曾叔叔看报纸,随口应道,"没问题,小凝在家歇歇吧,辅导辅导弟弟妹妹功课。"  曾小北从头到尾玩PSP,头都不抬,而HELLOKITTY一样嗲的曾妹妹跟她爹转的显得不是一个心思,扯扯我,"太好了,姐姐我们去逛街。"  我吃着西瓜,很郁闷的想,果然我就是个托关系的闲人,律所那儿,我去不去完全一回事。  "对了。"曾叔叔折起报纸,对夫人道,"老齐你记得吧,他儿子明天过来。"  "小伙子挺大了吧?"  "那是,二十三四了总得,上回我去陵城见着一回,不错,很精神,小凝大概认识,那个小哥哥,小时候还抱你照过相呢!"  "没听说过,那时我多大啊。"  "好象是八四年,是八四年吧?"  "85."他夫人提醒,"我刚怀上他们俩。"  "对对,后来三个人再也没聚上,你爸和老齐可能酒桌上倒不少见,总之跑不掉公检法这一块。"  我摇摇头,我爸偶尔感慨,他这个职位,有时候头天散步遇见还在点头打招呼的,第二天就进去面对着交代问题了,说不清,所以基本只做君子之交,点到即止。  翌日曾妹妹拉我出行,临走跟她娘说去逛徐家汇,结果地铁上她说,"姐姐,我提前两站下,你自己去逛好忽?"  "……"  "我,我谈了个男朋友,我妈不让,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好嘛?"她抱着我胳膊晃来晃去,"下午我去找你,一起回去。"  "……好,好吧,那你自己小心。"  "哎呀,谢谢姐姐。"她跳起来"啪"亲我一下,"回头我给你电话,你自己慢慢逛!"  到了站她蹦跳着下去,车厢呼啸而过的时候,我看见站在站台上她正扑进一个绿发少年怀里,对方张开手臂,拥住她。  年轻的拥抱,充满义无反顾的味道。  下一秒地铁钻进黑暗的隧道,那对小恋人被抛在后头,我用力扯住吊环,对自己笑笑。  **********  这里是不负盛名的商业区,繁华是很繁华的,没有购物欲望的时候,无趣也格外强烈,比如此刻的我,举一杯带麦当劳LOGO的可乐晃来晃去,店员看着我,招呼如同太监面对女人,欲望实在无从产生。  我还是很自得其乐的,看看时间到了吃饭的点,附近一家面店律所曾有人大力推荐,于是徒步过去,刚接下菜单,有人从背后拍拍我。  我回头,熟脸孔。律所里另一位律师带的小助,姓白。  "真的是你啊,"她坐到我对面,"进来看看就像。"  "呵呵,你怎么在这?"  "别提了,"她垂头丧气,"还不是上头指派,来客户这边取资料呗,你呢?"  我总不能说,领导特批,不用上了。"跟你一样,一样。"  "跑得累死了。"她用手扇风,"你说,用传真不行么?非说重要资料,得专人取送,唉,--不说了,吃点什么,我请。"  "不不,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吃饱了。"  "你这个小姑娘,还真客气。"她笑,"好吧,那就AA。"  她边翻菜单,说"带你们的那们李律师,案源多得不得了,手指缝漏一点出来,至少够养活三五个小的,不过听说他很小气?"  我想说,可不是吧,我到现在,根本没接触过他任何客户,我一个学生,两个月就走人的,至于这么防毛贼一样防着?  不过这话在我大脑和喉咙之间那一线涤荡一下,出来的是:"没有吧,我不知道,我觉得李律师人挺好的。"  "不过这个待业,本来男女就不平等。"她没接话,一边喝水一边说,"就像我跟的这个,王律师,本来混的还可以,回家生场孩子,好了,人家客户一看,唷,孩子妈了,估计时间精力啦都跟不上,脑子也被奶水糊住了,还是男律师靠谱,得,全流失光了。"  她敲包,"你看,好不容易拢住一个,紧张死了。"  我虽然觉得她稍微有一点交浅言深,但也生了知己之感,点头,"对啊,我来实习一个月,也觉得女律师怪不容易的。"  她杯子凑在嘴边,问:"你有男朋友了没?"  "……没"  "哦,有了你就知道,女人还是嫁得好比较重要。"  她的语气我不喜欢,多大一点,二十二三岁的人,这么腐朽,她,我,加上曾妹妹,我有了老中青三代的感觉  不过人各有志,我惆怅的想,如果是沈思博,要我当全职太太我也干。  续完账白助理去洗手间补妆补了一刻钟不止,冷气打得很足,我趴在收拾干净的桌上,百无聊赖地往外张望。  我当然看不见,远处一列火车正依靠上海站。  我更加看不见,更远的地方,沈思博正站在我一直想带他去的溧湖岸边,一个女孩向他走近,她其实是欣喜的,却强作镇定,你,你怎么会来?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1:14

爱无葬身之地(之四)  你,你怎么会来?这句话我也想问。  不是每个人逛了一天,回到住处刚门就要客厅受这么一场惊吓,坐在沙发的青年闻声转头,正撞上我瞪着他,一只手卸掉脚上的鞋,然后我就这么把它递给了身后的曾妹妹,再把印有商厦LOGO的购物袋塞进鞋橱。  "小凝回来了,快来坐。"曾叔叔招呼我,"这位是你齐叔叔的儿子。"  没完没了了,没完没了了还。生活如此戏剧的对待我,到底想干点啥?反抗不能,我和曾家小妹,坐到齐享对面的沙发。曾妹妹已经从接过靯的那一阵茫然中醒过来,扯扯我,"姐姐,你看这个哥哥像谁?"  "谁?"  "最近那上韩剧的男主角啊,就是那个女主爱上了自己叔叔又被弟弟痴恋结果发现妈妈姐姐最后得了绝症死光光的那个。"  在她跟我详述这个科幻片的同时,她娘慈祥的问:"小齐,有女朋友了没?"  "没有。"齐享目不斜视,很礼貌地回答,完了还补充一句,"暂时不想考虑。"  曾叔叔接道,"好好,男孩子,立业为本。"  "那也不能不考虑啊,喜欢什么样的。"  我下意识地侧脸,往窗玻璃那看一眼,短头发,尖下巴,有点二。我也不知道我看自己的倒影作甚。  齐享顿了顿,"居家的,安静的,哦,有一点,最好是滴酒不沾。""  他说的特正经,曾夫人频频点头,"对对,喝酒的女孩的确不好,听见了吧?"  最后一句顺带教育她女儿的,曾妹妹乖巧地点头,"我才不呢,我鄙视。"  曾叔叔也附和,"酒场上最能体现一个女孩的教养,当然你们俩都是好孩子。"  我疯了。什么叫哑巴亏,这就是现行。我除了闭嘴,没人注意时瞪他一眼,按照自某大师被用滥的描写来讲,就是眼光戳进他身体,再从后背透出几英寸去之外,基本无计可施。  但这个男人一察觉到我的目光,竟然立刻丝毫不避让地看回来,大概有十几秒的时间,他右手握成空拳抵在唇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直接的,压迫的,心无芽骛似的,哪怕.  一旁曾叔叔换了专业话题,正侃侃而谈,我或者他再不转开视线,难堪的不止一个。  我抓抓头发,把视线垂下来。  齐享放下手臂,轻咳一声,接过曾叔叔的话头,半个磕绊都不打,刚刚眼神的偏移,这么一来也就是一番思考斟酌,一点都不唐突。  而我彻底无事可做  据说人年幼的志愿十分强大,可以影响成年后的行为。我怀疑曾叔叔小时候,立志要在家里开一间招待所,否则怎么来者不拒,统统热情的往家里招呼呢。  说实话,这我也不意外,让我意外的是曾小弟。  这小少年我一直偷偷怀疑他面瘫加门交流障碍,我来了这么外,他跟我的话一只手数都嫌浪费,只头一次见面时在他妈的要求下含糊不清道,"姐好。"  再奉送一个抬眼皮的动作,抬没抬起来不得而知。  吃完饭齐享在客厅用笔记本陪他打了一会帝国时代,大约两小时之后曾小弟手下狼烟四起,国破山河在,十分惨烈。  曾小弟怒了,这个男孩表达愤怒的方式是这样的--撸了一把头发,沉默地关掉画面,再重新进入,咻咻的气息全藏在牙关里,瞪着齐享憋出来两个字:  "再来。"  齐享微笑着看他,我觉得他的样子很像是想拍拍对方的脑袋,"下次吧,得走了。"  曾叔叔夫妇还没来及开口,小男孩站起来,跑过去啪把大门给落了锁,"再来。"  他妈非常尴尬,"别胡闹!多大了,也不嫌丢人!"  曾小弟钥匙塞巴塞巴搁进T恤里,烈女一样拢着领口,警惕地看着一众人。  曾叔叔看着儿子摇摇头,又转脸对齐享说,"你看,小齐啊,弟弟妹妹都留你,别走了,住这儿回头陪叔叔再好好聊聊。"  曾妹妹站在我旁边,很乖的配合:"哥哥,留下来嘛。"  他的视线越过曾小弟看向我,我翻一眼眼睛,转过身听见他说,"好吧,再来。"  我在二楼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曾妹妹在隔壁房间激烈地反驳,"没有,我没有!"  "没有?那这怎么搞的?"她妈听上去也激动,声音打颤。  没办法我只能走进门。曾太太却不看我,只盯着女儿,脸色本分难看,"我谁都不问,我就问你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这才看见她手上拿一个胸罩,一边带子断裂开来,不是施了大力绝不可能扯成这样。  "谁让你乱翻我东西!"曾妹妹冲她喊,"我放在枕头底下的!你还去翻出来,你侵犯我隐私!"  "隐私?你是我生的,我是你妈!"  "我不是你私人财产!"  这对话怎么这么耳熟呢?我青春期的时候也这么说过,大概,一个字都不差。  母女两个对峙,曾妹妹神情倔强,但我接触到手,手冰凉,在抖。  "阿姨,你别急,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试图轻松地笑,"这不就是今天我们去逛文胸店的时候,试的时候,她一着急扯坏的嘛,都怪我,我当时也在试,没帮上她,很贵是不是?"  曾太太瞧瞧我,脸色稍稍平静,但明显还是不怎么信。  "哦,您看。"我捞过购物袋,摸出一对透明肩带,"当场都买下来了,才发现是固定的,不能换,您说多讨厌。"  曾妹妹使劲点头,她母亲看清发票上,的确是南京西路某商厦的章,总算是半信半疑,"扯坏就扯坏了,藏着掖着做什么?"  "怕您多想呗。"做女儿的得了理,没好气。  曾太太沉默一会,把胸罩团成一团,"算了,我给你洗了吧。"  又说,"小凝,出来下好么。"  曾妹妹扯一扯我。我对她使个眼色,对曾太太应道,"好的。"  曾太太在走廊上对我说:"小凝,我真怕她在外头吃点亏,被人家骗,她才十五岁。"  "……"那个发育状况,我还以为她至少成年了。  "说吧又不听,打又下不去手,你比她大不了几年,帮我说说她,行吗?"  ***********  我回去曾小妹在看电视,漫不经心的问:"我妈又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让我说说你呗。"  "说呗。"她笑嘻嘻地往床上一躺,"我听着。"  "没这力气,我不爱管闲事。"  "看出来了,还是你好,不像我妈,老顽固。"她一只手拎起那对肩带,"幸亏有这个,你怎么想起来的,好巧啊。"  "那是因为,我也就买得起这个。"  "改天我送你衣服呗。"  "不用了,你省点心就行了,你才几岁?用得着那么着急吗?"  "啊。"  "别装傻。"  她嘿嘿地笑了,"姐姐,难道你还是处女?"  "……别提我,话说你才多大?"  "我十六了。"她挺起胸膛,"我该有的都有了。"  她穿少女型内衣,上面有白色的猫脸和蝴蝶结。  我捂着额头,真是电闪雷鸣的一个夜晚啊,"别告诉我你已经……"  "还没有,我这次那个来了。"她用遗憾的口气说。  我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松哪门子气。  "姐姐,你难道不想跟自己喜欢的人,那个?"  我正把肩带绕起来,手上顿了一顿。  我唯一一件可以换透明肩带的内衣,是去年为了配那条黑色的小礼服裙,你说我想不想?他随时要,我随时可以给。可惜。  ------------------  夜里我又做梦了,梦见沈思博娶了别人。醒来第一个念头,是梦啊,下一秒又想起来,现实其实相去不远。  再也没有睡意。我想抽支烟,这个念头突然无可遏制,我爬起来踮着脚,往楼下走。  曾叔叔家的这个楼梯结构,环绕型,转个弯才能看见客厅的情形。  沙发上有人,他闻声抬起头,我站在拐弯处那个平面上,手放在木扶梯上,和他面面相觑。  我一声不吭,转身上楼。  "下来。"  我停步,大哥,识相点能死不。  "我不下来。"我居高临下地看他,"我找东西,现在不找我要回去睡了。"  他淡淡地回道,"要睡你早睡了。"  "……哼。"  "来坐下,别跑来跑去的扰民。"他不看我,拍拍身旁的空位置。  我想起刚才的辗转反侧,慢慢走下楼梯,坐下来。  "来一支?"  我矜持地说,"不要。"_  他就自己点上,我抱着膝盖,隔了一会问,"你为什么睡不着?"  "生物钟。"  "一点了。你生活习惯真差。"我鄙视地说,"你肯定会早哀。"  他看我一眼,"那你呢?"  "不告诉你。"我过了两秒补充,"我说这话可不是让你猜的意思。"  "你多虑了,我也没这个准备。"  我顿了顿,下了决心道,"我跟你说--"  他等着我说完。  我又没词了。  "你不就是想说,我因为你来的?让我少转念头?"  "哼。"  齐享侧脸,掸一掸烟灰,空的手来摸我头发,"没治了,你。"  我一闪,他的手长眼一样跟上来,落在我肩膀,但我还没来及挣一挣,他旋即放开。  "道个歉我就算了。"  他往后靠靠,找个舒服的姿势架起腿,"不好意思庄凝,我又没有强迫你,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可道歉。"  我其实说完那句就后悔了,的确矫情,此时悻悻的,"你为老不尊。"  齐享咬着烟,瞠视我,我还没任何心理准备呢,他哧就笑了,烟也掉到地上。  我吓一跳。  这位仁兄,我从没见他这么过,无声地,却是舒展地笑起来,整个人都仿佛打上了一层柔光,一下还不算,接二连三。  "有什么好笑的。"  他用手掌抹抹脸,俯身把烟从地上拾起来,总算正色,"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你都忘了是吧。"  "当然了,记着干什么。"  "忘了就好,我也忘了。"  "最好。"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在烟灰缸里把烟摁来,抬头看着漫漫长夜,"那个吻,是你第一次吧?"  "……哼。"  "否认没用,看得出来。"齐享起身,上楼梯,"晚安。"  他离开有五分钟我才反应过来,什么叫做看得出来?我靠。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1:44

爱无葬身之地(之五)  七月底,台风袭沪。  我眼看着窗玻璃上,雨痕由细细一线,逐渐忘了矜持,奔放成淋漓的一面水幕。  它们气势再磅礴也够不着我,我打了个呵欠,翻个身愉快地想,请上帝保佑那些在雨里奔波的人们吧,而我,要再睡一会儿。  昨晚上又失眠,睡不着的夜醒不来的早晨,凡理习惯就好。  此刻是周末上午的不过八点,却有人来叩门,小和尚敲木鱼一样,轻,但没完没了。  我过去把锁拧开,看也不看来人转身往回走。  "姐姐,我们去逛街?!"  我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回床上,"小姐,下雨呢。"  "没事,我看预报了,今天阵雨转睛,一会就出太阳啦。"  "出十个太阳也不去。"  "真不去?"  我捂着薄毯,摇头。  她翻脸,"那你惨咯,我要去跟我爸妈告状!"  _"去吧去吧,不送。"  她踱到门口,很神气地说,"我啊,我偷听到,某人跟某人KISS了哦!呣,瞒得还挺好,我是没兴趣知道详情啦,不过我爸我妈,以及……两位叔叔……"  她没能说下去,因为我头发凌乱地爬起来,冲她尖叫一声,"小克格勃!不要胡说八道!"  "是真的伐,真的伐?"她冲我仰着小下巴,"厚厚厚。"  我想了一想,一声不吭地开始换衣服,换一半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干吗?"  "过来呗。"我很颓很忧伤地说,"扣不上,帮个忙。"  这个小姑娘看我是放弃顽抗的样子了,就颠颠地过来,"咱们谁都不跟我妈说……啊!"  她惨叫是因为我猛的扑过去,哗用被子把她给蒙住了,"长进了,威胁我啊--不许动,乖乖给我掐一下。"  她满床滚,"救命哎!救命!庄!庄凝跟齐……哎呀!跟齐,齐哥哥……哎呀哎呀!"  我疯的一边肩带滑下去了都没察觉,刚要钻被单抓她就听见响动,一抬头,曾妹妹口中的当事人正站在门口。  他显然先是怔住了,接踵而来的是哭笑不得,但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否则这两种情绪大概不足以让他立在那里不能动。  我一只手还抓着被角,缺根弦似的瞪着他,是的我穿的很少,至少肩膀全在外面,色 情就算了,色 情又白痴,这比较要命。  "灭口,灭口了,救命!"曾妹妹虚弱地从被单里伸出一只手,对空中划划。  齐享退后一步,脸别开,声音倒是很镇定,但慢的出奇,似乎这两句也要费一番斟酌:"早饭凉了,你们动作快点。"  曾小弟那天上午很快乐,齐享比平时多花一个小时才险胜他,小男孩大概是觉得胜利这玩意虽然目前只是冲他抛了个媚眼,但终于不再遥不可及。  接近中午时天果然放晴,曾妹妹道,"妈,我要去新华书店。"  她娘正在打麻将,随口说,"等你爸回来,开车送你。"  "不用,有姐姐陪我。"  曾太太看我一眼,等曾妹妹蹦蹦跳跳地先出了门,我换鞋的时候她撇下一众麻友,在我身后道,"小凝,我信你,她要是有什么,你就打个电话告诉我。"  地铁上人很多,我对曾妹妹说,"下不为例了,我忙着呢,没空老陪你。"  她攀着我胳膊,凑得很近,交换小秘密地姿态告诉我,"嗯,这次我准备好了,我那个都带了。"  "什么?"  "就是那个啊。"  "什么啊?"  她离远一点,用口型告知我,弹舌,嘴巴再张成O型,重复一次,我赶紧把她脑袋摁下去,四面看看,没有人注意,"你你你,你也太…"  "有什么关系。"她笑。"你跟齐哥哥到哪一步了,要不要给你一个?我买了草莓味道的哦。"  我昏厥,"我--跟--他"  "好了好了。"她挥挥手,表示她对我们这样腐朽的成年人,发生不了聆听的兴趣,"我晚上可能要迟一点,你有地方去吧?"  "多迟,你讲清楚。"  "不知道啊。"  "我最多等你到五点,你不来我就自己回去。"  她嘟嘟的,很不满,"这么早?"  我不理她。我心里很矛盾,她要做什么,糊涂,犯错,她妈妈都拦不住,这是她自己的生活,我不鼓励,但最好也别干涉。  但她妈妈说的,她才十五岁。她信赖我,管我叫姐姐。  我很纠结。  到站她就急不可待的头一个冲下去了。  我看着人流慢慢地涌向门口,有个位子空了,我过去坐下来,关门的铃声响了,绿毛怪正拢着她离开。'  我刷地站起来,往外奔。  地铁门在身后阖上,险些夹到我的衣角,这么悬,里头不知道有没有人鼓掌。  **********_  我远远跟着他们,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看看你看看你庄凝,你丢人不?你像居委会大妈不?人家小孩子做爱你也要管,你咸蛋超人啊你?  我一这么想,脚步就放慢了,还东张西望,跟另一个自己说,谁说的,我就是下地铁逛逛呗,上海是你们家开的?我哪站下你也要管。  切。  哼。  就这样,我天人交战了半天,直到发现一个重要问题--我不但把人跟丢了,而且我,迷路了。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2:07

爱无葬身之地(之六)  说起来,这没有什么大不了,指示牌到处都是,我智商正常,口齿清楚,摸回地铁站一定没有大问题,摸不到还可以打车。  但接下来的事证明,生活待我,真不是一般的厚道。  它没有让车辆失速撞到人行道上,它也没有让我身边的楼突然倾倒。_  它只是让我在下一分钟发现,钱包没有带,眼镜也没有带。打电话给骆婷求救,她说,啊?有没有搞错,我出差了。  然后没过多久天开始下雨,雨势在几十秒之内不可收拾。  我开始还跑了两步,然后想,随便它去了,姑娘我口袋里还有一张零钱,我就要徒步找到下一站,你有本事下刀子给我看,你有本事横着下刀子给我看。  我就这么叫板一样往前走了一段,有屋檐可避就避一避。  视线所能掌握的整个世界不过方圆两米,此外一片混沌,天色昏黄。  在这种阴暗时刻,不知道怎么清算起自己的前半生,只觉得回忆中俯拾的尽是不得志,宿命的灰败,我一面灰暗一面想,给我这样一个放任自怜的机会,老天它果真待我不错  某个商铺前,有行动不便的老乞丐,面前有零星的几个硬币,我过去蹲下来,跟他商量,"大爷,我要坐车,我给你五块,你找我三块好不好?"  他抬头看淋得落汤猫一样的我,哆哆嗦嗦还没说一个字,身后传来刹车声,开关门声,接着有人远远喊一声:"庄凝!"  我想大概是听错了,不理会,大爷说话了"小姑娘,是叫你的吧。"  我说,"不是。"  话音未落,来人已几步走到身后,我一转头,鼻尖差点蹭到他的长裤,我往上看,很眩晕。  眼前的青年身材修长,头发上湿漉漉一层水珠,他一手拎我的胳膊,没使多大劲就把拽起来,"至于么,庄凝?"  ******  出租车后座上,齐享用手抹抹脸上的雨水,一言不发。  我拈着自己的领口,不让它黏在身上,"你怎么来的?"  "骆婷打电话给我,问我认不认识庄凝,说你迷路钱包也没带,拜托我来救你。"  "……是我打给她的。"  师傅在驾驶座上接道,"你不晓得,我载着他沿地铁口找了你好几条街呢,啧啧,小姑娘你好福气。"  我嘀咕,"谢谢你哦。"  "为什么不打给我?"  你号码被我删除了,大哥。  "我找得到,雨一停我就找得到,我方向感挺好的。"  他看着我,顿一顿说,"逞能吧你就,冷吗?"  我摇头。  "麻烦你师傅,原路回去。"  "哎哎,别回家,我得等曾小妹。"我剔去比较成人的部分,把事情简单说一遍。  齐享听完,也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点点头,"我更好奇,你是怎么迷路的。"  "……不要你管--我们去哪?"  "找个地方。"他拎拎我肩头湿透的衣料,"弄干它。"  "1403"齐享看着手里的房间钥匙牌,一边伸手按下电梯按键。  我往门后退,"不用了吧,我找间麦当劳就可以。"  "别任性,会感冒的。"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然后叹口气。  "如果你不放心。"他把钥匙递给我,"你自己进去,我在大厅等你。"  他这么一说我立刻过意不去了,他出来时没带伞,也淋了雨,要他坐在这里等我几个小时,是太过分了。  "我没不放心。"  "那就好。"他就没再多说。  我们在电梯里的时候我问,"没见你去前台,你哪来的钥匙。"  "这里是Z银行下属的酒店。"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无奈的笑一笑,"庄凝,你一定要这么随时随地强调,你对我一无所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洗手间有烘干机,夏天的衣服烘起来挺快,我洗头洗澡穿戴好,前后不过半小时,我拧开门锁,它咔达一声响,特别明显。  我讪讪地走出来,齐享却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起身时对我说,"写字台上有药和热水,我刚下去买的,你吃半片,预防感冒。"  我突然有点感动,这个男人看起来特别自我,原来也可以细心而妥贴。  结果我为了缓解这点不上不下的情绪,就做了一件蠢事--我想开个玩笑,可话一说出来就变了,句尾一个升调,莫名其妙的听上去就充满疑心和戒备:  "这药没问题吧?"  齐享在卫生间门口停下来,"你什么意思?"  的确,这可能会联想到,心怀叵测的男子,对单身女性下 药图谋不轨这类社会新闻。  这回他是真的有点恼了的样子,"庄凝,你是不是有被 害 妄 想 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讪讪地说。  "我管你什么意思。"他冷淡地说,"你爱吃不吃。"  然后他就把门给带上了。  我悻悻的吃完药,开电视看,一边担心一会出来个裸男。  那倒是没有,他衣冠整齐地从洗手间出来,不理我,把控制器拿过去换台。  我昨晚就没睡好,又折腾了一番,现在躺在那儿,就抑制不住的犯困。在睡意袭来束手就擒前还迷糊问了一声,"几点了。"  没听见他的回答,我就睡着了。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2:27

没听见他的回答,我就睡着了。
  爱无葬身之地(之七)  我已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缘如此的安宁,沉稳,香甜与松软,睡眠近期一直是浮皮潦草不挡风雨的简易房,此刻却成了我一个人的温柔乡。  将醒未醒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听,室内很安静,唯一的声音,是空调换风时,那一阵极轻微的嘤嘤嗡嗡。我额上有微微的暖意,眯起眼睛来看,两面厚重布帘之间,一线亮烈的金色正抵到眼前,我稍稍偏头,它又消失了。  房间没开灯,满目柔和的暗,不彻底,恰到好处的让人昏昏欲睡。  齐享靠在另一张床上看电视,画面上人物表情丰富,却缺了声音,嘴巴一张一合却徒劳无用,十分滑稽。  "看得懂吗?这样。"我问,一边摸手机,举到眼前看,四点刚过。  他头也不转,把音量调高,"没事,回头我买张碟再看一遍好了。"  "好看啊?"  "还不错。"  电视里传来女性的尖叫,我拧眉,把毯子蹬掉起身去卫生间,经过时仔细看了一下,是一部很精彩的老推理片,配音的,没字幕,难为他坚持到现在。  我转头看看,齐享看的挺投入,我停下来,神情真诚地点着屏幕说,"我告诉你哦,凶 手就是这个记者。"  他靠那儿横我一眼,我笑眯眯地进了洗手间。  我坐在抽手马桶盖上把自己检查了一遍,彻底踏实下来,的确,我醒的时候身上除了多一层薄毯,连睡姿都没变过,我一边捋自己的头发,想,这个男的,大概,也没有那么  恶劣。  正这么想呢他在外头敲门  干吗"  "你手机响了,小姐。"  "……"把门拧开,我的手机在眼前晃,齐享撑着门框,颇不耐烦的模样。  "多谢。"我看他这样样子立刻也没好声气了,接过来一看,是曾妹妹的。  摁了接听键,我噼里啪啦地说,"唷你还知道打给我啊,甜蜜死了是吧?我早没等你了,我早回去了……"  她打断我,"姐姐,我难受死了,呜呜。"  我怔住,"怎么啦?"  她使劲抽鼻子,说话有点大舌头,"我头,头昏。"  "你喝醉了?"哎呀这个不省心的小丫头。  "不是……"  我等着她说。  "我,我吃了一点,一点……"她吞吐又含糊。  我屏息静气,已经觉得有点不对,"你吃了什么?"  "呃……"她那边听上去要吐。  "不许吐,要吐给我说完了再吐!你吃了什么!"我疾言厉色,那头的曾妹妹是看不见,齐享倒是站住了,回头看我。  "一点,一点,药。"最后一个字她说的气若游丝。  "我靠。"我没意识到我在说粗口,"什么药,你在哪?"  "我在,呜呜,我在……"她在那边发抖,哭,"姐姐,你不要告诉我妈。"  我拿着手机,嘴唇都哆嗦了,此刻非常非常后悔,我没拦着她。  一只手从手里把手机接过去,我抬头,齐享扶着我的肩,示意我镇定一点。  "没事,你现在,集中注意力,告诉我你在哪里?……好的我知道……你听清楚,待在那里不要动,多喝水,把门锁紧,在我们到之前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有什么情况就打庄凝电话,明白了没有?很好,乖女孩。"他切断通过,把话机塞回我手中,拍拍我,然后他去给前台打电话叫车。  而我站在那里看着他,慢慢的,冷静回流到身上。  ………………  我们在一间叫" do it"的酒吧的女厕里找到曾妹妹,为了不让齐享像个变态,我让他站我身后,我一敲门,小姑娘就在里面歇斯底里叫"滚开,你滚开!"  "是我,快开门。"  我听见她慌乱的开锁声,大概十秒后她把门打开,上来就抱着我,"呜呜,姐姐,我吓死了。"  我拍她,看她也没有大碍了,"走吧,先走。"  正在这时候绿毛怪从旁边的包厢推门出来,看见了我们原地绕个圈就要回去。  我一叠声地喊,"哎呀,就是他就是他。"  绿毛怪溜的更快,却还迟了一步,他拧包厢门的手被齐享按住,后者微微地笑,神情跟平时略有不同,厉害又戏谑,"还有事请教你呢,你跑这么快,怎么办?"  "干吗?"男孩凶起来,"你谁……哎呀!"  齐享隔空,把外套扔过来,"出去等我。"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2:53

爱无葬身之地(之八)  里面那样的环境,外面倒是清冷的一条小街,有枝繁叶茂的古树,曾妹妹坐在门口的阶梯上,看样子又要呕,我拍她的后背,她又什么都呕不出来。  "现在好点。"她说,"开始我心跳好快,还使劲流汗。"  我没好气地接道,"你活该。"  她抱着头默了一会,"姐姐,我要喝牛奶。"  "给你喝云南白药,好不好?"我话是这么说。人还是遛到对面便利店买了几盒饮料。把吸管插好递给曾妹妹的时候,身后门一声响,齐享下台阶向我们走过来。  "哎。"我扔给他一瓶水,"挺快的啊。"  "你以为呢。"  "下手不太重吧?我可不想摊上刑事案。"  曾妹妹也回头朝他眼巴巴看。  他拧开瓶盖,"没来得及。"  "嗯,溜了?"  "没动手他就说了安非他命,剂量也很小,问题不大。"  这外名词我有点耳熟,"是什么东西?"  "没听过?加个前缀你肯定听过,甲基安非他命,俗称 冰 毒。"他看着我大惊失色的脸,"当然这个不是,这是普通药用的,很多西药里有,你没准都吃过。"  "这种药不应该严格管制吗,他哪儿来的?"  曾妹妹弱弱的接道,"他家有一间小制药厂。"  齐享点点头,"最新研制的一种减肥胶囊,其中就有这个成分。"  "……还真会利用资源啊"我说,"这叫什么事儿,受不了,差点吓出毛病来,嗑 药 啊,贩 毒 啊,我想这要是碰上团伙,妹妹,我还没嫁人呢,我冤不?"  "冤。"她乖乖附和。  我很满意,结果她又加一句,"齐哥哥,你听见了哦,姐姐说她还没嫁人。"  齐享莞尔,不说话。  "曾妹妹,你又精神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她赶紧摆手,"我头晕。要吐了,要吐了。"  曾妹妹也没说假话,她事是没大事了,但一路上小脸还是煞白。  我们商量的结果,还是体恤一下为人母的脆弱和善感,暂不放她回去吓她娘。于是齐享打电话去曾家,说他接到我们,顺道请吃饭。  什么也没吃成。曾妹妹闻到食物就反胃,我们只能一人一杯果汁,在马路上慢慢晃。  "是不是上海高档太多,把风都挡住了。"我用手扇风,没话找话  齐享顿了顿,"想家了?"  "哪有,我从小都没怎么出过陵城,离开一趟,不知道多高兴。"我转头对他说,"你喜欢那里吗?"  "喜不喜欢谈不上。"他想了想,道:"确切的说,是没有选择的偏爱。"  "我一点都不爱。"我不知跟谁赌气似的,"我巴不得离它远远的。"  齐享还说接话,曾妹妹哀怨地说,"讲国语啦,听不懂。"  我才发现我们在说陵城的方言,那个城市安安静静地模样浮现于我眼前,晨曦,薄暮,陵河水,家和每天要走的路。这些景色怎么得罪我了?我和它之间,不知道辜负了谁,我替它又替自己委屈。  街边有西餐厅,落地玻璃,白沙发里青年帮女伴切牛排,递还给她,温存缱绻的笑,眉清目秀,我看了一眼,曾妹妹在旁边说,"哇,好温柔喔。"  "呵呵。"  "姐姐你饿吗?"  "还好。"  "那我们等一下再去吃饭?"  "好。"  我配合她一问一答。我甚至感觉着自己嘴唇的开合,一个一个字挤压出来,形状饱满却缺乏生命的。我的思绪似乎刚在某个片段上打了个滑,到现在还没能站起来。  我还听着他们俩的对话。前者是调皮的,后者是调侃的。  "齐哥哥,你真的请客,那我不客气了。"  "你庄姐姐今天省了我一张碟,是的,你可千万别客气。"  我听,但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直到路口我还在愣神,绿灯亮起来,身边都没有人了,我低声说,"我认识的一个人,他也……"  他也那么温柔又怎么样,他喜欢上了别人了,班上的女孩子,卓和说,他们在一起半年了。  我以为多少镇压下去的疼 痛,顷刻之间,猛烈发作。  你一定也偶尔经历过这样的时候,神经仿佛骤然被切断,你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在做什么,过后曾妹妹说,她当时已经走到对面,一回头发现我还站在原地。  她接着说,你像是鬼上身一样,就那么突然一下,眼神都散了。  她隔着一条车流困惑地看着我,接着又看齐享回转身,顿了两秒,然后他走回去,拉住我的手,俯身对我说了几个字。  姐姐,你就像个小孩子--她是这么描述的--乖乖地被齐哥哥牵着过来,我都傻了,他到底说了什么啊。  去去,人那么多,我哪听得清。  我当然没讲实话,真的,是没好意思讲。  当时人潮汹涌,车很多,他的声音却很清楚。  他说,抓紧我。  我清醒的很快,在路中间纠缠太不好看,一到对面我就挣开来"谢谢齐师兄。"  曾妹妹笑眯眯的看我,大概在想这个姐姐真是虚伪啊。  齐享也没有难堪的神色,"不客气。"  "你们当我不存在,真的。"曾妹妹说,一点都不像刚磕了药的样子。可精明了。  我挽过她走在前面,"不要胡说八道。"  "我没有啊。"她不满道,"姐姐,你看我有什么都告诉你。"  她这么一讲我倒想起来了,"对了,你跟他,你们有没有……"  曾妹妹摇头,说绿毛怪同学上来亲她,让她吃那个药片,说一会儿更high,结果就把她给hign洗手间去了,后面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她丝毫不避讳齐享,声音不低,我松口气,又觉得脸红。  "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她老气横秋地叹息,"但是他太过分了,他不爱我,他光爱我的身体。"  我不知道首先该去捂她的嘴还是捂齐享的耳朵,"小姐,你克制一点。"  "哼。"  我犹豫一下,决定还是讨厌一回,做个说教者,"有些事吧,还是跟自己爱的人分享,才美妙。"  她嘀咕,突然问,"那你是跟自己爱的人不?"  我这厢还在酝酿十年树木百年育人,突然被她这么一打岔,"呃?"  "你的初吻啊?"小姑娘眨眨眼睛,对我使个眼色。  当事人就在旁边,她存心的。这个自我的小女孩肯浪费时间,做一回配角来成全人,我应该很感激,但是此时我只非常尴尬和为难。转头看着齐享,他也注视着我。  "哦。那个啊,只是意外,真的。"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3:13

爱无葬身之地(之九)  我盘腿坐在床上看深夜肥皂剧,晃悠着控制器,一边神思昏昏地托着腮打呵欠,电视上卷舌头的人鱼小姐守着满桌泡菜抒情,哎呀中国哪有我们这样好喝的酱汤啊。"  再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我想,嗯,应该是睡了。  我就爬下床,拿着换洗内衣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出去,走廊上没亮灯,上了清漆的地板横陈于月色里泛冷光。楼下热带鱼缸的氧泵正在工作,静夜中有流水声,气泡圆润又规则的破裂声,除此之外,会发出响动的,只有在下。  警报解除。  我踮着脚往浴室走,琢磨,我紧张什么呀我到底紧张什么呀。齐享他也没表现出不愉快对不对?当然他也没表现出愉快。  废话,换你你能愉快么。  我又没说错话,当然当人家面那么讲,那还能让我怎么回答,是啊是啊,初吻是跟自己爱的人啊,像话  ?你傻嘛,你不会岔开话题?  我也想趁机撇清楚啊。  是啊,撇清楚,人家没怎么样,把自己亏心的一回来就躲房间里,出息!  唉,我也不想,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路上看着齐某人我就害怕,他他他明明什么也没表示啊,怎么就那么吓人呢。  别提了,那不就是个变,啊变,变……  "态"字翻滚一周,念及他在暴雨中没打伞来接我,买感冒药,带我过马路,我良知上一激灵,又把那个字咽回去了。本来都走过齐享的房门口,想想又退后一步,蹲下从门缝里面瞅,是没有光亮,还好还好。我拍拍手准备站起来。  接下来的场景我很想把它形容成一幕惊悚片,至少是个悬疑片,动作片也可以凑合--门瞬间从里开来,同时"啪嗒"一声轻响,过后我一回忆,那是壁灯开关被推上去的声音。  齐享一只手放在门把上,居高临下的看我,背着光。  我惊吓携羞惭了作用两秒,然后就成功的过渡到成怒了,这算什么,躲门后面,真猥琐啊,我没意识到我此刻的姿态比谁都猥琐,我想他其实心知肚明我在避他,在这潜伏着逮我,挺有意思的是不是。  后来想一想,的确,我当时对他,偏见那是很强烈的,其中还掺杂着某些挫败感,怎么每次遇见他,我都显得那么二百五呢?当然面对沈思博也有这个现象,但那属于情感的不可抗力。可是齐享,那时候我把他当成我生活里,不相干外人。  还有一个原因,紧接着,就要说到,在眼下齐享对我说了一句,庄凝,你有完没完,之后我爬起身,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没完了,他显然并没有玩笑的意思,他是真恼了,被我惹翻了。  我在很长时间,对于齐享,都有一个这样认识上的偏差,我以为他是经验丰富的,至少谈过十次八次恋爱的,系花都轻松拈来,虽然没能固守。  感情对他来说,肯定是打了锁血补丁再加全套攻略的轻松游戏,他比我玩得转。  为什么呢。  大概因为他年少老成,淡然内敛是常态,谁都别想让他上心的模样。也大概因为他相当优秀。  所以我不担心伤到他,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对一个人动了心之后,同样会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拿她每句话当回事,又怕自己太拿她当回事,被她伤自尊了,也会卡在那里不知进退,她之前一直躲着他,半夜又跑来招惹,门口透着一点光,他坐在那看着她的脚步蹑声过去了,又回转来,整个人都伏在那里,不知道转什么心思。于是他总算被惹翻了。  这是我后来终于明白了的,只是不知道明白过来时,是不是已经太迟  我说,"哎呀,你这个人有意思呀,我梦游你也要管,你当你……"  话到半途我听见"咔嚓"一声,那是门把手松开的声音,它利落而且愉快的弹回原位,再接着一声钝响,门扇往后撞上墙,再回来,而齐享伸手一把捞过我。门边撞上我的胳膊,我的痛叫全被堵在半途。  他的唇舌之间有轻淡的烟味,跟上次一模一样。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3:39

 爱无葬身之地(之十)  六年之后的我得说,这是我人生当中,最刺激的吻之一,充满天时地利的戏剧意味。而当我用正面和柔软的目光来审视和回忆它时,看见的是这位先生正被六年前的我用内衣抽打。  我要是旁观者我也觉得这一幕真是好玩,高大挺拔的青年,两只手固定住女孩的脑袋,她就像一颗被往后弯折的大头菜一样,发不出声音,徒留两只胳膊比划,一点布料没头没脑抽在他肩膀上,他能感觉到就怪了。  其实我也没有怎么察觉自己手上的动作,几乎所有的知觉都在嘴唇那里,它们被纠缠,厮磨,始终不放过,哪儿哪儿都是他的气息。我耳鸣的厉害,仿佛又回到月余前的那夜晚,一个念头逐渐自昏茫之中显山露水,那是自主的,选择性剥离出意识的片断。  在它给自己清晰地定了影之前,我模糊地尖叫一声,使吃奶的力气挣开齐享--这么说不确切,是齐享先松开我。  我们互相看着,彼此压低声音,咻咻地喘气。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一看见他,潜意识里就羞愧的要命,就想躲,就张口结舌,就被害妄想症发作。  因为,上一次是我主动的。  那夜齐享赶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人事不省,他把我扶到外面,我醉眼迷离地和他挣。  "够了没有,够了我就送你回学校。"  "¥%…………"  他凑近了才听清楚,我说,够你个头。  我当时的状态,是随时有可能吐在他身上,劝也没用,于是他暂且放手,随便我自己跌撞着往前,但只要离车道近一点,他就把我给拖回来。  就这么的,我在他身边大约一米的范围内来回打转。转眼看他点一支烟,二话没说就伸手从他指间拿过去。  我至今感谢齐享那时没说好女孩不抽烟这种废话来折磨我,他只重新抖出一支来点燃,我被呛得咳起来,他也就象征性的拍一拍我的背,我气流渐渐平顺,仰起脸,嘬唇对他吐一缕烟。  老实说,彼时在酒精和绝望的困厄之下,我大致知道自己是不是成心的,女性,最纯真的女性,她也会明了,哪些动作是危险的,是有可能让道德在你身后踹上一脚,把你踹出好女孩队伍的。  但是我那会儿,就是克制不住。我描述过的那只鸽子眼在心里不停转动,难受的要命。是个不讨厌的男人就可以。  齐享低头注视我,大概在想,这个女孩子,她执着的要坏一坏,她这是坏给谁看?电话都打串了,该在的不在场,她白坏了。  但也许因为我年轻,长得不难看,他还是配合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酒醒了就指责别人乘人之危,当受害者当然比较容易,我都不知道该先给自己还是齐享一个耳光。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刚才挣扎的时候把一小撮头发都扭断在他指间了。  齐享后头告诉我,之前他还试图跟我好好交流一下,如果我不反感他,能不能试着好好相处?他想说,其实他挺喜欢我,从第一次见就印象不错。  就是看到这撮头发他才想,算了吧,她都这样了,自己弄得像个强奸犯,有什么意思。  ****  第二天是周日,我到中午才起床,真不想落下懒惰的话柄,但我接近凌晨才睡着。  我面如锅底的下楼,在餐桌前坐下来,又觉得自己这样颇为不像话,站起来到厨房帮曾伯母端菜,迎面撞上齐享。我们彼此没看见一样绕过去,他把一盘糖醋鱼端上桌。  厨房餐台旁边,曾伯母正打掉曾妹妹试图偷食的手,"小爪子拿开。"  "哇。"我凑趣说,"很丰盛嘛。"  "今天下午小齐就要搬走,给他饯行。"  我反应过来,松口气的同时,有种当事人的不自然,"蛮突然的。"  曾妹妹到底得手,舔指头,一边对我耸耸肩,意思让你那么惹他,活该。  席间曾叔叔举杯对齐享说,"小齐,你说公事,那我就不挽留了,六个字,好好干,常来玩。"  曾妹妹鼓掌,"好好,我爸真是民间诗人,押韵。"  大家都笑,两个男人把酒喝干净。  "干了,随你爸,爽快,坐坐,坐,好,开席之前--"曾叔叔筷子弄成个七上八下状,指点"容我卖个关子,让你们三个小的猜,哪样菜是你们齐哥哥做的。"  我们面面相觑,曾伯母武器,"哪有你这样的,总得让人尝过了再说话,来,看吃不吃的出来。"  我认定,那一团黑炭头似的糖醋鱼就是他的杰作,夹一筷尝尝,味道还可以,有点咸,我扒口饭,抬眼看着他。  我又不是感知障碍,装糊涂是一回事,但联系所有事情想一想,这个男人出于情欲也好怎么样也好,从表现来看,大致是不讨厌我,如果可以,谈过恋爱什么的,都是最优化选择。  可是你听听,多么可悲,最优化选择。他多么好,也不是无可选择的那一个。彼时我处于殉难般的情绪里头,对感情的其他可能性,都觉得索然无味。糖醋鱼我只动了那么一筷,就再也不去看一眼,我和两个小孩最中意的是一盘小春卷模样的甜品,这个东西的做法是这样的,香蕉竖切,蘸蛋清滚一层椰蓉,加了吓仁,鲜贝和海参,再一层面,油炸。  所以它微甜,而且鲜,个头也小,比手指饼干大不了好些。馅料切成细细的丁,我当时没尝出来有哪些,放心大胆的吃了好几个。  曾伯母笑眯眯地,把最后一个夹给我,"这个味道不错是吧。"  "嗯,这是什么?小春卷?"  "小齐,"她兴致勃勃地问,"这叫什么来着?"  "蕉香海鲜卷。"  "海鲜?"我想,惨了。  "这就是小齐做的,没看出他这么细秀是吧?  "咳咳,……"  "姐姐,怎么啦,怎么啦?"  翌日我的胳膊上就起了小红点,还轻微腹泻,我是海鲜过敏体质,我坐在洗手间抓,恨恨的想,八字不合。  旁边有人冲水,门扇开关,然后有女声,"你也在这?"  "你也在呀?"  一听声音,都认识,律所的两个。我想笑,寒暄真是好东西,从来不挑三拣四,什么场合都能进行。  其中一个轻咳一声,压低声音:"哎,我觉得,不会吧?"  "你说哪个?""还能是哪个?"  "对对,我也觉得,姓李的自己案子都接不过来,至于这么下作去撬同事边角么。"  "就是,但你看王律师早上那意思,明显的嘛,就差没指名道姓了。"  "她倒是敢呀,姓李的多那个。"  "只能骂助理解气了,小白助理真是可怜。"  "谈不上,我听说,这事弄不好就是她惹出来的,她自己不当心把资料给外泄了。"  "泄给谁了?"  底下几个字接近耳语,一个音都听不清。我坐在那儿,很兴奋的想,哇,职场剧啊职场剧,刺激。  结果出来,刚在位置上坐下来,就见跟我同是李律师带的那位女生过来,拍拍我:  "庄凝,别太往心里去,别人不了解,我相信你。"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3:59

爱无葬身之地(十一)  她突如基来这么一出,我说,"啊。"  她倒是被我糊涂了,手放在我肩上继续不是拿开也不是,那个神情,颇似拾金不昧等着表扬结果对方说你搞什么啊这根本不是我的,那种自作多情的尴尬。  我生生被她看紧张了,"你说什么?"  "喔,没事。"  "不带你这样的,这我还能干的下去什么啊,说呗说呗。"  这位姐姐明显在犹疑,她要不要做这个信息链上关键的节点,一般人都不愿意直接传播坏消息给当事者,搞不好就被对方连消息带人一起记恨。  权衡的结果,是她坐下,肘弯搁在桌沿上,用尽量听上去像闲聊的语气跟我把她所了解的大致说了一遍,说完还安抚一句,"其实也没什么,她们没证据。"  我连接话的心气都快没了,姐姐,你当是民事诉讼,谁主张谁举证,流言向来软而溜滑,它需要什么证据当筋骨?  此事起于上周的一个电话。  本来是那位王律师手头的案子,结果当事人打来说,已经找到新的委托律师,就不这麻烦她了。王很不高兴,你们这唱的哪一出,质疑我的能力呢?  对方支吾一阵,说了实话,其实呢,我们本来就打算找一位,他在业内口碑是公认的,问题是人家忙嗬,看不上我们这个小案子,现在难得他找到我们,说愿意帮这个忙,您看,我们这不也是想打赢官司嘛。  王律师挂上电话,心里这份挫败就不用提了,差不多是心灰意冷,她从原单位辞职回家生个孩子,前后也就两年的时间,她以前的努力和业绩却已经被这个行业遗忘干净。  沮丧归沮丧,她到底还能调整心态,回来前不是没做过心理建设,对这种情况多少也有准备。但等知道是同所的李律师接了这宗案子,她无论如何就想不通了,找上门去抢活,他跟她也没什么宿怨。她又抹不开抵到面子去问。  事情到这一步,跟我还扯不上什么关系。但偏偏王律师想了一圈,这个客户她一直算抓得紧的,怎么就流失到别人手上呢,她把白助理叫过来,后者想了半天,吞吞吐吐,上次带资料跟庄凝一起吃饭来着,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  在律所跟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抢案源,哪里会有人愿意做这么绝,所以她放松警惕,算不上犯错,听的人觉得,错就错在,她对面坐的是一个居心叵测的我。  我听着,瞠目结舌,简直想要笑了,这什么荒年,被害妄想症多发到如此地步。  "我再过两天就回陵城了,整这么一出,我闲的是不是?"我说出话来才发现我还是相当愤怒的,为这么荒谬的一桩是非。  "我知道我知道。"消息来源者赶快表明立场,"确实太无聊了。"  无聊又怎么样,照样有人会这么猜想,质疑过后再下结论,这一系列流程,我都没办法进行任何导向,我想象自己逮着每个见着的人辩解,我真没有,真的。然后让对方自以为了然却宽宥的一笑膈就死我。  祥林嫂当年也是这么干的。至于么,不爽我今天下午就可以买张火车票回陵城,对谁我都不欠解释。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可想而知我有多郁结,你知道一般人都会犯一个毛病,当假设周围都对自己印象变差时,往往会干脆彻底放弃取悦他人,我就是这样,把电脑打开,上网,旁若无人。  沈思博的QQ头像亮着,却不说话。他保持沉默也正常,之前几次试图跟我聊一聊,结果完全被无视。  后来有个女孩曾这么跟我说,她说男人有时候自作多情起来远比女人更甚,特别是那种责任感和保护欲过了头的,爱不爱你都要操心你因为他而过得不好。她前男友有一次在网上死活缠着她问现在有没有恋爱,等她承认了他才挺随意地来一句,喔,那什么,我下星期办事,你也来吧。  你看,就怕我听了以后,万一没寄托,就要去寻死觅活似的。  我笑,笑完了想,2002年夏天的沈思博也不外是这个心理,他得确定他离开我还能跟以前一样成天傻乐,他才没有罪恶感的去进行他自己的感情。  直到我有一次忍无可忍,差不多是怨恨地回道,沈思博,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要管我。  我不是绝对真诚的,我巴望奇迹出现他说,庄凝,我其实后悔了。  结果他没再回任何一个字。  而此刻我看着他的头像,软弱从旧伤口缠绵地生长出来,我真想跟他说一说啊。  "我心情不好。"我打出来,默念一遍,再一个一个字删掉,我知道他会关切,朋友般的,让人温暖又不甘。  我白费了一个暑假,还没能把炽烈蛰伏,马上就要灰溜溜地回去啦,那时看见他又怎么办呢。  说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难道姿态始终是逃兵?像小一生又小一生,却老不能安心的再世为人。  哪有这样的道理。  站起来,我把裙子上的皱褶拍掉。几分钟以后,我在茶水间门口截住当事人之一:"白律师,我想跟你谈谈。"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4:25

爱无葬身之地(十二)  白助理对眼下这一幕显然有准备,特别诚恳道,真的庄凝我也不晓得这到底怎么搞的,我半点针对你的意思都没有。  她这两天感冒,捧着猫脸的细瓷杯,微微咳嗽又要勉力讲话,看上去特别像那么一回事,"我就是阐述事实,别人下什么判断我也没办法啊。"  我说,"那吸毒能减肥还是事实呢,凡事不都讲个导向性么?"  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么讲,一怔之下顺口接道,"什么导向性?"  "就是你在讲事实的时候,至少提一句,你去趟洗手间,前后不过十分钟,我能干什么,何况,李律师又不是没官司打,退一步来说,即使他真成心抢吧,你觉得会有正常人指使助理做这么荒唐的勾当么,他不会直接找人家谈么?偷资料,亏你们想得出来。"  白助理看着我,半天眨眨眼,"庄凝啊,你真是天生吃这行饭,你看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没人说你,偷啊。"  她这样一再形而上学,伪装两件事之间毫无关联,我就有点烦了,"白助理,简单说吧,这就是王和李两位之间的事,我的重点,就是你们真的想弄清楚,别扯上我,直接去问李,你们不问我帮你们问,还不行么?"  "哦,你不知道,李律师出差去了?"  "总有手机吧。"  "手机里说不清啊。"她顿了一顿,又道,"庄凝,何必呢,暑假一过你就会回去,这里的一切跟你有什么关系?回头他们撕破了脸,大家都不好看,曾主任该多尴尬啊。"  她凑近我,"你别看你们李律师正人君子,你知道他私下怎么说王?说她不行了,为什么?从良了呗,都孩子妈了,难道还陪人睡?"  "……"  "话说回来,他本人又怎么样。"她兴头上来,愤愤的,"前段时间那个药品违禁事件,受害人最小的才六岁,那个乡镇制药厂停是短期停产了,但我们李大律师手段高呵,受害者每个人就得了几百块,哼哼,几百块。"  她冷笑,我满脑子回应的言辞,却觉得跟眼前的冷酷现实相比,无一不是疲软的二手大道理。  ………………  临近下班的时候,骆婷打电话到手机上,我还在想着白助理的话。后者可没想过要当八卦的炮灰,她放肆那样的谈论,只是因为,她另谋了出路。  "是的,本来我也不想做了,一直做助理的确没前途,我可不想接手的,只有帮些无知无识的底层妇女,打打离婚官司,我学到现在不是为了干这些的。"她那会儿绕开我往外走,"说真的,谁都不容易。"我不是知情,也不是道德主义,而是真觉得难过,我打小就是个现实主义的人,对逐利行为的合理性充分认同,但我心中的法律女神忒密斯,至少她绝不该长一张媚俗而贪婪的脸。  我实在实在有些受挫。  "亲爱的,干吗呢。"  "没干吗。"  "那好,下了班我们常清请你吃饭。"  "不想去,没心情。"  "切,你一个小破孩,学人家玩什么深沉,给我过来,那个齐师兄也会来。"  "……更不去。"  她二十分钟后又打过来,"我靠,庄凝,我们常清一说你在,齐师兄二话没说也给拒了,你倒是讲给我听听,你们这是搞什么名堂。"  那是骆婷有过点意思的男性,我考虑来考虑去怎么说都不合适,一着急,"你猜。"  "我猜个头。"她没好气,"不就是他对你有想法么。"1  "……"  "你还非让我这么直接的讲出来。是吧。"  "你你你怎么。"  "我我我早看出来了,你看你那次迷路我打给他,他话没说完就冲出动了,齐师兄哎,平常他哪会那样--庄小凝你个白痴,除了你谁都知道。"  今天是怎么搞的,每个人都来给我摆事实讲道理。  "对啊,我不知道。现在特别不愿意考虑这些,挺累的。"我说,"还是忙事业吧。"  她隔了几总计秒道,"庄凝你诚实的告诉我,你是真的反感他呢,还是……你就跟我讲讲吧,反正人家都说过了,他对你没兴趣了,你讲什么没关系了。"  我叭在桌子上,想了一想。  我第一次见到他,他苍白疲倦的面容,后来再遇上,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一回又一回,不斯而至,争执和偶尔合作,每次见面彼此似乎都不很愉快,但又有奇异的新鲜感。  "反感肯定不算。"我斟字酌句的说,"不算吧。"  他吻我,我真的非常愤怒么?也谈不上。  "不过我可能一直表现的都讨厌他,因为我意识里有抗拒。"  "我抗拒,主要是因为,嗯,我觉得呢,他跟我有些地方很像,不些我不喜欢自己的地方,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  是的,此外,还有我女性的虚荣心。"他的确很优秀,其实我对他印象蛮好的,个别时候还有点动心。"  比如他拿药给我,比如他牵我过马路,比如他做的蕉香海鲜卷。  "呃,说动心也……算了,反正跟你瞎聊呗,就算是动心吧,只是……"  只是,齐享再优秀,世上还有比他好的,条件这种东西,是没有止境的。  但沈思博只有一个,那种感情再也不会有,于是我暂时谁都不想要。  我剖析到这里,才发现那边没声儿了,似乎骆婷丢下电话跑掉了。  "喂,人呢?"  "庄凝,你讲得太好了。"骆婷狡黠的语调,"当事人正开车呢,要不我把扬声器关掉,你再接着跟他说吧。"  "骆骆……"  "哦,也没有必要了,我们就在你楼底下。"她幸灾乐祸地笑,"让你什么都不跟我交代,庄小凝,你活该。"  ************  我活该,我遇人不淑。  我跳起来就往电梯那儿奔,一路上冲见着的所有人摆手,"要是有人找我,就说我,呃,失踪了,从来没见过。"  事务所在28楼,这边只有一台停靠双层的,看显示轿厢是下去了一楼,然后缓慢上升。他们说不定就在这趟里。  我后退一步,往旁边看看。  安全通道,安全通道。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4:55

爱无葬身之地(十三)  这以后再有人听我说完接下来的事,大多都是一个反应,庄凝,你还是,认栽了吧。  只有一位姐姐淡定地看了我两秒,然后呢?  然后……  你知道当我以腰腹部中枪的姿势伏在九层楼梯栏杆上,闭着眼睛大喘气,心里正庆幸呢,结果听到脚步声,睁眼就看见当事人,那是多大的惊吓么?  "庄凝,你是准备下来,还是原路跑回去?"他缓缓地往上走,伸手松开领带,额头也有薄汗。  既然这都能迎面撞上,我还跑什么跑,奶奶的,不跑了。我看他一眼,在第一级台阶上坐倒,给自己扇风。  他过来我身边,静静地站立了几秒钟,接着他挨着我坐下来。  我们都不说话,我还记得他那天的样子,侧脸和黑发色差强烈,鸽灰衬衣在臂肘那里微微起的摺,袖口上同色的纽扣,长而指节分明的手习惯性的去往口袋摸烟。  什么也摸不到,他外衣大概是丢哪儿了。  他其实也挺紧张的吧,虽然神情是一点看不出来。  我没忍住,"找啥呢,找。"  他莞尔,手拿回来,"没什么。"  "骆婷他们呢?"  "不知道,先走了吧。"  "骆某人要是再让我看见,我要,我要……:我试图想出一个强有力的威胁,伸拳头对虚空晃晃。  齐享注视着我,按下我的手,扣在他的膝上。  我下意识的想挣脱开,但是他不放松,我再挣,他却继以肘弯困住我的小臂,我的胳膊抵住他上臂的肌肉,整个人都被迫倾向他。  我东倒西歪地说,"我K!"  "庄凝。"他语调里有点危险的笑意,"你不想我在这儿第三次,亲你对吧?或者我猜错了。"  我看着他,近距离的,白皙却线条坚硬的脸孔,浅笑的眼睛,是啊,多么奇怪啊,这个男人都吻过我两次了,我们认识两年,在三个月前连称朋友都勉强。这些数据把我搞糊涂了。  ………………………………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位姐姐打断我,"那你就没问他,怎么会从安全通道截住你。"  "问了。"我回答的时候没注意到自己在微笑,"他说,因为这比较像你的风格。"  对方:"就这样了?"  "就这样。"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两秒,"庄凝,你还是,认栽了吧。"  ----------------------  那天一直从写字楼出来,齐享同志也没放开我的手。我手机响,接通之后曾叔叔问道小凝你没事吧,有人看见你慌里慌张地跑出去。那什么,闲言碎语你就当他们放狗P,有人敢为难你,还得过我这关呢,啊?  他这么一说我才回想起来还有那么一桩公案。  "没事,曾叔叔,这个事情我能自己处理,你放心。"  "这个再说,你现在哪儿,我没应酬,直接回家,顺风车要不?"  "我在……"刚出来两个字,齐享伸手就把手机拿过去了,麻利儿的,相当习惯成自然,"喂,曾叔?……是我,对,她跟我一块儿呢,……晚上她不回去吃饭,……对,我会送她,……好的,曾叔再见。"  然后他把话机塞回给我,"省得你再打回去。"  我有点无奈,"你别把他老人家吓那儿。"  齐享笑起来,摸摸我的头发,"曾叔是什么人,你想太多了。"  我把脑袋偏开,皱眉。  他刚在楼道里对我说,庄凝,我对你印象不错,你对我也还行,为什么不试试看。  你看,你说的是,印象不错。这是他那个阶段能表达的最直接的字眼。比较随意,不那么吓唬人,我当时想可能日后反悔起来也比较容易。  我想要反驳,却突然又懒得了,是的为什么不试试看呢,我说过我对他的确感觉不坏。而且我总不能一辈子守着自己臆想出来的和沈思博的恋爱。  这个念头让我心境有些灰败,我说,可我什么都不能保证。  他看着我接道,我也一样,但我乐意一试。  我问他还记不记得沈思博,就是那个在新世纪的前夜,差一点跟他的打起来的那个。  这是一句废话。他也没有回答,等着我说。  从九层到一层,我任由他十指交叉地握着我的手,而我把之前的情感得失讲给他听,客观地,不渲染也不避讳地,讲给他听。  出大门之前我喘口气,"大概就是这样了,没了。"  齐享默不作声,此刻笑笑。  "这么快,就开始对我做交代了?我都还没问呢,真是个实在姑娘。"  "你少来了。"我悻悻道,"没别的,就是明白告诉你,我能不能忘掉他,还是个问题。"  "你想知道我介不介意?"  "嗯。"  "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他挺淡然地回答,"但那又怎么样,既然人家不喜欢你。"  "……"  "除非你告诉我,这个人移情别恋了还要纠缠,他这样我立刻赶回陵城,那晚不是没打起来吗,给补上。"  我嘟囔,"这倒不至于。"  "那慢慢来,我又不着急。"  我不接话,我不接话的原因是我微有些蓦然的懊丧,我想说,靠,你当你是韩剧男二号么?  诸位一定是看出来了,我有挑事的嫌疑,主要是这么个意思--齐同学你看,我把话都讲清楚了,我就这么回事了,最纯真和炽烈的感情恐怕都过去了,一颗心苍老又斑驳,爱要不要你自己看着办,别回头觉得上当又找我麻烦。  挺欠抽的是不?别着急,我当下做的,时间自会跟我一点点清算。  依我后来对齐同学的了解,他当时也一定想,我靠,我当自己是韩剧男二号么--当然,前提是他年过韩剧。  不过他这个人,好就好在有一点,没被惹翻的情况下喜怒都不大形于色,永远能保持够用的理性,判断清楚形势,然后做出尽可能优化的选择。  那天接完电话以后一路无事,我闲的无聊,就问他。"对了,我说了我的,那你的前女友呢?"  "我哪个前女友?"他见我瞪他,才微笑道,"你说江苓是吧。"  "对啊,你不是很爱她么?"  "是曾经很爱她。"他说,"你都知道什么啊,就会跟着瞎起哄,小八婆。"  "切,别人一提你就一副惆怅的要命的模样,齐情圣。"  齐享倒有点愉快的表情,我赶紧说,"别误会,你惆怅你的,我没别的意思啊。"  "见过没?"  "谁?她,没见过。"  "别说,长的我还有点像。"  "……真的?"我知道高兴此时合不合时宜,不过人家可是系花,顶有名的大美女。  "真的。当然了,你没她漂亮。"  "……漂亮也不是你的了,有什么用呀。"  "所以,你说我不惆怅合适吗。"  "不合适--你们怎么认识的。"  "高中同学。"  "难道是,初恋?"  齐享很无奈地说,"请克制一下你的惊奇。"  "还以为你经验多丰富。"我掰手指数数,一只手竟然不够用,"那你们真的不少年。"  "是,不少年。"他漫不经心地答我,"你晚饭想吃什么?"  我还在考虑,他看见一间西班牙餐厅,牵着我推门就进去了。  我有没有说过,我这个人挺拿自己当回事的?如果别人让我出具去哪里吃饭的意向,我就一定会认真考虑并且作答,基本不会出来随便这类词儿。  这家餐厅其实还不错,但他在问了我意见又完全没有听取的意思,这让我心里微微别扭。  不过因为用餐过程还算愉快,我也就很快忘掉了。如果静下来好好说话,齐享的确是个有趣的人,我们跟得上彼此的思路,却又不会明确知道,对方下一句,会接些什么。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5:25

爱无葬身之地(十四)  立秋刚过去个把星期,每个季节,夜幕的黑是不尽相同的,它会随秋意逐渐深沉,只是在此刻,还是夏日并末结束的那种,润润的,乌黑又透出水光,像小孩子的眼珠。  灯全都亮起来了。  室内的音乐却是明亮欢快的调子,起承转合间有阳光的清香。  我们俩聊着聊着就忆到各自的童年,齐享说不止曾叔叔把家里过成一个招待所,他家以前也是这个情形,从记事开始,形形色色的人就没断过。  "那你爸是个很热情的人吧,怎么会……"  他看我一眼,示意我继续。  我低头,偷偷微笑,难道要我继续问,你爸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性格的儿子?我想他这样的,小时候估计也是个冷淡的小男孩,清晨推开卫生间迎头撞见一个陌生人,他脸上的神情我想象起来实在觉得有意思的很。  "我爸。"他也没再追问,私自回答。"除了我,对别人他的确是都挺热情的。"  我想说,我们家也是啊。他接着笑笑,"不过人家也不一定买账,有一次,他同学聚会吧还是,朋友家十几个月的小女儿,他老人家屈尊去逗,结果那小姑娘嚎啕得,那个惨,最后还是我把她给哄过来。"  "你当时多大?"  "四五岁,就一个模糊的印象。"他语调微微自嘲,"你看庄凝,那时候我还是具备哄女孩子的语言能力的,现在反而。"  他看着我,声音降下来,挺平淡挺散漫"安慰基本靠吻。"  我这边还在偷笑呢,转眼脸就红到了耳后根,"你那是安慰呢,还是。"  还是尉安呢。  没好意思出口,我当时还是比较含蓄的。  齐享大概自己也不习惯总这么说话,旋即轻咳一声,往椅背上靠去,像是撤退到过于亲腻以外的安全距离,"你呢。"  我说,我童年过年还行,没人管嘛,无法无天。  当时我妈也不是完全放任,只是方式比较单一,做惯了思想工作的人,知道从源头抓起,既然幻想是诱惑小女孩的陷阱,悲剧都是一场荷尔蒙引发的血案,那么简单了,不定期搜查我的书包,言情小说她见一本撕一本,导致我念大学之前基本没看过言情也没看过武侠,至于什么天是红河岸尼罗河女儿对我来说就更是接近于异次元读物,并且一度认为租小说漫画看的都是不良少年。  "但其实我妈没禁到点子上,你知道我们家书柜晨一柜子厚厚的合订本,八十年代嘛,思潮解放嘛,小说月报啊收获啊,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全都有。"  "我从十几岁,没别的可看,就被迫整天看这些,特别伤痕特别现实的,不是中年危机,就是一个村干部霸占全村女性,要不就是'她妖娆的身体像一朵末世的花',我容易嘛我,太惨了。"  我喝水,兴致勃勃的,我本人还真一直没发现自己的童年这么的,因为反差强烈而富有幽默意味,沈思博他向来不怎么爱听我都看过哪些东西。  齐享却饶有兴味的听,我没逻辑地掰扯。  我描述自己和大部分小孩一样,经历和父母斗其乐无穷的日子,争取一切合法不合法的娱乐活动。上小学我偷偷看封神榜,初中看倚天屠龙记,高中看灌篮高手,看湘北投一个决胜的三分球,球在篮框边缘打转,我爸上楼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我已经是拔腿要跑的姿势,眼睛还盯在屏幕上不肯动。  那该死的球,终于在他脚步在门外停下的一瞬,入框,出片尾曲。  我关电视,拔电源,罩布罩,踮脚一路飞奔进房,而我老爹几乎在同一瞬间,钥匙拧转到最大幅度,往前一推--他女儿正站在房间门口,一脸无辜,又有点眼巴巴的惶恐,"爸,回来了。"  一直到现在,我对钥匙转动的声音还心有余悸。  齐享笑起来,我也笑,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  "我小学也干过这事,--你猜怎么着?"他说,"我妈再上班,把家里的电视线拔下来带走,晚上再带回来。"  "你也?"我匪夷所思。  "初中以后就没有了,每个小孩都会突然有个明白过来的时间。"他一本正经的说,"我告诉你,那之前,我还试图自己接过线,拿电池收信号,反正什么招都使了。"  我叭在桌上笑,太可乐了,他这么一个人。  "我之前说哪儿?哦对,还有,我妈她觉得,女人味这个东西吧,比较影响进步,我从小她就把我往男孩子打扮,我上小学的有一次,终于头发留的长一点了,她就跟我商量,妈妈帮你剪个头吧,你看就李阿姨那样的。  李阿姨那个发型当年挺流行的,耳朵下稍微长一些,对对,有点现在那个,沙宣的模特的味道,我听了很开心啊,我妈又说,不过她那还不够好看,比她再短一点,保证你出动是个美美的小丫头。  我说,就短一点。她说好好好。  结果把我给美的,盼了好些天终于她那天有空了,坐下来帮我剪,说实话我那个头发留了挺久的,一剪子下去还蛮舍不得,但一想漂亮嘛,我就耐心坐了一个小时。  最后我妈拍拍我,好了。我满心欢喜的揽过镜子一看。  这不就是我从小留的,男孩样的运动头么?"  齐享同情地看着我,"可怜的孩子。"  "你不知道那天把我给哭得,长那么大哭的最惨的一次,特别特别伤心,我亲妈啊,就这么骗我。"我遗憾的摇摇头,"你说这些大人怎么这样,我那么小就跟我玩心眼,忒那什么了。"  对面的男人注视着我一言不发,忽然伸手过来,摸摸我的短发,"那以后就没再留长了?"  "嗯 ,习惯了。"我别扭地试图闪开,"别动。"  "你留长发大概会很好看,试试吧。"他收回胳膊,说,"第一次见你,你就是一直是这样的短头发。"  "第一次见我。"沉默了几秒,我重新拾起话题,"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01年冬天,陵城火车站。"'  "那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不?"  "不是那一天?"  "不是,还记得你参加的那次模拟庭审,我对你提过的?"  "记得,是那次。"  "比那更早。"我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蓦地发问,"江苓是长发吧?"  他皱眉,"你没事又提她干什么?"  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刚知道原来他只有过那么一次爱情,那一定是很伤感的一段。我没有别的感觉,只是好奇,他人的刻骨铭心,它的前世今生都是怎样的光景。  在商业区约会就这么个好处,只要愿意,饭后绝不会找不到去处。  出来以后我们去电影院,人多,齐享排队买票,我站在旁边卖零食的地方等着他,有个女孩挽在男朋友胳膊上,很客气地对我说,"麻烦让一让。"  我让开,她在我身后,和男孩子指指点点的商量,男孩说了什么,她脑袋抵着他肩膀笑,一只手轻轻拍打他。  人家这才是情侣的样子。  而我跟齐同学下午之前几乎不是陌路,晚上就凑到一起,还学人家约会看电影,多奇怪啊,傻乎乎的。  "拿一下。"齐享过来把票递给我,一边把找零塞进钱包,"七点半的,还有一会。"  "票价65,加上吃饭的2……"  齐享看我一眼,我一句话就横死在半路上了。他不是沈思博,他没那个耐心。  好吧,总算还有下次,有下次的吧。  事实证明,这两张电影票买的十分物有所值,因为如果不是为了等待它开场多闲逛了半小时的话,有些事没准我一辈子都搞不清楚。  发现之旅源于经过一间药店的时候,我想起我需要眼药水,齐享就陪我进去了。  我在这里碰到了前面提到的那位,跟我一个律师带的用于是,这次是那个男的。  事到如今我已经记不得这位同志具体姓什么,就叫他小助好了,只见小助西装革履,拎着公文包,探身对药店服务人员问:  "请问哪种药治疗感冒比较好。"  "伤风的,还是病毒性?"  "伤风,我女朋友,她还有点精神衰弱,有什么安神的没?"  "哦,那来点白加黑。"  "好的,来两盒。"  "先生付现还是刷卡?"  "等等,我还买别的。"他说完这句才看见我,"?"  我想他是不是一时忘记我叫什么了,"你好啊,也。。啊"  也吃药啊,今天你吃了没?不太好吧。  "呵呵。"  "谁感冒了?"  "一个朋友,没事。"  "哦。"我也没在意,对柜台说,"我要瓶眼药水。"  付账时我看看小助,他脸上的神情很怪,有点类似于急着上厕所的紧迫,齐享一个陌生人站在他身边他都没注意。  我拿了药,说,"那你忙,我先走。"  他忙不迭的回"好好,我也去那边,回见。"说着就直奔旁边的自助区而去,背影很匆忙,齐享一直看着他,此刻对我说,"同事?"  "嗯,你怎么知道。"  他笑笑,"看起来不像是能做你朋友的人。"  我耸耸肩膀,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该问问他关于李王两位律师,一回头,他人影已经不见了。  转回来的一刻,我脑子里,一根灵感的火柴擦过逻辑的火磷,刷的一声,前因后果猛然间亮了一瞬。  我对齐享说,"你等一下。"  然后我就往自助区那边跑。  小助站在一排药架前面,低声打电话,"亲爱的,你要的那种,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好的,不会买错的,……对了,你知道我刚遇见谁了?"  我弯腰,眼睛盯着层层叠叠的药品,却在仔细地听他说话。  这时身后有人拍拍我,我以为是齐享,皱眉头,"让你等着。"  结果转头看见一张笑眯眯的脸,"小姑娘。"  药店的店员,跟我妈差不多年纪,她慈祥地看着我,"你多大了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外面上是你男朋友是吧。"  越发八卦了,我困惑的瞪着她。  "不用不好意思,阿姨这种事见得多了。"她叹口气,"不过他也是的。怕丢脸这种东西也不该让小姑娘自己来买。"  "……阿姨你在说什么。"  "嗨。"她叹口气,往我手里塞了一只小盒,"拿这个吧,这个效果比其他的好,对身体伤害小一些。"  她直起腰,"小姑娘,以后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吧?"  我看看她,再看看手上的东西,两个字,第一个还不认识,什么婷。  再凑近一看。  五个小黑方块凑成一堆,是这么一个词,事后避孕药。  我靠,我靠靠靠。  我这才发现,是的,没错,眼前是它们的大家族,种类齐全,任群选择。我在这里一动不动站了多久?  "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这么一动,就被目标发现了。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7:13

爱无葬身之地(十五)  "小助一只手还举着手机在耳边,脸上逼出一个生涩的笑来,"没走呢?"  那个神情,我看着都替他难受,是啊,怎么就对个小丫头大意了呢,我真想留个空间给他为这份疏忽自抽一嘴巴。  "没跟你说,回去再讲。"他对着手机说,然后啪一声阖上,整个人转过来神色已经多少平静。"那,没事我先走了,明见。"  哎等等,我说,"刚跟女朋友打电话呢?"  "……"  "你女朋友,我是不是也认识啊?"  他立即否认,"没有的事。"  "不是吧,难道白助理忽悠我玩?"  小助神情里逼真的惊愕让我一时有点动摇,但接下来他用过分冷静的语调道,  "她开玩笑吧,她怎么可能是我女朋友?"  "我没说她告诉我的是,她就是你女朋友啊。"我接道,"我这么说了吗?"  齐享后来道,他在门口接了一个电话的工夫,转头发现事态已经发生剧变,店内各色人等,以店员为首,分两拨对我,小助和他行注目礼。  想想也是。  我抓着一盒事后避孕药咄咄质问另一个男人女友的事,老的小的都忍不住朝我们张望,彼此交流眼色,看,这该是多么混乱的一段男女关系啊。  正常人这种情况都站不住,齐享也没有例外,他走过来的时候没一个人发出动静,我要是观众我也忍不住得屏着呼吸想,妈呀这一趟药店可来对了,要怎么收场呢。  我知道他往这边来,但没空去酝酿解释,我正盯着小助呢,如果我弄错了我愿意道歉,可目前他神情越不自然,我就越愤怒。这种做了坏事还没本事到底,人品和智商都令人鄙视。  "你知不知道,怎么联合自己的女朋友撬同事的墙角?"我慢慢地说,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像是马上就要发作的样子。  "你没有证据。"  "那又怎么样。"我从包里把手机翻出来,"我马上就给李律师和曾主任打电话,你信么,曾叔叔这点面子还是愿意给我的,弄错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很快就滚回陵城,是吧  我摁了一个键小助就上来把我的手按住了。  "庄凝。"他气急败坏地:"算你厉害,你厉害还不成么?"  他也是没有经验。  我那时年纪不大,激动起来,容易撂狠话,气焰嚣张。跟小混混声称,马上找人来砍你,是差不多一个道理。  谁知道曾叔叔会不会这么晚了听信一面之辞,再带上李大律师一道胡闹,我十分吃不准。如果他敷衍一句"小凝,明天再说",我要怎么办,他如果偏向小事化无,我又要怎么办。  这是非常可能的,而到了明天,形势又变了。  所以我拿手机出来时,四个字就可以形容,色厉内荏,但收场是来不及了。  齐享始终站在近旁看我表演,不配合也不打断,刚过来时微有一点疑惑,逐渐的气定神闲,抽空还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商品,转回头来,他目光闪动,空拳抵于唇上轻咳一声,算尴尬算失笑都相当妥贴。  然后他揽过我肩膀,面对小助,"我私人建设,换个地方吧。"  对方点点头,"隔壁有茶座。"接着又说,"庄凝,我可以解释。"  我刚不愤地拱一拱肩,齐享贴近低声说,"我没想提醒你的--不过你手里那个,要不放回去,要不我现在就去付账?"  我耳朵烫得都快要烧起来,赶紧把手里的小东西扔回货架,"别人塞给我的。"  "明白。"他放开我,"快点走吧。"  你一定也有过这样的经历,看一个电视剧,反派刚出场你恨不得钻进屏幕咬几口泄愤,但渐渐的,你发现他也有苦衷,于是你反而巴不得他是彻头彻尾的恶棍,坏的酣畅淋漓,才可以视为异已,他和你一样有无奈有软弱有留存的人性,要人怎么痛下杀手,把他交给道德和审美大快朵颐?  我这一天就是这样。  这一对男女助理,合起伙来不顾我的感受,拿我的利益殉他们的前程,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我在心里冷酷地想你们可惹错了对象,我乐意看看你能解释出什么花儿来,但白痴才会原谅。  小助点了壶茶,给我们倒上,他问齐享,"你毕业几年了。"  "一年有余。"  他笑了一下,"想过将来没有,你们?"  我使劲冷笑。  齐享不去接他的话茬,"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我们还有事。"  "庄凝,我知道我说这话挺虚伪的,但我和小白,我们真的,自己也觉得这事做得不地道。"他没等我做出反应就接着道,"但我们没有办法。"  他直接地告诉我,是的,那个客户是女朋友撺掇他去争取的,至于李律师,算给他面子挂个名而已,他说这个案源是他本人找到的,李大概觉得,帮他这点小忙,算是他跟了己一年,鞍前马后却正式案件都没有接触到的补偿,自己也不见得有损失。  白说,你打赢了这个案子,局面就打开了,否则我们难道一辈子,都要替人整理案卷和查资料?  她又说,反正我准备跳槽了--别拿那么吃惊的眼神看我,不跳我们一直这样偷偷摸摸?我们从大一就,女孩子我拖不起,只要你混得好,我转专业去做点别的吧,我说了我没哭,总之一句话,不换观念就换人,你看着办吧。  我忍不住插话,"为什么啊?"  小助看看我,"你没找过工作。我们这样二流院样的法学专业,又是女的,用人单位一问,有男朋友了,对不起,那岂不是刚工作就要结婚?结了婚就要生孩子?劳动法规定还不能辞退,这一来至少两年?保证?保证没用。真怀上了难道逼你打掉?"  他继续说,"刚来那段时间,真的很崩溃,她家在南方一个小城市,父母帮她联系好工作,结果她跟着我来上海,基本就是背井离乡的概念,过年回家她一些朋友,学历还不如她,工作得早,都已经小有所成,至少孩子也满地跑了,她怎么会没有想法?"  他喝口茶,并不看我们:"你们知道律所这种地方,好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我们没想针对你,庄凝,但我们商量过,你在这里是局外人,又是曾主任的熟人,算了,多辩解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对不住王律师,也对不住你,这是事实。"  小助离开以后,我坐在原地,指头一点点捺过桌面的纹路,来来回回思索,很纠结,终于忍不住:"你说,我该……"  齐享的视线从我的手指移到我的脸,"嗯?"  "烦死了,这人怎么这样啊,明明他们做了亏心事,怎么反过来,如果我不原谅就成了小气,狭隘,刻薄?"  "词汇量挺丰富的,继续?"  "你正经一点。"  "小姐,显然你已经做了决定。"他散漫的,语调活像是客服接到骚扰电话,那样又温和又无可奈何,"我浪费这个感情干吗。"  我怀疑地看着他,"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别人一说我就上当。"-  "也许。"  "对啊,我要就这么不计较了,真是脑子进水。"我掏出手机,调出曾叔叔的号码,指尖在通话键上摩挲,摩挲。  齐享挺有耐心地看着我。  我深呼吸,吐口气。  "要不。"他淡淡地说,"先去看了电影再打。"  "哎,也是。"我看看时间,"开场了,快点快点走。"  他起身,把小包从旁边椅子上拿起来递还给我,我注意看他,看他有没有笑。  "不许笑啊。"我说。  "我笑了吗?"  "我本来都打了,都是你拦着我。"  "是,是我拦着你。"他接道:"你明明小气,心狠手辣,又没有同情心,都是我拦着你。"  我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影片正放至高潮,里头的女人刚脱了件外衣,眼儿媚,"come on b……"  声道和画面就猛地跳跃到男主角真空条浴巾持枪和凶徒对峙,观众们"唷--"群起而虚之,以示不满。  铃音就在这群情激愤的大动静里勉强钻入我的听觉,我出去接这一趟电话回来,银幕上神通的男小强已经快要把BOSS撂倒。  散场后齐享送我回曾家,我在出租上说,"齐享,我后天回陵城。"  "就为今天这件事?"  "有一部分吧。"我老实回答,"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但主要的,还是我想家了。"  刚刚的电话是谢端打来的,她声气恹恹,又偶尔惊亢,像电影里被追杀的女证人。  "你什么时候回陵城啊?"  "不知道,快了吧。"  "庄凝我喜欢上一个男孩。"  "哇。"  "但我们不可能。"  "why?"  "没有什么。"她慌慌张张地反口,"庄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想你了。"  我的心很柔软,"我也想你端端。"  "我……"她在那边突然哽咽,"我一个人,我没办法……"  "到底怎么啦端端?"  "没事,可能因为下雨了吧,我心里很难受。"  "……"真是个善感的小孩,"我今天也很郁闷。"  "为了……沈?"  "……那倒不是。"  她没来由地叹口气,"唉。"  我后来知道,她在那一天,最后一次拒绝了沈思博,但明显的,她已近边缘。  …………………………  齐享静默了几秒,我以为他要提反对意见,但他只是说:  "我十一可能回不去,但到了十月底,也许会有假。"  "哦,好的,随便你。"  他看了我一小会儿,把脸转向车窗外。  而我想到和他分别,虽然没觉得惆怅,但也没觉得轻松。  对我这种情况通常有一个精准的词组来概括。  不是三心两意,也不是随波逐流。  只是。不在状态。  我要回家了,那个腔调柔软的,多雨的,有许多可爱的人和事,同时也让我吃了败仗的城市,现在我要回去了。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8:05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一)
齐享在十一月初某天午后抵达陵城。 这个城市又下了雨,水雾缭绕。能见度很低。齐享在L大四教门前收拢雨伞,顺手把它抖一抖,靠放在墙边。身穿绒衣的女孩子走过去了,还回头对他望望。 这一幕,当然是来自我的想象。因为当时的我,正一无所知的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我身旁的座位上是个卡梅隆迪亚兹式的阳光美女,我主要指的是她的短裙和大浓妆。 谢端在离我大约两排之隔的地方.天气冷。秋雨是昏黄的。日光灯凉而乏味的光。 我心情低迷。已经过了一月有余,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齐享沿楼梯往上走,水磨石地面沾染的稀薄雨水会让他的鞋底发粘,一年多以前他从这里离开时,四教才刚刚竣工,课桌面也还没来及被学生随手涂鸦,面前这张上就有这么一行:世间至美之物,皆利于孤行。是我,是我无意识地在涂涂画画,从寝室搬出去时我恨不得把这句纹在自己身上。我抬头,谢端正回头张望。我把脸转开。绕过回廊就是我所在的教室,尽头的落地玻璃外,一棵悬铃木至少已经挥霍掉它这一季四分之三的叶片。一面是白粉墙一面是雨烟肆弥的阴沉天,像时间走慢的世界。齐享在教室后门口停下脚步,他可能看了看时间,还有四分钟。眼下是四点十六分,我的手机告诉我。我身边已经有人在偷偷收拾书包。而这个时点,沈思博大约正出现在回廊尽头。他和齐享几乎是同一路线而来,如果真有这么一个遇见后者的好事姑娘,那么大大概于百米之外再次对沈思博回眸。雨滴落在扶栏。我不知道齐享这时候有没有在微笑,他隔着门玻璃找到我,接着他转身,清秀的男孩子正走过转角,向这个教室过来。沈思博显然并没认出眼前这位有过一点肢体冲突的男性,但齐享认出了他,这男孩神情平静目光却柔软,手中两把黑色折叠伞,他是个称职!而体贴的男朋友的姿态,因为这场急雨来给女友送伞.他和他擦肩而过.我慢慢把桌面上的字迹擦掉,一面想,我怎么回去呢,要不先冲到寝室拿把伞?曾小白前两天还打电话,庄凝,你要一直不回来,我用你的衣柜摆点东西?随便你,别把我东西乱放就好我以为她会说点别的,结果她叹口气就把电话挂了。我把手机移开,木木地想,曾小白也学会叹气了,一个两个都长进了啊. 我看过去,谢端正在发短信。
沈思博正在发短信,伞尖支在地面上.让我来设想一下当时的情景。齐享靠在对面的墙壁,他不看任何人,神色平淡,点燃一根烟旋即又丢弃在地--它扁平的尸体我出来以后在地上发现碾灭它的两秒里他已经大到处考虑清楚,要不先走,否则等她出来了,这该是多么难堪,他可受不了她看着他结结巴巴的解释,齐享,你听我说。这要是真发生了,得在多长的时间里彻底败了他对感情的胃口。趋利避害是天性。但是,齐享说,他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他在那接下来的两分钟里,为什么没有趋于理性的离开.现在,铃声响了,教室里,她站了起来。 我站了起来,踢开方凳,把书本一本本捞起摞在臂弯里,你知道,我做这个事的时候有点不拿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当回事的劲儿。齐享的视线隔着人群,他也许在想,她又不知在跟谁犯浑。问题是她自己还一点意识没有。我收拾完毕懒洋洋地往外走,没戴眼镜,黑压压的人堆透着雨天的潮湿气,卡梅隆同学从身后挽住我的胳膊,"庄凝。""干吗?""期末时能把笔记借我复印下么?就指望你了?""我又没抄。""但你肯定弄得到,你谁啊,是吧?"她接着说什么我都没注意,因为我瞥见谢端和沈思博,他们在门口,众人纷纷低调的侧目而过。我在那一瞬间,真的觉得我可以做出任何事,他们至于这么,一刻也熬忍不住,彼此相思入骨?!我想哭,唾骂,像个小孩子去踢打让自己痛苦的对象。但是庄凝,但是庄凝,周围有这么多眼睛在看你,请你多少给自己留个退路。我转头,对着卡梅隆,:"咹?"从这个字的通常读法来看,它不该是这样一个荒腔走板的爆破音,卡同学不讲话了。彼时的画面需要被记住的。就像一部电影,某些镜头看似寻常,却有它独特的语言。事过境迁后我常常想,这唯一的一次,我们四个人狭路相逢,它是要指向哪一点呢,我如果在那一点上做出截然的态度,此后又会有什么样的蝴蝶效应生成? 我一直记得,那一刻我跨出教室,沈思博从身后碰碰我,其时齐享就站立于我前方一米半处,但是我竟然没有发现他。是的,我意识里其实在等待那一对的招惹,他们不招惹我反而要意外,我几乎是又切齿又快意地转过头。谢端在沈思博的肩膀后,这是个保护的姿态。同时他手握伞尾,用伞柄轻轻拍一拍我的手臂,像是开玩笑的意味,搭配的台词应该是这样的海,这还不接,还想让我亲自送你手上书上说,这是符合礼仪的方式,交递物品时柄而非尖端指向对方。他仍然是细节都让人无可挑剔的准绅士。他在微笑。笑的就像是我的沈思博。我恍惚一秒钟,接着就反应过来。他在为喜欢的女孩请我--还谈不上求--接受这个人情,就像心灵鸡汤那种满口大词儿的书里常说的那样,让我们把那一页翻过。我偏不。你们瞒着我做的,我一样一样,全部都记得。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48:41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二)
卡同学嘀咕道,"有些人,还要不要脸了?"她的声调不高,刚刚够当事人每一个字都听到.我再看看那一对,扭头问她,"你说什么? 她耸耸肩,意思是人要不爱听就当我没说。我笑笑,"你之前要的什么,笔记?放心,有我就有你的,我不过都会保你过。她眨眨眼睛,我脱开她的手臂,转过身去.至此我才看见齐享。 从时点上来说,齐享是先看到沈思博递伞给我善意温和的神色,他和他女友渐起的难堪,男孩子收回伞,耸耸肩,转头对女孩宽解,无奈,又怅然的一笑。齐享看着这一切。他承认,姓庄的某些时候,的确让人够受,折腾过了度,没有谁能无条件宠她,她这样总有一天要吃苦头然后他才看见我回过身,脸上的神情。多年后某天我在沙发上观看动物世界,鹿群淌过奔流的河水,折了腿的幼鹿被遗留在原岸,哆嗦,趔趄,盯着镜头,又疼痛又茫然。齐享从身后经过,驻足陪我欣赏了一会儿,蓦然间动了感情,俯下身搂住我,吻我的头发,我抬手去抚摸他的头颈,:怎么了?""长得多像你。" 他真是有办法让我脆弱。虽然在零二年秋雨枯黄的那个日子里,这一点尚未表现的十分明显,他只是看着我,面色还谈不上多缓和。我向他走过去。沈思博还在看着我吧?太好了,不枉我一场无望的刻薄。眼前这个男人,我是主动扑进怀里呢,还是等他来拥抱我?但显然,我们彼此都下不了这个手,太尴尬,而且又有一个多月没见面。 四周有同学侧目,冲我挤眉弄眼,有女生人过去了还回头张望,我脊背挺的像颈椎病患者,不止因为齐享,还因为身后那两个,我有受到夹击的感觉开口就不流利:"你……"他等着我说。"……带伞了吧。"他怔了怔,接着莞尔,"当然。"走前我回头看看,沈思博和谢端可能已经沿另一边的楼梯下去了。我想,也许齐享也就一般在意,甚至也许他来是告诉我,庄凝,这一个月来我发现我们并不合适,所以他名义女友我怎么闹腾他都不气恼,不妒忌。我当时不明白,这种情况是,他理性上明知我不妥,却又在不自觉当中偏袒我。偏袒二字,在一个已经基本社会化的成年人,他的选择性意. 识里,是奢侈任性的小东西,不是谁都可以,不是对谁都可以。 在楼道里,齐享方才给面子的那一点微笑就全都不见了,面色倒也谈不上多难看。就是没表情。他就这么端着挺合适的,宽容得跟个二百五似的行为完全跟他文不对题。我想,他要是敢开口指责我,我一定会说,唷,你管得很宽嘛我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我又沮丧又懊恼,真要解释吧,再一想,还真没得解释,就是那么一回事,你还没放下。这一点无可辩驳. 所以我无话可说,爱谁谁。我怎么可能对他讲,从反应过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我逐渐感觉--其实要谢谢你来,我下午在教室里非常孤单和难过,再加上刚才的事 如果你没有回陵城,我都不知道这个周末要怎么熬过,上自习,看资料,或者一个人在房间里胡思乱想。我现在的室友是个晨昏颠倒的夜猫子,我有时候一整天都说不了一句话,一旦开口那突兀的声调,连我自己都得罪了。,谢谢你回来,虽然突然了一些,虽然一见面就不是愉快的场景。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可能对他讲这些。如果他现在要走,我现在二话不说就帮他拦出租,还要抢着付车钱。所以说齐享遇到二十岁的我,还真是蛮作孽的,此女一点柔软的心意收的比存折都严实,他笑她觉得他虚伪,收敛了她又觉得自尊心无处安放,又不是只有她神经长全了,别人也得慢慢调整情绪是吧--他单手撑伞转眼看看她,她紧着一张脸毫无愧疚的颜色,还得他找她讲话. 话一出口他可能自己都想,真废.但我密不透风的心境,竟然暗暗透开一线,"还行。"齐享抬起探向自己的衣领,我急道,"我不冷,你别脱给我,冻死你。"这位帅哥今天十分学院派,外套里头只穿了衬衫和薄毛衣,而今早骤然降温,温度不到十五。他手指停在领口处看着我,有点要笑起来的样子,然后他从外衣内袋里抽出手机,它在他手振动的非常欢快。 我大为尴尬,看他接完电话放回去,才忽然想起来问:"你怎么找到我教室的?你信息里只问我有没有上课。""选修课的安排,系部教务栏有详细公布。"他说,"另外你可能忘了,有个下午我发短信问你做什么,你向我抱怨《法律经济学》这门教师只懂照本宣科,那天也是周五,跟今天一样。"我默然,那是学期初发生的,他要是此刻再追加一句"你看,你说了什么我都记得。"我心里对他的惭愧全得显山露水,但他什么都没再说我叹口气,自己都觉得很莫名."干什么,老气横秋的。"我纠结良久,低头盯着潮湿路面,"哼哼哼哼?""?"他侧过脸,"再说一遍."唉。"我只好说得再清楚一点,"你不生气了?""哦。"他转回头,听起来挺冷淡地回答,"没有。" 我后悔了,让你事多,让你问。但接着,齐享就把伞换到左手,我刚想,不是吧,连雨都不给我遮了,他就用右臂搂过我肩膀,贴紧他的身体。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51:31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三)
  我们晚饭仍然在"佳缘小栈",齐享说自己对这一家的蜜汁甚为想念,那只盛放它们的,莲花状的瓷碟被端上桌的时候,他微笑起来,"竟然连容器都没变。"对啊,一直是两人吃刚刚好,这样子嘛。上菜的小姑娘笑眯眯地回答。如果我没记错,在饭后离席那个点上,雨曾有一小段的停歇。走到门口有电话进来,我和齐享说着话,一边抽出手机来瞧一眼号码,立即声。  齐享正穿外套,也没注意我的神情,只随口问了一句:"换手机了?……"就被我赤白脍制止,"虚!别说话,千万别说话--喂,妈?"我的声音很饱满,很抖擞。"小凝,最近还好吧?"我妈在电话时说。  妇联主任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声调久矣,业务不熟练,频率在高昂和低柔之间岔来岔去找不准,"呃?"  "挺好的埃"我用肩膀和下巴夹着手机,两只手拉上包链,"怎么啦?"  我脚步缓下来,齐享也就没有等。独自走在前面,我不时抬头看看他的背景,两个人形成和马路平行的一条直线。  "我是你妈,没事就不能打给你?""能啊,能埃"我说,"我最近挺好,奖学金拿了二等。--哦,这个说过了。我竞选上了学会生副主席,这个也说过了,反正我挺好的。"  我妈静默了几秒,叹口气,温柔地问:"在学校冷不冷?""我帮你收拾了几件过冬衣服,有时间回来拿一下,你爱吃的笋,你爸去黄山开会给你带的,也放冰箱里了--"我怔了一怔,"哦,哦,好呀。"  "暑假也不回家,开了学又不……"我听见庄主任远远的,沉稳又有力的嗓音,"我跟她说。""哎呀你说什么呀你说,你光知道训她。"我妈的话声远了,紧接着又近来,"那就这样啊,宝宝,有空就回来。""嗯,拜拜,"我指尖已经摁在结束键上,突然又听见我爸的声音在那头,"注意别冻着……"我反应不及,按了下去,耳边顿时空茫。  他们很少这样,在更多的时间里他们好像都忘记我是他们的小孩,而从小当我是生理心理都能自理的成年人,不 专 制,不粗 暴干 涉,但无条件的迁就也请免谈,我心里软软的,有点想掉泪。  是有一段时间没怎么在家待了,最近我时时有逃离一切熟悉人事的欲望,梦想失忆加换脸或者被外星人 绑架。  此刻我握着手机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面颊,那什么,还是歇了吧,得对爱你的人负责。  然后我才想到,齐享呢?  齐享正立在路边,凝视被淋透的街面,小马路看过去像雨夜里微光闪烁的一条河,我在他背后喊一嗓子,"喂!"他回身,"讲完了。""讲完了。"  "那走吧。""那个,你跟我一起回家吧?"他惊异地看着我,我很窘,"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回市里,然后各回各家。"  "母亲大人下命令了?"  "其实是我想家了,再说,"我想想又补充道,"这样我们如果明后天要见面,也方便很多。"齐享陪着我,回住处收拾东西,拿手机充电器。当时是差不多七点四十,我对他讲,如果我们动作快一些,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八点半的专线公交。他也没有表示异议,他有点偏沉默我注意到了,但我没有问我住的不远,学校周边盖给教师的公寓,新的,没怎么装修。我进门把手里的书放下,翻找物件,"院办的苏老师你还记得吧,学校分给她的房子,准备以后给儿子结婚用--哎你就坐那个整理箱上吧,没事。"  齐享没动,只拍拍我堆满衣服的靠椅,语调调侃,"看来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刚收的还没叠,反正你就随便坐吧,你站着我着急。""没关系,你慢慢收拾。"他脱掉风衣搭在椅背上,"我用一下洗手间。""就在旁边。"齐享大概也就刚刚来得及移动分毫。说时迟那时快--抱歉我又一次用到这个词--只听对面房间门扇一声巨响,睡裙带起来一阵风,有人瞬间抢占到目标,拧开笼头,动静很大的刷牙,动物一样打呵欠,不关门。  我们面面相觑,再同时看向洗手间。  当时我正拉开抽屉,东西找齐就可以撤了,但生怕里头的女性再做出什么更彪悍的举动,我情急之下提醒道,"小言姐,能借张椅子吗,我这儿来个朋友。"  言维维穿着睡裙,满嘴牙膏沫子伸出头来,睡眼还惺忪着,很淡定,"哦,有男人啊,我刚起床没看见,不好意思,你自己去搬。"话已至此我只好真的直起身去她房间,齐享问,"要不要帮忙。"我随口说,"那你就帮我找下充电器吧,应该就在这个抽屉。"  言姑娘的房间好在没让齐享进门,内衣就挂在门后的把手上,电脑旁边一堆零食残骸,啤酒罐,以及半空的烟盒。我拎个方凳出来,一面回想月前我刚搬进这栋屋子,那时多么万念俱灰,也不由被这位姐姐超乎常人的生活方式给惊着了,此女每日三更做人昼伏夜出,我一度以为她至少是个卖 摇头丸的。直到某天我们俩叭在阳台上分享了半包烟,才知道,她是个网络上写小说的。  诸位其实见过他,说男人特别爱自作多情以及劝我认栽的那位。她听了我的经历,说庄凝,我有把这个故事写下来的冲动,但我还想等等,等着看它的结局。齐享接过我手中的方凳放下,把充电器递给我,"怎么说,现在走?"  听见言维维还在哼哼嘅嘅地洗漱,一面唱歌,我摇摇头,"至少等她走吧,不然多傻。"  说这话我有种被自己下套的感觉。齐享笑一笑,坐下,他脸部的线条难得这样柔软,温和甚至让他显得稍稍有些疲倦,接着他拉住过,胳膊圈住我的腰。我站立不稳,这样不讨厌,但是姿势挺别扭,"干吗呢?"  "跟你说说话。"他一使劲,我就坐到他腿上。  "哎哎,外边有人。"其实外面看进来,这里是个视线上的死角,但心理上总有点过不去。  他低低地说,"那就去把门关上。"  "……我才不要。"我听言维维欢乐地哼着小调从洗手间出来,再啪一声把她自己的房门带上,"我们走吧,走吧。"但是他扣在我腰间的手臂反而收紧。我去掰他的手指,气喘吁吁它们却丝毫不为所动,齐享并不看我,他耐心地用左手抚摸我的头发,唇角是志得意满的一小弧度。事后回想起来,他这样相当迷人。但当时我很紧张,"喂,喂,别。"也想不起来摆事实讲道理,只能小声威胁,"我那个什么,我喊人了,我真喊了。"  他的回答很简短,"好的。"这么一来我突然没忍住就笑了,额头抵住他的肩膀,整个人都松弛了。"笑什么,"他动作很轻的捏我的下巴,"不许笑。"  然后他低头吻我,温柔而简略,只用他的唇碰碰我,离开,"再笑?"我还没来及做出反应,他又吻下来,这次再深切一些,再离开。我使劲敛容,气都喘不匀,"我没笑,没笑了。"  齐享莞尔,黝深的眼睛此刻柔而亮,声调却已难以清明,"抗 议无效。"我做了个很孩子气的举动,两手交叠把嘴巴捂上。他只用一只手,就把它们握住,接着他再次俯下身。这是第一次在他离我这么近时,我既没觉得是在坏给谁看,又没觉得恼怒。

伤心的泪 发表于 2014-3-24 16:52:01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四)
 但喜悦或激动也谈不上,我心里只有一种奇特的平静,以及混了复杂成分--比如怜悯,比如怅然--的温情,就像你的一生都摆在你面前,跟你预想的不一样,但你也已经准备接受。[你看,庄凝,他们这个时候,也可能在拥抱,接吻,就像你一个月之前看到的那样。  齐享的气息近了,我闭上眼睛。现在我可以说一说。那一年的仲夏到初秋,到底什么事在瞒着我发生。七月,沈思博从溧城无功而返。  在那个地方,他晚上住在招待所,白天他爱的女孩陪着他,坐公车晃过溧城的大街小巷,这是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每天要经过的路线,他这么想想,就觉得好亲切。他们像所有初恋的青涩孩子一样又傻又快乐,她带他去尝她最喜欢的小食铺,带他去看她最珍爱的风景--但只要谈到他们之间,哪怕最无意的话也能引来她的缄默,他的心在这深不见底暗天无日的缄默里,一点点沉下去。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那个叫庄凝的姑娘,她们两年的友谊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良知上,庄凝对她的好,庄凝的眼泪和疼痛。  他离开的时候她想,他大概是对她失望透了。他们明明彼此贪恋,却要分担求不得的痛苦,但她没有办法。暑假将要结束的某个晚上,他给她打电话,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漫无边际,彼此都够不到真正想表达的衷肠,直到他提到当天的一桩意外。  这桩意外的当事人我也认识,我和学思博初中时期的同学,我从上海回来后听说,他打篮球时心脏病突发,送到医院已经不冶--沈思博当时在常"一个人,之前还跟你说说笑笑的,说没就没了。"8 谢端想,难怪他今天这么郁郁的样子。她正要张口安慰,他在那头低声说:"端端,如果是我呢?"  "……"  "如果我明天就死了,你会不会后悔?"  她拿着话筒,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无常的悲伤摄住,"你不要胡说。"阖上电话以后,谢端设想了一下他苍白着脸躺在那儿,这个我懂,我偶尔也会这么想,爱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关怀,怜惜之外,又有满心对不可知的臆测和想象。她非常痛苦,拨给我,当时我正坐在电影院,和齐享一起看电影。  那之后的第三天我从上海回到陵城。  我有点缺氧,迷迷糊糊地问:"齐享,你喜欢我吗?"  他刚刚结束一个漫长的亲吻,我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在我的肩颈间,他的手把我外衣的扣子解开,又系上,手指慢慢摩挲这个牛角开头的小玩意。男人碰到这种问题,多少都会有点尴尬,擅于在这类事情上表达自己的男性,现实里其实非常稀缺,我也没有碰上例外的一个,他斟酌几秒,"不然你以为呢。"我想说,或者是,同病相怜?在佳缘小栈时,服务员说蜜汁正好是两个人的分量,不是吗?  "谁?"他几乎立刻也就明白,"你又想哪儿去了?"他样子有点生气,把我放下来,"算了,走吧。"  这个人怎么一点交流的诚恳都没有呢,我把充电器塞进包里,一边说,"像就像呗,我又不介意。"  我话尾刚落,齐享原本已经走出门,退回房间把门啪的带上,转身向我走回来。"庄凝。"他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不惹我你就不开心,是不是?"我到家的那天沈思博已经去了学校,他妈妈在门口看见我,"小凝,听说你暑假去了上海,回来啦?""对啊,沈伯母。"我讲话的语调,就跟我不曾为她儿子伤过心似的,"沈思博呢?""他去学校了,今天刚去。"  "哦。"我松口气又觉得略略失望,"也是,他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她诧异的瞪着我,"你在说什么呀小凝,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我也诧异地回望她,她坚定地说,"不会的,我了解我们家思博。"  我再不走就要重燃希望了,赶紧苦笑一下,"哦,那也许我搞错了。"沈伯母叫住我,"哎,小凝,思博有件衣服落在家里,你给他带过去吧。"她在衣柜里翻找,一面跟我唠叨,我和沈思博小时候的事,说他因为我生病自己也不肯睡觉,说他总记得我偏爱吃什么,每次我到他家吃饭他都会关照保母做,说他上中学前都不和别的女孩子讲话。我靠在一边,想,其实沈伯母是知道的,她只是向着我,但她这样,并不能改变现实,那些事是真的,都是真的,却只会让我更难过,这就好比一场人命官司,无论舆论如何偏向,逝者却到底已矣。  她说,小凝,你多担待一点,他会懂事的。我笑了笑,这时我闻到房间里有香气。清淡的,微酸的甜。  沈思博从来不爱吃小零食啊之类的,我有一次拿话梅塞给他,他皱眉头又笑起来说,这不是小孩子吃的吗?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写字台上,那里有一小盒茶梅,跟谢端喜欢的那种一模一样,我也不怎么高兴了,"我又怎么惹你?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吃饭的时候你明明想到她,而且你之后情绪也不一样。"   他停下来,顿了一顿,"对,我跟她就在那条马路上分的手,那天我态度很坏,不肯听她多说一句,我有时也会想,如果那天我稍微好点会怎么样--但这并不说明什么庄凝,现在跟我在一起的是你,你难道不能……"我看来,这误会大了,他以为我吃醋,你以为我在乎?  "你解释什么,我说了我不生气。"我觉得语言还不够有说服力,也真的不想跟他争执,我要表达的意思到了,就认为别人也该就着这个意思顺流而下。  这时候言维维过来敲门,"庄,小庄你还在么?"我直起身想应,不知为什么又没有出声,大概这个情景实在尴尬,估计她也没什么要紧事,回头再联系不迟。言维维在外头嘀咕,"看来走了呦,真是,比我还糊涂。"然后她离开,从大门出去,拧转钥匙的声音。我把视线调回来,耸耸肩膀对齐享补充道:"真的。"我其实,怎么说呢,也不是那么真的。但你知道一个女性,她在感情上已经挫败一回,弄那么难看,在下一段里多少要找回点姿态,再拿它当回事一次,她不愿意。  齐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会儿,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竟然,笑了起来--虽然算不得多么开怀,要描述这个笑,就得跑一下题。  记得我刚上小学,有天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一定要看一个电视剧,我爸说,"不许,去睡觉。"平时我是反驳不能的,那天魔怔了,"我要看,不要你管。"我爸板起来了,才可怕,"再说一遍。"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头,"我就要!就要!就要!!"一出口我想完了,这不挨打往哪儿跑,结果我爸沉着脸瞪了我一两秒,接着挺突然的,他笑了,过来掐我的脸,"这个小丫头,倔的!"事情的结局是,虽然我没看成电视被送上床睡觉了,但也没挨打,我爸对我还特别和蔼,我被彻底搞糊涂了,觉得成年人翻脸如翻书,不可理喻。后来想想他就是,一方面被气得无法可想物极必反,另一方面,竟然跟他七八岁的小女儿这么较真,他估计也觉得荒诞。但是说来说去主要的,还是他爱我--还是个小孩子呀,教育的机会多着,现在就让一让她吧。之后我大了懂事了,也就基本再没这种契机。齐享此刻的模样,跟庄主任当年那个路数是差不离的。就快被气崩溃了,但是稍微一个转念,你看她肩膀耸的活像个阅历丰富的女郎,不知道从哪个蹩脚电影里看来,但这个动作明显跟她文不对题。算了,让一让她吧,你还不知道她么?是啊,他知道我。他一笑,我就傻了。他继续跟我吵下去我应付得来,不是这个。  "真的?"他反问我。"埃"我说,"可能是吧。"我忘了我之前说什么了。他看着我,慢慢道,"现在我回答你之前那个问题。""?""对于这么一个一根筋又笨得伤心的,我还真是希望。"他蛮淡地说,"能少喜欢她一点。"  我背靠书桌,瞪着他,花了几秒钟才理解过来,"呃。"好了,这下攻守易势。同时我手机在包晨鸣叫一声,我伸手去翻,一面纠结,这怎么,这怎么回应呢。短信内容很简单,我第一遍没看明白,又看了一遍,然后我像一只闻到毒品的警犬一样绷紧身体站直。小庄,你钥匙丢在大门上,我给你放苏教师那了,你回来自己去拿。  "齐享。"我很崩溃地,对他说,"我们可能被锁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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