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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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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39: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作者:舍人

内容简介:

  本文叙述的是一个中国改革初期的大学生,在二十年的社会改革变迁中的故事。
  昔日粪土万户候,
  而今折腰为五斗。
  勤政忧民心虽在,
  荆棘满路己身愁。
  明明暗暗官场事,
  真真假假知心友。
  隐忍苟生向权势,
  不知何日数风流。
发表于 2014-4-16 15:40:5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一章

  七月天已经很热了,从太阳出来就开始热起。

  在砾石铺成的简易公路上,一辆白顶红身的客车在笨拙而缓慢地行驶,汽车发动机如老牛般嘶吼着,不时还夹杂着轮胎压碎一块块小石砾发出地砰砰声。没有一丝风,汽车身后扬起黄色的尘土先是飞快地腾起,然后又渐渐沉降,雾蒙蒙一片在躁热的空气中飘荡,久久不甘落下。

  这是一趟从南平县城发出到万山红农场的早班车,按照时刻表应该是早晨六点三十分准时发车,可这趟早班车从来就没有六点三十分启动过,不是发动机有毛病就是司机那根"菊花"牌香烟没抽完,乘车的人们也从来没有计较过,相反人们总是沉浸在搭车的兴奋之中。

  车里坐满了人,人们随着车身地起伏摇摆也前仰后合,手都紧紧抓着靠背上蓝漆斑驳的铁制扶手,手指因为用力都显得很苍白,有同伴的相互大声说笑着,男人们大多穿着洗得黄不溜湫的布褂子,袖子挽得老高,抽着自卷的喇叭筒,辛辣而味臭的烟雾伴着他们地嬉笑声一起弥漫了整个车厢,没同伴的人要不无聊地听着别人在神吹海侃,要不就斜靠在有海绵的的靠背上眯眼养神,还有一些晕车的妇女则老早就调好了靠窗的位子,双目无神地把头微微伸到窗口,不时哦哦地干呕着。

  跟车的售票员看上去年龄不大,留着齐耳的短发,可宽大的蓝色工作服把她年青女性应有的曲线全包裹在了里面,以至她的脸上也刻着与年龄不合的神情,粗粗的眉毛杂乱地皱起,不大的眼睛老是望着车窗外,老旧的木制售票箱平搁在双腿上,一只手抓着面前的横杆,一只手搭在箱盖上,手指头却不甘寂寞地完全没有节奏感地敲打着,时不撕还抬起手背擦擦额上的汗水,她穿着白色的塑料凉鞋,跟大多数城里女孩一样脚上穿着很时髦的彩色尼龙袜,脚趾也在不安分地拱着,弄得鞋面一起一伏。

  杨陆顺的车票是十二号座,比较靠前的位置,但他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大妈坐在最后排,不由想起了家中三年多未见的老母亲,心有不忍地跟老年妇女换了坐,当然也换来了几声真心的道谢。

  杨陆顺已经有三年多没回过家了,三年多前新平公社到县里是不通客车的,他三姐夫替他背着行李硬是走了七十三里路,才到的县城,如今也通上了客车,真好呢。

  汗水顺着后背在往下流,他感觉得到里面的汗背心已经完全湿透了,可他仍旧舍不得把浅蓝色的的确良短袖衬衣脱下来,只是用手巾不停地擦拭着泛红的脸,也多亏了这身衣服,那老大妈误认他是下乡的干部了,他当时是指着右胸前亮闪闪的"长江大学"校徽说自己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可惜只引起了周围几个人的注意,而且时间也并没持续多久,可他脸上的兴奋却是掩也掩饰不住的。

  杨陆顺也没把心思放在这些偶尔同车的人们身上,放眼车窗外,是一片片整齐的稻田,金灿灿沉甸甸的稻穗就象一张巨大的地毯,他心里默默想道:今天是七月四日,该搞双抢了,看样子今年的早稻又是个大丰收啊!多亏了袁隆平的杂交水稻,要不是哪里会有这么沉甸饱满的谷穗呢。

  汽车就要到了个集镇,售票员懒扬扬地转头喊着:"青树公社快到了,要在青树下车的做好下车准备了!"

  眼见公路旁的小车站有几人提拎着东西,高兴地望着汽车,做好了上车准备,可司机没在车站停住,而是慢慢又朝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再猛地来了个急刹车,杨陆顺一不留神往前一冲,差点碰到了头,不禁不满地说:"司机同志,刹车别那么急呀,差点撞伤了头!"

  旁边有人说:"小同志呀,司机刹车从来都是这么急的,我们都习惯了,见到前面喊到站,我们就使劲抓稳了。"

  那售票员听见了抱怨,转过头,眼睛点发亮,冲杨陆顺说:"那位同志手抓稳了,请注意安全。"说完似乎还笑了,下车的人很吃力地打开了笨重的车门,下面的人见车门开了提着东西就往上挤,上下的人便挤在了一堆,售票员很恼火地喊着:"下面的挤什么挤?等下完了再上!说你呢?还挤"欠起身就用手往下扒拉下面的人,下面的人便很不情愿地闪开一条缝隙,一阵小骚乱后,售票员指挥着最后一个上来的男人关好车门,冲司机喊道:"开车!"司机一拧车钥匙,油门使劲轰了几轰,汽车又缓缓朝前驶去。

  杨陆顺听了售票员的话,心情稍霁,说:"售票员同志服务态度还蛮好,这司机不怎么样了。"

  还是旁边那人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小姑娘是态度好了很多。"有人接口打趣说:"只怕是这个长相白净的小同志让她多云转晴了吧。"听到的人都笑了起来,望向杨陆顺的眼光里充满了善意的戏谑。

  杨陆顺脸上马上涨得红红的,羞涩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象吃了一支五分钱的冰棒一样舒爽。

  大家看到杨陆顺不好意思地模样,更是开心,于是有人马上问:"小同志有对象了吗?要不要大叔帮你介绍一个?"

  "你看人家小同志是干部哩,哪会跟乡下的妹子搞对象呢?"

  "呵呵,看他那样,白白净净的,我看也是城里人,认得韭菜跟稻秧不?"

  杨陆顺红着脸说:"我也是乡里人,就住新平公社的,只是去省城读了三年书。"

  "不是的吧?那你怎么一口春江话呢?我还以为是城里伢呢!春江话听起来就是好听,唱歌一样,不象我们南平话,土里土气。"

  "哎呀,新平公社出人才哟,这两年年年出几个大学生,那里的伢子就是怪气!"

  "新平的啊,那你认得封同五队的黄老倌子不?"

  杨陆顺不知道回答谁的问话好,就说:"我是建华二队杨家里的,隔封同还蛮远呢。"说着也顺口说出了安平话。

  "小同志呀,你还抽烟的呀?看你兜兜里装了一盒泉水烟?"一个抽这喇叭筒的男人眼睛都笑成了缝,直盯着杨陆顺胸前的口袋。

  杨陆顺连忙把烟掏出了给附近几个抽烟的一人发了一支,又小心地装回口袋,心痛地说:"我不抽烟的,是带着装客的!"

  一个妇女笑着说:"小同志是要莫吸烟,牙齿熏黑了不说,一身烟臭,怕是细妹子们不喜欢哟。"

  那男人先是深深闻了闻泉水烟香精的芬芳,用手背擦干嘴唇叼着,边摸火柴边含糊地说:"三毛五一盒的泉水烟拿起装客,到底是大学生,国家干部,出手大方!敢问小同志在那里高就啊?"哧地擦燃火场,点燃了烟,美美地吸了一大口,嗖地吸进肺里,憋了好半晌才缓缓呼出,忙讨好地笑着说:"小干部,真的是好烟咧。在那里高就啊?"

  看着大伙询问般地眼神,杨陆顺自豪地说:"高就谈不上,我主动要求分配在新平公社,新平中学当教师。"

  一个妇女惋惜地哦了一声说:"当教书先生啊?我还以为当干部呢?作惜了做惜了,应该当干部啦!"

  杨陆顺楞了楞,又一个人说:"你个女人晓得什么啦?现在的公办老师也是干部编!"

  那妇女不示弱地说:"我不晓得?原来教书的都叫臭老九,莫非是干部编了就不是臭老九了?要是教书好,那我们赤丰公社那么多教书的不教书,都到干涉里去当么子鬼干部呢?我不晓得,我比哪个都清白!"

  又有人接茬说:"我看干部、老师都不如合作社好,不如肉食站好!"

  "我说啊,现在最好的还是农民,搞了联产承包,家家搞单干最好,粮食产量又高,又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想养群鸡就养群鸡,象养群鸭就养群鸭,只要你勤快。毛爷爷说得最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呵呵。"

  坐车的大多是农民,一说到农活上,大家七嘴八舌就搅到了一起,倒把引起他们兴趣的小同志撇到一边去了。

  杨陆顺又恢复了他略带矜持地微笑,虽然人们并不看好教师这职业,但这是他自己从小就立志的职业,为了当老师的理想他才毅然舍弃了当国家机关干部的机会,那年头大学生吃香得很。

  客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耗了两个多小时才到新平,不等售票员报站,杨陆顺已经激动不已地提着旅行袋站到门边,他弯着腰透过车窗左右打量着阔别三年的故乡,显得一切都那么美丽,一切都那么热情,他的心砰砰乱跳,一股气流在胸膛里翻涌,顶得喉咙发痛、鼻子发酸,客车再一次猛烈刹车,杨陆顺一把拉开沉重的车门,跳了下来,晶莹的泪水也同时落在了尘土飞扬的大地上。

  "六子,是六子吗?哎呀,真是六子,你回来了!"杨陆顺还沉浸在返乡的巨大喜悦中,一个皮肤黝黑身体结实三十几岁的男人从后面跑上来,使劲把他扳转过来,高兴地喊着。

  那男人见来来往往的人都侧目注视衣着鲜光派头十足的六子,那眼里分明有羡慕、敬畏,便觉得自己也风光了起来。

  杨陆顺定睛一看,激动地说:"四姐夫,是我,真的是我!我回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四姐夫上上下下打量着杨陆顺,说:"昨天你不是打电话到大队里了么?队长马上就告诉了咱爹娘,咱爹又赶紧去你几个姐家报喜,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到街上来接你的。还砍了三斤猪肉,买了条大鱼!六子,你这身打扮,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硬是个城里伢了啊,来,我们快动身,咱爹娘还有你姐、姐夫、几个侄儿女只怕在家眼睛都望穿了!"一把抢过他的旅行袋,拖着他就走。走到一辆马拉的板车前,那旅行袋往上一放,疑惑地问:"六子,你三年在外,就只有这么多行李?"

  杨陆顺笑着说:"当然不是了,不过带回家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的铺盖什么的,已经支援给家里贫穷的学弟了。来,四姐夫,抽支烟!"说着从衬衣口袋里掏出泉水烟,捏出一支递给四姐夫。

  四姐夫憨笑着把烟点燃,从表情上看得出很惬意,杨陆顺笑着说:"味道还行吧?"四姐夫吧嗒嘴巴说:"那是肯定了,这泉水烟紧俏得很,在新平还没几个人能抽得上,我是沾舅子的光喽。上车吧,咱边走边聊。"

  杨陆顺说:"四姐夫,别急,先去联校,我去报了到再回。"

  四姐夫楞了神,试探着说:"六子,你去联校报到?到去联校当校长吗?"

  杨陆顺说:"什么当校长,我分配在中学当教师了!"

  四姐夫露出不信的表情说:"什么?你到省里读了三年大学,是国家干部了,怎么会去教书呢?莫不是让人哄了吧?"

  杨陆顺笑着说:"四姐夫,你还当我是流鼻涕的孩子啊?被人哄了,我是自愿要当教师的,这也是我从小的理想,知道不。别说了,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去了联校就来。"说着从旅行袋里拿出个黑人造革的小提包,兴冲冲地往联校方向走去,他在车上已经看见了,学校还在老地方,只不过校舍翻修一新,拱型的校门上"新平中学"四个大字鲜红夺目,远不是三年前的破烂样了。

  四姐夫神情迷惑地看着六子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早知道要当教师,犯得着去省里费神费力读三年大学吗?现在初中部的老师不都是高中毕业的啊,这六子是不是犯混啊?还自愿当老师,一个月拿着那几十块钱工资,看你以后讨了老婆怎么过日子。公社的老全他们不都说读了大学最差也要分配在县里当干部吗?咱六子怎么就发配下来当老师呢?难道六子在学校犯纪律了?我还指望他出息了帮我一把哩!"他把手里的泉水烟狠狠地吸着,直到烫手了才触电般地扔到地上,使劲啐了口唾沫,说:"还抽泉水,只怕连建设(七分钱一盒的卷烟)也抽不上了!"
不到一小时,杨陆顺挺着胸膛回来了,嘴巴里还哼着运动进行曲,说:"四姐夫,咱起身吧?"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板车上,临了还不忘用擦汗手巾垫在屁股下。

  四姐夫闷声说:"六子,坐稳了,驾!"一扬鞭,马儿拉起车就走。

  杨陆顺家住在建华二队,离乡上有个七、八里地,顺着新平河大堤一直走,大约五里地就到了建华一队,沿着一队往垸子里走上两三里地就到了建华二队,老杨家就住在灌溉渠边第六户。

  说到人民公社,我们先复习下历史:农村人民公社化运动是我们党在五十年代后期全面开展社会主义建设中,为探索中国社会主义建设道路所作的一项重大决策。

  关于在我国农村建立"大社"的思想,早在农业合作化运动的高潮中已初见萌芽。1956年完成了高级合作化,每社平均200户左右。1957年冬和58春的农田水利建设高潮,又出现了联队、联社。毛泽东考虑到当时以大搞兴修水利为特点的农业生产建设的发展需要,觉得需要办大社。58年3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成都会议通过了《关于把小型的农业合作社适当地合并为大社的意见》。意见指出:"为了适应农业生产和文化革命的需要,在有条件的地方,把小型的农业合作社有计划地适当地合并为大型的合作社是必要的。"会后,各地农村开始了小社并大社的工作,有的地方出现了"共产主义公社"、"集体农庄",有的地方出现了"人民公社"。58年7月1日《红旗》杂志第3期《全新的社会,全新的人》一文中,比较明确地提出"把一个合作社变成一个既有农业合作又有工业合作基层组织单位,实际上是农业和工业相结合的人民公社"。这是在报刊上第一次提"人民公社"的名字。8月6日,毛泽东视察河南新乡七里营人民公社时,说人民公社名字好。9日,在与山东领导谈话时说:"还是办人民公社好……",并指出公社的特点是一大二公。谈话在报纸上发表后,各地掀起了办人民公社的热潮。8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戴河召开扩大会议,会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决议》下达后,全国迅速形成了人民公社化运动的热潮。到10月底,全国74万多个农业生产合作社改组成2.6万多个人民公社,参加公社的农户有1.2亿户,占全国总农户的99%以上,全国农村基本上实现了人民公社化。

  由于在合作化运动的后期已出现了过急过猛的问题,所以人民公社化运动也出现了急于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情况,刮起了"一平二调三收款"的"共产风"。1958年11月中共中央工作会议(第一次郑州会议)后,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开始逐步纠正人民公社化运动中的错误。1961年,毛泽东主持制定了《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草案)》,进一步明确了在现阶段人民公社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制度,这在一定程度上对克服农村工作中的"左"倾错误,调动广大农民的积极性,促进农业的恢复和发展,起了积极作用。

  人民公社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全国农村的发展是不平衡的。有一些地区由于自然条件比较差,干部力量比较薄弱,生产比较落后,集体经济的优越性没有得到充分地发挥,因此农民的私有观念仍然比较顽固,这反过来又拖住了集体经济的发展步伐,农民的生活得不到改善。这些落后地区的农民自然对搞集体生产不满意。1978年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的18户农户签字画押,决定实行"大包干",也就是分田到户安徽农村首先推行"联产责任制"。直到1983年,党中央下文解散人民公社,才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人民公社全部改为乡镇,生产大队改为村,生产小队改成了居民组,不过农村农民一时间改不了口,沿照老习惯还公社公社的喊了几年。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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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41:2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二章

  杨陆顺的大名最初是叫杨六顺,为什么叫六顺呢?说来就话长了:

  当年他爹娘生他大姐时难产,生了两天两夜,生得死去活来,隔了两年生他二姐时也难产,呼天唤地折腾了两天一夜。都说女人生娃娃头一回生得慢是正常现象,第二胎难产也许是干活重了动了胎位,可生老三、老四都是难产就有点怪了。他娘算是生娃生怕了,可他爹不乐意啊,生了四个全是闺女,在农村生不出男娃,不但女人遭颇家人白眼,外面的人还以为老杨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不怎么绝后哩!只能生吧,没曾想老五又是难产,又是闺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他爹跑到后山祖坟上哭了个半死,嚎叫着祖宗不显灵,老杨家断了香火,哭完了擦巴擦巴眼泪鼻涕,只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蔫了吧唧的回家后继续当五个女娃子的爹,那年他爹三十六岁,他娘三十四岁。

  没曾想过了七年时间,枯树长新嫩,他娘在四十出头怀了孕,在那时的农村可是稀罕事,好多农村妇女四十岁都绝经两三年了!这让蔫了几年的老杨又看到了希望,有心想让大肚婆好生养着,可那时已经搞了两三年的人民公社了,出集体工啊,不出工没了工分不说,还得受大队的批评,没奈何,咬着牙出工。

  生他时是六零年元月二十一日,农历五九年的腊月二十三,正值冬季大修农田水利,他娘挺着大肚子也是天天出工,生产队长是个憨厚人,怜悯她,一直安排她干最轻松的打坡子,就是用铁锹把沟渠边沿拍结实了抹光溜了。顶着刺骨的寒风还没拍上几铁锹,就喊肚子痛,发作了。他娘也不慌,你说慌什么,都生了五个娃娃的老里手了,一面请人去通知他爹回家做准备,自己则捧着大肚子往回走,住旁边的老孙家媳妇要送她也没让,他娘想反正最少也得折腾个一天两天的,也就没让人送,象个老鸭婆,屁股一扭一扭地回家了。

  眼瞅着看见自家的茅屋子,没想到肚子里的小崽急着出来,一个劲地往下拱,拱得她没了气力,脚一软就坐在了泥泞里,任她怎么挣也起不来,好在他爹回得及时,路过学校的时候把读初中的老三也叫了回来,等把他娘弄到家里,泥巴裤子还没来得及脱,肚子里的小东西就拱出了大半个头了,老三在灶屋里水都没烧开,老六就哇哇大哭着来到了人间,他爹顾不上血水淋漓就去看小东西胯里,象小螺钉一样的小鸡鸡展露在老杨眼前,激得老杨象疯狗一样四处跑四处叫,冲

  着乌云密布的天吼着:"我老杨家后继有人了,我有儿子喽!"

  接下来就是做九朝、取名字了,这农村取名字也没什么大讲究,女娃不是花呀就是草,不是贤就是淑,铃呀凤什么的,男娃子更简单,狗子、铁蛋,怎么溜口怎么取。老杨五和女儿,老大叫春花、老二叫翠花、老三叫建花、老四叫再花、老五叫梨花。老杨也没了父母老辈子,这取名字就落到了他头上,也费了番脑筋:娃娃排行老六,又是六零年生,最关键是生得快,生得顺利,没有折磨他娘,是个孝顺崽!干脆就叫六顺,六六大顺嘛!小名叫快快,生得快嘛,也寓意着长得快啊什么的。可人们都喜欢叫他老六、六子,快快却没人喊,渐渐也就忘了。

  杨六顺其实很讨厌别人喊他六子,尤其是十多岁懂事后,总觉得名字不够正规,叫起来也不响亮,他很羡慕别人叫建国、建军、爱国、爱民、文革、卫东之类的名字,而且同学老是一起戏弄他,经常在他身后喊什么"六六顺",那是划拳里的一句,他就觉得象是被耍了的驴,气愤但又无奈!

  有次他到大队部搞学雷锋活动,在打扫大队会计室时,他偶尔发现一张数字大小写对照表,"6"对应着"六"对应着"陆"。他就去问会计,会计告诉他数字在开票等时候必须大写,杨六顺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打那后他的名字自己就写成"杨陆顺",有时候老师、同学也会问,他就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的大名,所以就要用大写的陆!"

  以后他填各类表格什么的都在姓名栏很郑重地写上"杨陆顺",而在曾用名栏则漫不经心地写上"杨六顺"。直到七七年重修户籍时杨陆顺才正式取代了杨六顺。

  杨陆顺此时正坐在四姐夫的马拉板车上,眼睛四处贪婪地张望着,虽然三年时间过去了,新平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街上(下面大队的人习惯把新平街道叫街上)的人多了些,看了一阵也就失去了新鲜,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很难受,他眯缝着眼,从旅行袋里抽出一本大书顶在头上,权当遮阳。

  他四姐夫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余光里看见六子用书遮太阳,不禁嘴巴一撇,心里很是看不起他这副装模做样冒充街上人。

  杨陆顺见四姐夫没了开始的热情,忙又递根泉水烟,说:"四姐夫,四姐他们还好吧?"

  一说到几个姐姐,杨陆顺心里就好笑:大姐比他大二十一岁,大姐的大儿子比他还大了两岁半,那大侄子小时候没少欺负他这小舅舅;二姐比他大十九岁,六零年正月出的嫁,二姐的大女儿比他只小一岁多;三姐比他大了十五岁,没几年也出了嫁,四姐大他十三岁、五姐大了他七岁多。几个出嫁早的姐姐也没嫁很远,就在周边几个大队,近有近的好处,隔三差五可以回娘家住住。几个姐姐里,数跟四姐感情最深,主要是相处得时间长,而且四姐更象母亲,读三年大学,四姐还寄了几次钱到学校。

  四姐夫抽着烟,随口说:"你姐和娃子们都好。"

  杨陆顺笑笑说:"四姐夫,现在承包到户,你又搞了运输副业,赚钱很多吧?"

  四姐夫一听,脸上立即有了光彩,表情也生动了许多,斜了杨陆顺一眼,拍了拍屁股下的板车说:"那还不是党的政策好,我只是勤快,舍得起早贪黑。这家伙一年顶得上五亩好田哩!"

  杨陆顺伸手亲昵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勤劳才能致富,我姐好命呢,遇上了一个会赚钱的男人!小军今年读初三,正好我在中学教书,可以照顾他。"

  四姐夫哼了一声说:"小军真不争气,本来今年下学期读初三,那畜生成绩太差,学校留了他的级,开学还读一年初二,真的糟蹋我的钱咧!"说完还忿忿地扬起鞭子,狠狠地抽了拉车的马儿一下,那马儿一昂头嘶叫了一声,撒开腿跑了起来。

  杨陆顺连忙扶稳了,说:"姐夫。你也别生气,要不乘放假我跟小军补习补习,我看小军还蛮聪明的了。"

  四姐夫说:"不劳驾你了,放假他要去做小工,一块钱一天还管吃。哪里找这么好的事?"

  杨陆顺急道:"姐夫,我听姐说家里情况还蛮好,怎么能让孩子去做小工呢?现在正是学科学文化知识的好时机"

  四姐夫不耐烦地说:"读那么多书屁用啊?我小学都没读完,赚钱也不比谁差。六子,你去当老师,一个月发好多薪水啦?"

  杨陆顺说:"七十六元整。"

  四姐夫嘿嘿一笑说:"六子,七十六元还是蛮多了,到底是读了大学的。好多老师一个月才发四十几块钱。"

  杨陆顺点点头说:"刚才去联校报到,马校长说在学校吃食堂才一毛五一餐,我又不抽烟喝酒,应该还能存点钱的,哦,四姐夫,我这里还有两盒泉水烟,你拿去抽吧。"说着就要从包里拿烟。

  四姐夫忙摁住了他的手说:"留着到家了装客用吧,你姐知道我烟瘾大,专门在屋后种了几分土的烟叶,就蛮好的了,这烟好是好,淡了点,没劲。六子,不是我说你,回家了是高兴,也犯不着买这么贵的烟,你说去公社办事装给干部们抽,都是顶好的烟了,参加工作了不比当学生,什么都要靠自己了。"

  杨陆顺讪讪地收回手说:"四姐夫,在烟也是人家送给我的,我哪舍得买这么贵的烟呢。"

  四姐夫呵得笑了声说:"别人送你这么贵的烟图什么?别嘴硬了啊!"

  杨陆顺打小就有点怵这四姐夫,当年四姐四姐夫偷偷摸摸搞自由恋爱,理说该讨好这小舅子吧?四姐夫恰恰相反,虽然零食没少带,可老是黑着脸虎瞪着他,闲他碍事,杨陆顺又只喜欢跟四姐的腿,象个小尾巴,后来四姐还是嫁到了四姐夫家,杨陆顺心里恨死了四姐夫可又没辙,一想四姐了就往四姐夫家跑,一住几天,晚上还要搂着四姐睡,不让四姐夫上床,现在一想起来还好笑,不禁说:"四姐夫,还记得我小时候不让你上床不?"

  四姐夫转脸望着变化太大的小舅子,脸上有了点亲情,笑着说:"你个小鬼那时还真捣蛋,不让我睡事小,还偷偷往我茶缸子里撒尿,你说你是不是欠打哩!转眼小捣蛋成了大人喽!六子,咱爹娘想抱孙子都想疯了,准备今年春节给你把事办了那!"

  杨陆顺羞红了脸,哼哧哼哧地说:"四姐夫,我才不着急了,刚毕业,事业为主,哪有心情想那些呢?"

  四姐夫说:"咱爹六十五了,你也二十二了,你那些没上大学的同学不早就当爹当妈的了。我看爹娘的身子骨不比去年了,你得赶紧办了,了去老人家的心愿!"

  杨陆顺心里一阵烦躁,说:"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咱爹娘还不活到毛主席那年纪呀?早呢。"

  四姐夫不信地摇摇头说:"毛主席他老人家那么多医生护着也就过了八十三大寿。我不长不短也活了三十六、七年,就从来没听说过农村人活到八十的。"

  杨陆顺不想再这方面多说,眼睛直往前看,盼着早点到家,四姐夫也知道他的心思,把鞭子一挥,马儿跑得更欢了。七里多地说长不长,杨陆顺却感觉老是跑不到头,也跟着催起马儿来:"驾、驾!!"

  到了建华一队,马车就要下大堤坡,杨陆顺和四姐夫都下了板车,四姐夫拽紧了马绺口,缓缓下了坡,上了平路后两人才又坐上马车。

  杨陆顺一路上跟遇到的熟人打着招呼,人们对他的回家都很热情,虽然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可让杨陆顺听了很是亲切,朴实的农民流露出的感情最是纯真了,是那些城市里的人永远也表达不出的!

  马车拐了个弯,杨陆顺就看见一溜屋子,跟他爹娘信了说的差不多,茅草屋全不见了,虽然还是土砖的,但屋顶子都换成了油毛毡,盖了小青瓦,看来农民这几年还是宽裕了不少。

  转眼到了自家的晒谷坪,跳下马车,杨陆顺很奇怪自己并没有曾经想象过的激动和兴奋,相反心更平静了,人说"近乡情怯",那是一事无成之人,算不上衣锦还乡,毕竟自己没当官!他不自觉地把笑堆上了脸。

  四姐夫把马车定住,冲着堂屋里喊:"爹娘,大家都出来接稀客,六子回家喽!"

  堂屋里飞快地跑出几个孩子高兴地喊着:"小舅舅回来喽,小舅舅回来喽!"

  杨陆顺半弯下腰张开双臂就想拥抱孩子们,可那几个孩子却在他面前几步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挤做一堆很不好意思地冲着杨陆顺笑,倒让杨陆顺不知所措,一想到底是农村娃娃,只晓得害羞,再一细看那几个孩子,男的就穿了个裤衩,浑身东一块西一块尽是泥,个个脖子下都挂了三四个黑项圈,女娃子穿得整齐点,可也一脚的泥巴,不由暗暗庆幸,幸好没去抱他们,要不是一定弄脏了衣服。只得站起来说:"别一个个在外面傻笑了,都进屋去,舅舅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记住,谁洗得最干净,舅舅就把最好的零食给谁!"孩子们又哄地一声散去,有东西出比什么都高兴!

  杨陆顺紧走几步进了堂屋,他娘只喊了声"六子,娘把你想苦了"眼泪就刷刷地掉,几个姐姐也都眼睛红红的。

  三年没见爹娘,他们都老了很多,满脸皱纹不说,头发也白得差不多了,特别是娘,身子也佝偻了许多,爹看来要健康些,可岁月不饶人,笑起来嘴巴里竟然少了几颗牙齿了!杨陆顺连忙拉着他娘的手,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心情如此平静,与在学校时想象了无数次感人肺腑的团圆场面好象不一样,自己不是应该激动得放声大哭吗?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也不明白,微微弯了弯腰,脸上还似乎堆着笑,原来准备好的对白也忘记了,又望了望旁边的爹和姐姐姐夫们,开口就说:"爹、娘,姐姐、姐夫,你们好,我回来了!"

  他爹娘姐姐姐夫们在杨陆顺这样礼貌的问候下都没反映过来,他娘也把手缩了回去,使劲擦了擦眼泪茫然地问:"六子,真是你回来了?"

  杨陆顺似乎笑得更灿烂了,说:"娘,是您的六子回来了!"

  他爹嘿了一声,转头对女儿、女婿们说:"你们看看,到底到大城市读书了的,说话都不一样了,杨家也出了个人物了!"大家都顺着话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大学生嘛,高级知识分子了,当然是人物了。"

  四姐夫在外面把马儿栓好,提着旅行袋进来,笑着说:"嘿,我说你们站着做什么?快让六子坐呀,小辉,你给你舅舅倒碗茶喝!"

  四姐才恍然说:"是啊是啊,六子,快坐快坐!"

  杨陆顺从四姐夫手里接过袋子,拉开拉链就往外掏包装好看的食品,说:"我的小外甥们,看舅舅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东西啊?这是灯心糕、这是桔片糖、这是高粱饴(软糖)、这是小花片、这是蜜饯子、这是桂花饼"

  几个孩子眼睛都看呆了,他们几时见过这么多零食呀,有些连名字也没听过,他们咽着口水,却都把目光望向了自己的爸妈,看来平时管教严格的原因,见父母都点头了,他们才欢呼着把手抓向琳琅满目的零食。

  杨陆顺很满意孩子们的表现,又从旅行袋里拿出一包干荔枝、一包干桂圆,两瓶麦乳精,放在了爹娘旁边的椅子上,说:"爹娘,这荔枝桂圆是我常在信里提起的张老教授给你们俩老补身子的,麦乳精就是我节省下来的生活费买的。"

  老人们又欢喜又心痛,责备地说:"六子,乱花钱买什么嘛?我们都好,要补什么?那张老真是大好人呀,六子,写信时多谢人家几句。"

  杨陆顺拿出泉水烟给几个姐夫一人装了一支,歉意地说:"几位姐姐姐夫,六子这些年多亏了不时寄钱资助我上学,也多亏你们照顾年老的爹娘,六子谢谢姐姐姐夫了!"说着挨个跟几个姐姐姐夫鞠躬表示感谢。又转身从旅行包里摸出一瓶"春江大曲",说:"几位姐夫哥,中午我好好敬你们!"

  二姐夫笑着说:"六子到底是读书人啊,自家人都这么客气,爹娘是你的爹娘,也是我们的爹娘,我们都应该养老人的嘛。春江大曲还真是好酒,要多喝几杯。"

  三姐夫说:"六子,回来就好了,家里现在什么都不缺,有吃的有穿的,就缺你娶了老婆给爹娘添孙子了啦!"

  在大家的笑声中,他爹说:"六子也别脸红了,你都二十二岁了,早该娶老婆的。我和你娘盼孙子都盼几年了。如果你不读大学,孙子兴许都两三年岁了。"

  杨陆顺羞郝地说:"爹,才回来来气都没喘就给我下任务压担子,也等我歇会好不好?"

  四姐笑呵呵地说:"大家瞧,咱六子还害羞哩!在大城市里呆了三年,硬是城里人样子了,白白净净的,比乡里女娃子都好看!爹,我没说错吧,六子就是好命,以前你还老让他下田,我就不忍心,糟蹋咱杨家的宝贝哟。"

  他娘说:"老四啊,你尽护着他,那时人家十四、五岁都当劳力使,我们六子十八了还没下过田,遭人笑话嘛!"

  五姐说:"这下就更不用下田了,咱六子是国家干部了哩!六子,其实你应该就留在省城的,回来干嘛?别人想跳还跳不出去那。"

  杨陆顺笑着说:"家里不是有老爹娘嘛,老话说:家有高堂不远游,我的家里的独子,怎么能撇下老人只顾自己呢?真要跳出去,我现在就留在了春江市了。"

  他娘一听这话,泪水又流了出来,说:"还是六子乖,惦记着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

  五姐笑着说:"爹娘,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姐妹五个不惦记你们两老了?"

  他娘伸手拧了五姐一把,笑骂道:"就你老五嘴巴从小就不饶人,你们姐妹五个也惦记我们的,还有五个好女婿!六子,你几个姐夫真让人没半句闲话说,队里的人都夸我命好呢!"

  几个姐夫忙都谦逊,说自己是应该孝顺长辈的。杨陆顺不解地问:"怎么大姐和大姐夫没来呢?在家忙农活啊?"

  四姐夫哼了一声说:"他们在给儿子卖苦力!鹏子搞了个基建队,让你大姐去给基建队煮饭带娃娃,你大姐夫呢就做挑砖灰的下手,他们还要抽时间插田割禾,哪有闲工夫来哟。"

  他爹唉了一声说:"也是帮自己屋里,乘现在还有力就出点力吧。"

  五姐夫说:"问题是大姐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吃得消呢?最可鄙的是连工钱都没有,还要倒贴娃娃的零食钱,真的是没了天良。"

  这时门外进来了几个人,杨陆顺一看,原来是左右邻舍,忙笑着装烟让座,卢大妈笑呵呵地说:"杨爹,恭喜你老了啊,在外面读书当干部的六子回来了,你们可享福了!"

  马大叔接过烟,伸手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说:"六子,三年不见,干部派头尽出来了啊!就你这套行头,公社周书记也赶不上了。后生子真俊啊!"

  杨陆顺连忙说:"马叔,看您说的,我怎么变不都是六子?"

  何大妈坐在竹椅子上左看看右瞧瞧,对着他娘说:"老嫂子啊,你家六子莫说变了好大个样子哟,比起原来乖了好多,我是冒多的女儿,不是硬要攀了你家六子当姑爷!"

  他娘笑得一脸皱纹全挤到了一团,说:"老妹子又奉承我,我家六子不还是老样子。白肯定白漂了,读书天天在课堂里,又不吹风又不日晒的,随哪个都会养白的。"

  何大妈眼睛到处一睃,奇怪地问:"老嫂子,六子今天回来,四妹子怎么没来呢?"

  他娘也拿眼睛只看门口,说:"是的哟,告诉她今天六子到屋,还要她来吃中饭的,莫不是有什么事拖住了?"

  杨陆顺诧异地说:"哪个四妹子啦?"他一看众人,都抿着嘴儿笑,就越发疑惑了,说:"何婶,你老说谁呢?"

  何大妈说:"莫非六子还不知道?四妹子就是你爹娘给你相的对象啊。那妹子蛮俊俏的,还很勤快,经常到家来帮你爹娘洗浆被子铺盖,哦,四妹子还是个高中生哩!你们俩绝对般配!"

  杨陆顺如遭雷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爹,他爹咳嗽一声,说:"去年你不说要回南平工作吗?我跟你娘还有几个姐姐就商量,你不回了我们就管不着,你一回来,我们当父母的还是要操心你的终身大事波?我们写信问你自己在学校找对象没,你回信说没找,我们就急了,你都二十二岁吃二十三岁饭的了,象你这般大小的人哪个不是十八、九就结了婚的,我和你娘就做主给你相了对象,就是北富丰大队刘支书的小女儿,排四,叫刘霞,今年十九岁,那人品长相没得说,

  这一年她也经上门帮我们做点家务活,陪我们说说话,女方真的好。六子,你应该会喜欢的。"

  杨陆顺两耳嗡嗡直响,完全没听清楚他爹说的是什么,他心里很是生气:这都八十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最恼火的还瞒了他一年时间,自己的终身幸福难道就该掌握在父母媒妁手上吗?不行,哪怕是仙女下凡我也不能答应!他正要反驳,抬眼一看老父母深切期盼地模样,不禁心里一软,说:"爹娘,我刚出学校,只想把时间和精力多用在工作上,谈对象的事就缓缓再说,好吗?"

  四姐夫插口道:"六子,当个中学老师对于你来说不是小菜,哪里还花得你蛮多时间呢?那妹子我也见过,确实不错,咱爹娘是费了心的。"

  四姐惊问道:"死鬼?你说六子回来是当老师的啊?不可能咯,我问过好多公社干部,大学生毕业都是分配到机关当领导干部的啊!"

  四姐夫说:"是六子自己说的,你不信就问他。"

  杨陆顺说:"四姐夫说的是真的。我分配在新平中学当教师,已经去报了到。"

  他话才落音,马大叔怪异地问:"六子,你是不是被分配错了?当高中的老师都不是大学生,你还去初中当老师?肯定是你自己搞错了吧?"

  何大妈更是惋惜地说:"六子,你就是要当老师,也要到县里的学校啦?怎么会想到回新平这个鬼地方咯?老嫂子,你要劝劝六子啊,莫耽误了前程哟。"

  他爹见大家都不看好,也颤声问:"六子,要改还来得及不?爹娘有你姐他们照顾,你就奔自己的前程去吧,莫为了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误了你一世哟!"

  杨陆顺是彻底冷了心:开始四姐夫不屑我当教师,我以为是他没见识,可没想到全家甚至外人都不屑我当教师,难道我的选择真的错了吗?现在党中央大力号召科教兴国,难道教师在地位仍旧这么低下?可年轻人的执拗又让他不屑一顾:你们看不起老师,我还偏偏要做出点成绩给你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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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41:4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三章

  刘霞天没亮就起了床,昨天她爹告诉她杨六顺会回家,她就高兴地一晚没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心事,脑壳其实疼得死,可就是睡不着,一眯上眼睛就看见一个站在花坛前笑着的帅气后生,那是杨陆顺在长江大学照的一张相,本是寄给家里的,被他爹娘拿来送给了她。

  一起床,刘霞就用清凉的冷水好好地敷了敷因为睡眠不足有点发肿的眼睛,但一照镜子还是肿泡泡的,气得她直跺脚,又一想反正是去吃中饭,应该过阵时间会好的,这才放心下来,又恨不得立马就见到杨陆顺,心里乱糟糟的,不觉坐在鸭蛋镜子面前发起呆来。

  也不晓得坐了好久,直到她娘喊她吃早饭才醒过神来,急忙去漱口洗脸,路过堂屋一看又是吃煮饭,脸一拉厌烦地说:"娘,我不吃饭。天天吃饭,吞都吞不下!"农村里从早就要干体力活,基本早上就是吃饭,不象街上吃面条、馒头的。

  她娘跟在后面说:"那怎么办呢?要不我煮两个鸡蛋你吃?"

  她爹在堂屋里笑着说:"婆婆子,你就莫劳神她了,你现在就是做酒席,她都吃不进的。我们还是快吃,老三今天要割禾,我们要早些去。"

  她娘回了堂屋,吃着饭细声说:"老倌子啊,今天跟老三说我们不去了吧?免得四妹子把六顺带回来,屋里没人,她又会发气!"

  她爹想了想说:"那也是的,等下我去跟老三说,你就莫出门,准备点菜,搞客气点。"

  她娘笑眯眯地说:"老倌子啊,你说六顺会分配得哪里坐办公?"

  她爹说:"他回了南平县,最好就是分配在县革委会当领导,我其实心里也没低,我们南平县整个文化大革命后就没得学生考大学的,六顺是第一批考出去的,也是头一个回来的,我还真不晓得会分配得那里。"

  她娘说:"老倌子,四妹子的户口解决了,招工的事就要六顺去搞算了吧?"

  她爹呵呵一笑说:"婆婆子,你也是操心,我正在想办法跟劳动人事局搞指标,很有希望,进供销社没什么大问题。我们把四妹子的工作安排好了,她嫁出去也风光撒,她也是高中生文凭。免得别人以为我冒能耐,白当了十几年的支书!四妹子是我的心肝肉,他三个哥哥也说了,现在条件好,妹妹出嫁要搞得漂漂亮亮的,不但不赚一分钱,我还要倒贴一坨出去,我们四妹子也神气撒。"

  她娘转头看了看门口,细声说:"你们都惯坏四妹子了,那象个做人家媳妇的样子?连饭都不晓得煮,这样懒的妹子会让人家屋里嫌的!"

  四妹子洗漱完了一进堂屋就听见了,最恨她娘说她懒了,顶嘴说:"娘,你又在说我的短了。不晓得煮饭怎么了,学就是的了!如今都八十年代了,做媳妇的就一定要勤快啊?那留着老的做什么?"说罢就气冲冲地进了自己的屋,砰地关上了门。

  她娘气得眼泪水直流,说:"老倌子,你看你惯出来的女,气死人了。"

  她爹说:"你也是说话不留面子,四妹子在屋里还住得好久呢?就随她点嘛。"

  刘霞进了屋,打开三门柜,径直拿出那条新做的白的确良连衣裙换上,扯布连做工花了十八元钱呢!裙领和下摆都镶了粉红的荷叶边,衬得脸上红扑扑的,最洋气的就是紧身腰带了,很多连衣裙都只掐腰没腰带,这条裙子就有腰带,腰带扣还是黄色透明塑料的,就那么轻轻一束,不但把纤细地腰儿展露了出来,还把鼓腾腾的胸脯勾画地更圆润了,换上乳白色半高根的凉鞋,刘霞得意地在三门柜的长镜子前转了一圈,一个新潮俊俏的城里妹子出现在她眼里,她再仔细瞅瞅镜中人,透过薄薄的裙子,小背心灰灰的很是扎眼,她咬了咬嘴唇,又打开柜子,从里面找出一件白色的乳罩,这是她花了三元钱从县里的百货大楼买来的,一次也没敢穿,要知道乳罩这玩意儿是近一年才在县里流行开,就算夏天也只有很少的人敢穿,何况农村里呢。

  看着那没有几寸布头的乳罩,刘霞想穿又不好意思,左思右想,她还是禁不住爱美的诱惑,脱下了小背心,用薄薄的乳罩托住了沉甸甸的乳房,她系好腋下的两颗纽扣,忽然觉得胸前轻松了很多,两个乳房也格外的挺拔硕大了。她好奇地来回走动着,平时不服管的乳房很服帖的包在乳罩里,纹丝不动,她不禁轻轻跳了跳,以往走快了都跳跃起伏不定的小兔兔居然老实巴交地睡在里面,只是微微晃了晃!原来乳罩不止是好看,还有这样奇异的功能,这是她始料不及的了,不禁心花怒放,穿上连衣裙后,她只觉得身材更苗条、曲线更玲珑,不由兴奋地哼起了"希望的田野"。

  刘霞在屋子里折腾了许久,一看小闹钟才上午九点,她家到杨家虽然隔了两个大队,可路程也不到十里地,去早了又怕杨家几个姐姐笑话,肚子也饿得咕噜直响,便翻出一包蛋黄饼就着冷茶吃着,好容易才磨到十点,这才带上宽边的太阳帽,去往杨家。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只拿眼睛瞅她,男人们贼兮兮地老看她鼓鼓的胸脯,让她心里暗暗直骂他们贱;女人们则用羡慕的眼神看她的打扮,又让她无比骄傲。临近了杨家,她心里越发蹦跳得厉害了,脸上也直发烧,汗珠儿怎么也抹不完,一想起照片上那帅气的杨陆顺就心慌。

  杨家晒谷坪里闹腾的孩子们发现了刘霞,都拍手跳脚地喊起来:"霞姨来喽、霞姨来喽!!"小辉还精怪般地跑进堂屋里,冲着杨陆顺喊:"小舅舅,你的对象来了,快去接她呀!"

  屋子里的大人们都喜笑颜开,姐姐们纷纷出门去接刘霞,姐夫们嘿嘿冲着杨陆顺直乐,他娘欢喜地说:"六子,你也去接接四妹子啊,不要怕丑,去接接她呀!"

  杨陆顺红着脸说:"娘,姐几个都去了,我就不用了吧。"

  姐姐们拉的拉手,搂的搂肩膀,还有帮忙提东西的,嘻嘻哈哈进了堂屋,五姐口快说:"爹娘,四妹子提了东西来看你们了。"

  刘霞早就瞥见了气质不凡的杨六顺,虽然只一瞥,可她感觉比照片里的人更帅气,慌忙半垂着头走到老人跟前说:"杨大伯杨婶婶你们两老好!我爹娘让我给你们捎了点东西,也问你们好哩!"

  老人们很慈祥地笑着,说:"也给我们替你爹娘捎个好,刘支书忙着吧?"

  刘霞说:"不忙不忙。"

  老人说:"六子,快来跟四妹子认识认识。"

  杨陆顺打刘霞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打量她,虽然裙子好看,人也还张得清秀,可人总是拘拘谨谨的不放开,说话也土里土气,怎么着也是农村女子,他不禁心里暗暗叹息着,眼前闪过一张气质脱俗、娇美漂亮的脸孔,瞬间又消逝地无影无踪,一听他爹唤他,只得站起来,强做笑脸地一伸手说:"你好,你是刘霞吧?我是杨陆顺!"

  刘霞陡然见他伸过手来,心里大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用手搓捏着腰带嗫嚅着:"六子哥,你好、你好!"

  几个姐姐姐夫看见四妹子害羞得连话也说不完整,都哈哈笑起来,五姐姐还从旁边操起四妹子的手往六子手里凑。

  杨陆顺很自然地握了握刘霞的手,感觉有点点粗糙,说:"刘霞,请坐吧!"

  刘霞只觉得杨六顺的手很有劲道,可又那么光滑,说话也很和气,便也客气道:"六子哥,你也请坐。"

  他们这么一谦让不要紧,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五姐假装好奇地说:"四妹子,以前的你可不是今天这样怕羞的,怎么?丑媳妇都不怕见公婆,倒怕起男人了?"

  看得出她们相处得很熟了,四妹子扭身扬起小拳头在五姐胳膊上来了一下,嗔道:"五姐,你莫要这样说了,以前你对我也蛮好的,今天怎么这样说我?"

  五姐夸张地喊疼,说:"四妹子,你是看见六子回来了,胆子大起来了,连我都打起来了,六子,你得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媳妇了!"

  刘霞大羞,气得跺脚说:"什么管教不管教的,五姐太欺负人了!"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溜向一边的杨陆顺,却见着杨陆顺也笑微微地看着她,心里一惊,又连忙把视线闪得远远的。

  还是二姐老成,她端了杯水递给刘霞,又拉着她坐下说:"四妹子,莫跟老五疯,她最爱开玩笑了的。"见刘霞背上汗湿了,又拿起蒲扇替她摇风。

  刘霞感激地看着二姐说:"二姐,我自己摇扇吧,你也热!"

  五姐又插话说:"四妹子,还是让六子给你摇吧,你不是来看他,又怎么会骑车骑出一身臭汗呢?"

  他娘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说:"老五,你就莫拿四妹子逗了,也让六子跟她说说话嘛,你赶紧到灶屋弄中饭去。六子呀,你带四妹子到屋里去说说话,莫理他们。"

  杨陆顺说:"刘霞,那就请到我房里坐吧,娘,我睡哪一间呀?"

  他娘笑着说:"还是你从前睡的,南边的房间,你姐姐们都替你收拾干净了,床上铺的是新水蔑竹垫子"

  四姐也笑着说:"盖的小被子也是新的,床也是新的反正里面的全是新的!哈哈"

  杨陆顺不敢回头,生怕自己尴尬的样子没他们看见,刘霞也半垂着头,一步一趋跟着六子进了南边的房子。

  一进房间,杨陆顺眼前一亮,原来陈旧的家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刷着老漆红得发暗又灼灼生辉的新家具,三门柜上的水银镜子晶莹雪白,五屉柜上的相框放着他幼时仅有的几张旧得发黄的照片,一张厚实的书桌当窗摆放,高靠背的椅子是他最喜欢的那种,一张巨大的画镜子床静静地依在墙边,那床面足足有三张大学宿舍里单身床那么宽。这画镜子床从前只与地主老财家才用得起,据说得两方半木才能做得成,解放后因为各种历史原因,这种阔绰的镜子床基本绝迹,后来文革后搞开放,才慢慢又在农村兴起。正面床板上镂刻着精美的花纹,嵌在木版里的镜子有圆有方,上面描绘着动人的图案,有百年好合图、喜鹊报喜图、观音送子图、鲤鱼跃龙门图,还有各式吉祥花鸟图,床前是与床同宽的踏板,左右两端有个小床头柜,床铺上铺着娘说的细水蔑竹垫子,雪白的蚊帐把床内围得严严实实。在三门柜和镜子床间有个狭小的三角空间,一块印花布垂下来遮得很严密,那是主人家晚上方便的地方,杨陆顺不去看也知道里面有个木制的红漆马桶。

  杨陆顺满足地叹了口气,象他家这条件,打制一套木器还是很不容易的,他慢慢地登上踏板,坐在了软和的床上。刘霞羞红着脸默默地注视着杨陆顺,她觉得六子哥一举一动都那么吸引她,她的眼珠子总也离不开他了。

  杨陆顺见刘霞还扭捏地站在门口,就说:"刘霞,你请坐啊。"说罢站起来把书桌前的椅子转了个方向,刘霞顺手掩上了房门,垂着头坐在了椅子上。

  农村妹子就是怕丑,一点气质都没有。杨陆顺心里这么想,又一屁股落在了床上。

  刘霞虽垂着头,可还是一直关心着六子哥的举动,看他又坐了镜子床上,一想到两人以后结了婚就要一起睡在这宽大松软的床上,不禁身子发软,心里砰砰乱跳,脸又红了起来。

  杨陆顺本没什么话跟她说,可毕竟自己是读了大学的人,难道也跟这四妹子一样,只会怕丑不成?便斜靠在床栏上,说:"刘霞,我听说,你也是高中生,是不是在五胜公社的五中读的啊?"南平县总共只有六所高中,新平公社没有高中,最近的五中在五胜公社,当年他就是在五中考上大学的。

  刘霞用手不停地捏着腰带上的腰带扣,细声答道:"六子哥,我是在五中读的高中。"

  杨陆顺问:"诶,那你的班主任是哪个?认识教数学的文老师吗?"

  刘霞说:"我的班主任是张军张老师,你说的文老师是不是文枫呀?"

  杨陆顺一拍大腿说:"啊也,真的巧了,我当年的班主任也是张军老师,文老师教我的数学!"

  刘霞轻轻笑着说:"六子哥,你只怕自己都不晓得,你是五中的名人呢。学生一淘气,老师们就拿你做榜样,说都要学习杨陆顺同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是七九年唯一考上大学的,后来想考大学的都拿你做楷模,八零年考起了四个,八一年考起了九个!我可是久闻你的大名了。"她心里说:要不是读书时老师们这么夸你,我也不会起心要爹找媒人做介绍了。

  杨陆顺忙谦虚地说:"看你说的,什么名人不名人了,没有张老师、文老师严格督促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考上大学的。唉,三年没见他们了,不晓得两位老师好不好呢?"

  这男女一但摆开了刚见面的陌生感,自然就谈到了一起,刘霞很快放松了心情,也不那么局促扭捏了,说话也放开了:"你说张老师啊,他好的很,我读书时他天天打篮球,隔起好远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杨陆顺笑着说:"他还是坚持打篮球啊?身体肯定好了。你怕张老师不?"

  刘霞缩了缩脖子说:"我就只怕张老师,经常板起脸教训人,我们都喊他张老虎!"说着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尖,用手拂了拂鬓角旁散乱的发丝。

  杨陆顺看着她十足的女孩子气,开心地笑着说:"四妹子,那你读书时肯定成绩不好,要不张老师不得冲你板脸的!"

  刘霞脸瞬间红了红,说:"我读书是成绩不好,经常被张老师训,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读不进去,老师又逼得紧,反正我自己也认为考不上大学,就没读了,去年这时候就没读了。"刘霞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读不进书,原因是心野了,只想跟男同学玩,特别是五胜公社侯副书记的儿子侯勇,老是缠着她要搞对象,那侯勇也是读书不进的人,屋里条件又好,天天带好吃的零食来逗她,那时她在学校读寄宿,晚上也偷偷跑出来跟侯勇约会,但只是拉拉手,偶尔亲个嘴,侯勇老是想摸她的胸,她是坚决不肯的,因为侯勇实在长得不帅气,要不是嘴谗他的零食,也是不愿意跟他亲嘴的。她其实有点喜欢一个叫何建的同学,只是何建比她还怕丑,晚上偷偷在树林里约会,连她的手都不敢拉,就莫说亲嘴、摸胸了,如果何建真想的话,也许她会愿意的。胡思乱想中,她的手指不觉绞在了一起。

  杨陆顺哪里知道她在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为是成绩不好难过,就说:"那你不读书了,在家做什么?"

  刘霞回过神来说:"去年我爹安排我在村里的小学代课,还说在代一年课就可以转民办教师,再过两年想办法就可以转公办。"说完抬起眼冲杨陆顺甜甜一笑。

  杨陆顺仔细看了刘霞一会,也觉得长得还是算可以的,在农村里来说已经很不错了,皮肤还蛮白,又是高中生,不象有的人家小学读完了就不让女儿读书了,说什么女子反正是要嫁人的,懒得出那点学费,要说气质,农村的又怎么有城市少女的气质好呢?一听她在教书,正好跟自己的理想一致,就高兴地说:"那好啊,教师是很崇高的职业呢,转了民办教师吗?"

  刘霞撇了撇嘴巴,说:"当老师有什么好的?让那些小鬼一天到晚吵都吵死了,而且我听人说粉笔灰吃多了得痨病,我代了两个月课,实在搞不安心,就没当老师了。"

  杨陆顺见她似乎很看不起教师,又听她没教书了,心里不免冷了许多,看来如果让她晓得我是教书的,只怕也是一副看不起的神气了,一时感觉索然无味,就哦了一声当回答。

  刘霞似乎来劲,得意扬扬地说:"我爹见我不喜欢教师,就想办法走门路,早几天已经把我的户口转了,我现在是非农业户口了。我爹还说,今年下半年就可以帮我解决招工指标,我现在只想到供销合作社上班!"

  杨陆顺不死心地说:"四妹子,我看你还是应该去教书,都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你听听,多么崇高!"

  刘霞扑哧捂嘴笑了起来,说:"我知道,那是说得好听,文老师离婚了你只怕不晓得。为什么离婚的你知道吗?就是太没钱了,去年我还在读书时,文老师的岳母娘得了病,就是因为没钱住院,病死在家,他媳妇就一气之下跟他离了婚。你说说,教师有什么好的?"

  杨陆顺惊道:"哎呀,文老师离婚了呀?"

  刘霞兴奋地说:"那天他媳妇离婚后搬家,边收拾东西边骂文老师不象男人,结婚十几年了没吃过一顿好的、没穿过一件新的,她还冲着我们这些学生妹子说:就是一世不嫁人,也强过给老师当媳妇!可想而知,老师这工作是真没搞头。要说我一个女的当老师也没什么,可就是不喜欢天天管教那些调皮小子。"她只顾自己说得眉飞色舞,全没注意杨陆顺脸上已经是晴转了乌云,只差没雷阵雨了。

  杨陆顺心里暗暗鄙夷她的无知与肤浅:农村妹子就是没脱农,没点眼光,说起东家长西家短来就尽是劲,没了教师这崇高的职业,就培养不出高素质、有文化的人,那中国还能搞什么四个现代化,搞什么经济改革?不就得永远落后于资本主义国家?他心里默默地哀叹着,眼前又闪过了那张他魂牵梦绕的脸,他再次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终于沉默了下去。

  刘霞见杨陆顺忽然无精打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说:"六子哥,中午在你家吃了饭,晚上到我家去吃晚饭,好吗?我娘准备了很多好菜呢。我听你娘说你喜欢吃鱼,我叫爹一早就去鱼塘抓了鱼,你不晓得,我家的鱼塘好多的鱼,我最喜欢去喂鱼了,那么多鱼嘴巴把池子都挤黑了"

  杨陆顺双眼失神地凝视着蚊帐是某一处,他确实爱吃鱼,听四姐说他刚生那几年没饭吃,就多亏了沟沟渠渠里抓不尽摸不完的鱼保命!他心思已经飘远,全然没听到刘霞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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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42:1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四章

  吃中午饭时,杨陆顺就再没正眼看过刘霞,也不再跟她多说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她根本瞧不起教师,肯定也就瞧不起自己了。他只顾跟几个姐夫一起喝酒,喝完了一瓶春江大曲,又喝散白酒,几个姐夫也难得喝这么好的酒,哪不尽兴?一个个都喝得红光满面,满头大汗,四姐夫和五姐夫干脆光膀子上阵,杨陆顺也脱了短袖衬衫,只穿了个前面印有"长江大学排球队18"字样的汗背心。刘霞则不断地偷偷看着杨陆顺,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六子哥白净不说,喝了酒也不红脸,只是嘴唇红得鲜艳,就象画上擦了口红的电影演员一样。

  饭后,刘霞还殷勤地帮姐姐们收拾碗筷,四姐笑着不让她弄脏手,她又很懂事地打了水给老人们洗脸,高兴得老人们直夸她又漂亮又能干。姐夫们乘着酒性也肆意地跟刘霞开玩笑,她也不使性子,只是红着脸嘻嘻的笑。可杨陆顺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在故意讨好家里人,借口喝多了,脚步踉跄地进了屋,倒头装睡。隔了会,他听到门吱吱地开了,忙翻了下身,脸冲了床里,故意发出粗粗的呼吸声,耳听得刘霞唤了他两声,也不理,忽然感觉凉风阵阵,原来是刘霞见天气怪热,在给他摇扇,心里也有点感激。

  杨陆顺本来就是搭的早班车,回家后又哭又笑很是耗费了体力,加之中午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真的睡着了。他好象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春江,又回到了长江大学,又回到了睡了三年的寝室,又在与同学们一起打排球,跟张老教授一起练书法,他还看见了心中的女神,她还是从前那样,先是定睛看他一小会,然后再展颜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糯米细牙,他还是从前那样羞赧地痴痴回笑着,可忽然那甜美是笑变成了恶毒地嘲讽,而且从前好得想亲兄弟的同学都放肆地嘲笑他,怪声怪气地骂他没出息,骂他是臭老九、孩子头!看着那一张张扭曲变形地脸,个个都伸出手来打他推搡他。

  杨陆顺惊呼了一声,睁眼一看,是刘霞神情慌乱地推他,嘴里还说:"六子哥,你做噩梦了!"

  杨陆顺只觉得肚内一阵翻腾,翻身起来捂着嘴就往外跑,刚刚跑到大门口,实在忍不住了,一松手肚里的秽物倾盆而出,呕了个天翻地覆,慌得几个姐姐又是拍背又是顺胸,他娘在后面埋怨道:"哎,六子你也是,不能喝酒就被逞强撒,醉了伤身子骨哟!"

  呕吐一空才觉得舒服点,杨陆顺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歉意地对他娘说:"娘,让您担心了,以后再不得乱喝酒了。"

  他娘说:"快去再躺躺,看你那脸白得跟纸一样!"

  杨陆顺也感觉腿直发软,就摇摇晃晃往屋里走,刘霞赶紧扶着他进了屋,杨陆顺翻身倒在床上,一会儿又呼呼地睡了去。

  刘霞心痛地替杨陆顺擦干身上的汗渍,心想今天晚上是不能一起回家吃晚饭了。她闷闷乐地走进堂屋,说:"杨婶,六子哥又睡了。我娘的意思本想叫我接六子哥回家吃饭的,我看是去不成了。"

  五姐笑着说:"那有什么关系,你今天就不回去了撒,明天你们再一起到你家玩呀。"

  刘霞说:"我还得回去的。我看也不早了,赶紧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免得弄起很多菜没人吃,这天热,怕坏了。"

  六子娘见留不住,就从自己屋里提出包东西,塞给刘霞说:"四妹子,本是六子给你爹娘带的礼,可他去不了,就劳烦你回去跟你爹娘说清楚,我叫六子明天赶早去你家。"

  刘霞点头答应着,跟几个姐姐一一告别后,才转身离去。

  看着刘霞走远了,几个姐姐说笑着进了堂屋。

  五姐说:"你们看四妹子,硬是把我们六子喜欢得要吞到肚子里去咧!"

  四姐说:"就是老五会乱说,我看喜欢确实喜欢,也不见得要吞进去啊!把人家四妹子说得那么贱。"

  五姐哈哈之乐说:"我真没乱说,你们没看见四妹子那双眼睛,直鼓鼓地盯着我们六子,就差没吞口水喽!哈哈"

  三姐有点忧心地说:"这四妹子屋里条件真的好,你们看她穿得那么花哨,还带着街上女人才带的奶罩,太爱漂亮了,不是好现象呢。我们六子分配当老师,又有好多钱供她花消哟。"

  四姐说:"好大脚穿好大鞋嘛,她嫁到我们杨家,也不亏什么,我们六子人又帅气,心肠又好,还是大学生,她一个乡里妹子够体面了。你看我们的屋里面的家具是现在最时新的,她还想要什么?本就是她屋里先找起来跟我们攀亲家的嘛。"

  二姐说:"老四,话也别这么说,四妹子爱乖,那是小妹子的天性,再说四妹子本就是漂亮,爱乖也就没什么了。只是她还不晓得六子是去当老师,也不晓得她情愿不情愿。我反正听说她刘家是有点攀上嫌下的,她三个哥哥一个比一个会赚钱,都搞得蛮好。"

  五姐哼了一声说:"她刘家只是当了个支书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嫌下?我家六子可是大学生,他家想都想不到的,再说爹娘这两年也攒了点钱,我们姐妹五家在支持点,结婚的那天搞他个建华最威武的场合,看她刘家会嫌弃不!我倒是觉得六子不是很热情,你看话都不怎么跟四妹子说!"

  四姐忽然神秘地笑着,说:"你们说六子是不是在读大学时自己相中了对象?"

  五姐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啊也,我们都没往这层上去想哟,要是六子真的在学校有了对象,我们不是白操心了?娘,六子从前写信时说没找对象,是不是怕丑不好意思说呢?"

  他娘说:"我又不认得字,六子的信都是请隔壁老马家小子念的,我跟你爹问了他的,他说没找对象。你娘又不糊涂,知道六子有对象了,我还会同意刘家的事啊。老五啊,你到田里看看他们搞得么子样了?收工得快我们就早点煮饭,老三家离得远,莫要搞得太晚了回去!"

  三姐说:"娘,你就莫操心了,才两亩六分田,四个大劳力还怕搞不完呀?二姐家的说了,六点准时收工,我们五点准时煮饭。"

  杨陆顺一直睡到被叫醒吃晚饭才起床,肚子早呕空了,正咕咕直叫,体贴的姐姐们弄了碗鸡蛋汤,让他喝了汤再吃饭。不禁感动地说:"回家了真好啊!"

  五姐笑着说:"晓得回家好,为什么三年不回来一次?说前两年确实家里困难,可去年姐给你寄了路费的,怎么还不回家?"

  杨陆顺尴尬地笑笑说:"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爱学习,我放假在学校可没玩的,基本在搞学习。"

  四姐说:"其实你三年不回都没什么,我们还有爹娘最怕的就是你在外地工作了,我们家就你个独苗子,怎么舍得呢?还好你没忘本,毕业后晓得回来!"

  四个姐夫在外面洗干净了一身,才笑呵呵地坐拢来吃饭,又喊着要喝酒,四姐先对自己男人发火说:"要喝你们几个喝,六子一回来你们就把他灌醉,糟蹋六子喊你们做姐夫哥了!害得六子不能到四妹子家吃晚饭!"

  六子忙说:"姐,莫怪姐夫他们了,是我自己酒量小了。他们在田里也辛苦了,喝点酒解解乏,姐夫,我来帮你们倒酒!"

  四姐夫忙说:"还是六子读过大学的,好懂事,不象你四姐,老是恶我!"

  他娘在旁边说:"六子啊,明天你一早就去四妹子家,听到了吗?要礼尚往来啊!"

  杨陆顺无奈地说:"好的,我明天一早就去!"

  晚上送走了几个姐姐姐夫,热闹的家顿时安静下来,屋子里热得很,杨陆顺把纳凉的竹铺子搬到了屋前的晒谷坪里,他爹娘也各自搬了椅子坐在外面。

  天上繁星满空,半缺儿月亮也遮掩不住星星的亮光,其他户子也拾掇好,都纷纷坐在外面乘凉,小孩子们总是不怕热,聚在一起疯玩,不时听到他们格格地大笑声。

  杨陆顺坐在竹铺子上,只穿了汗背心和短裤,手里拿把蒲扇,不时地扑打吸血的蚊子。农村不象春江市,连电都没有,电网倒是架设好两年了,真正供电的时间少得可怜,可以忽略不计。大喇叭还在进行着新平公社的第三次播音,家家户户里的小喇叭成了摆设,现在反正不想从前要传达最高指示,也不要成天生产队里开大会,人人都在搞自家的活,那还有什么心思管其他呢?

  一家人有一句没一句得闲说着话,左右邻舍也都纷纷搬着竹椅子拢到杨家屋前歇凉,叫杨陆顺跟他们说城里的新鲜事。

  杨陆顺问:"城里新鲜事多了,叫我从那里说起呢?"

  大伙笑哄哄地让他随便讲,只要觉得新鲜就讲。

  杨陆顺想了想说:"城里基础设施好,道路全是水泥铺成的,那马路真宽,可以并排跑上八辆汽车!临街全是大楼房,高的十几层,最矮的也有四、五层哩!满大街来来往往全是汽车、自行车,许多是小轿车,黑铮铮地直反光,还有城里人坐的公交车,老长老长,三、四节车厢连一起"

  "那么老长啊?那不可以坐上好几百人?"

  杨陆顺笑着说:"可不,只是上面坐的位置少,基本都是站票。"

  "啧啧,城里人就是精明,少弄点座位就装得人多,钱也就收得多了!"

  杨陆顺说:"其实城里人也很辛苦,上下班基本是骑自行车,远的要骑上两、三小时才可以到单位上,刮风下雨落雪就真苦咧!住的房子都很小,有的甚至祖孙三代挤在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里,冬天还好点,到了夏天简直热得进不得人,也象咱这样,在外面或楼顶搭个竹铺子睡!哪象我们农村,家家都那么大的屋!"

  "真的啊?祖孙三代挤一间?那还怎么过日子?嘿嘿,也不晓得怎么添的孙!"何大妈挤眉弄眼的说,引得大伙一阵大笑!

  马大叔问:"六子,大叔听人说越小的汽车跑得越快,到底是不是真的啦?我就老想不通,那些黑壳壳的小乌龟车就怎么比大汽车还跑得快?没听说小孩家比大人跑得快的!"

  杨陆顺说:"大叔,你应该知道汽车都是靠动力的吧?小汽车的动力就比大汽车的好!所以就跑得快了。"

  何大妈说:"老马,莫看你老,不懂的东西还多着哩。跑得快跑得慢我不说它,我就只奇怪为什么上万斤的飞机能飞上天,六子,春江有飞机场的,你也应该去看过,那家伙那么老大,它就硬是能飞起来!"

  马大叔也说:"是咧是咧,六子,你好好跟我们说说!"

  杨陆顺确实到春江后就去了春江梅田机场看过飞机,对于飞机上天的原理也很清楚,可怎么用最简单的解释让这些目不识丁、毫无文化知识的老庄稼人听懂还真是件难事,不要说老庄稼人,就是一般读了初中的人也不明白飞机上天的原理,一时间深感自己肩负着巨大的责任,他当老师的目的就是想为更多的孩子们说文解惑,不再至于什么都不懂了。如果你现在说"为我个支点,我就可以撬起地球",他们不把你当神经病看才怪了!转念之间,杨陆顺心里暗暗叹息着,说

  :"飞机能飞的原因很复杂,这是个非常深奥的话题,是需要高科技才行的!简单的说,就是"

  这时,顺着路来了个人,隔起老远就在喊:"老杨家,老杨家!"

  他爹一听站起来应着说:"哎,是队上马会计啊,今儿怎么有空绕到前边来呀?快坐快坐。六子,快去给你马三叔倒口水。"建华二队有六十几户人家,基本就一字摆开分前后两排,之间就隔着六十几户人家的稻田,这是农业规范化的成果。

  杨陆顺答应着进了屋倒水,端出来递给马会计说:"三叔,您喝水,我去给您拿烟抽。"

  马会计笑呵呵地接过水碗喝了一口说:"六子,不拿烟了,你叔戒了一年多了。你小子三年不回,我还当你忘了你爹娘了呢!"

  杨陆顺嘿嘿笑着说:"上大学国家只负担生活费、学费,可不管回家看望父母的车旅费,我也是给爹娘省点。"

  马会计伸手大力地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打小就聪明,果然就考上了大学,成了穿皮鞋的国家干部!我老是拿你给我家三子比,我就这么说的:想穿皮鞋还是草鞋?想穿皮鞋就老老实实读书,象你六子哥一样考上大学!嘿,挺管用的,我那三子明年考大学,估计希望很大!"

  杨陆顺嘿嘿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他爹说话了:"马会计啊,你家三子肯定比六子出息,看他方头大脸的就是福气好的相!"众人都附和着,说些恭维的话。

  马会计乐得合不拢嘴巴,连声说:"托你老的福,托乡亲们的福啊!我巴不得他大富大贵!我也快五十的人了,前面两个都不成器,就指望三子光大门楣喽!还是你家六子带的好榜样啊!六子,以后当了领导了,可要多光照我们建华二队哟!"

  他爹咳嗽了一声,闷闷地说:"当什么领导哟,我家六子鬼蒙了脑,已经分配当公社中学的老师了。"

  马会计一脸的笑凝固了,放下水碗说:"分配当老师啊?当老师也好,也好,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我来是给你家搭口信,富丰刘支书的四妹子打电话来,说明天不要六子去她家了,家里爹娘去她三哥家忙活,她明天到你家来。就这事,我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没洗澡,一身巴粘的,就走了啊!"说着起身就走。

  他爹忙说:"马会计啊,劳烦你跑一路了!劳烦了啊!"见马会计匆匆走了,不禁又唉了一声说:"六子,你回来就只有分配当老师啊?要晓得这么样,就不要你回来了!"

  杨陆顺说:"爹,当老师就真不好啊?没老师,那里来的大学生嘛!"

  何大妈也宽慰她爹说:"杨老倌子操空心,六子是大学生,他还不知道什么工作有出息没出息啊?莫看我是文盲,我还真把学校的先生们看得很起哩,我的三个崽女虽然没本事读大学,可有文化知识就是强,他们至少看得懂农药化肥的说明书懂波?你说没老师教育,不也都是文盲,你家六子不也成不了大学生。"

  马大叔也说:"老妹子说得是正理,六子既然想当老师,就肯定有他的想法,我看现在的干部也辛苦,天天在乡里跑上跑下,那有老师清闲?一年两个寒暑假,什么农忙假还有礼拜假,蛮不错了!"

  他爹叹息着没说话,隔了好久才说:"如今只有当干部才是正路,才是正路哟。婆婆子,不早了,睡去吧。明天还要起早。"他娘答应着就起了身,进了堂屋才又说:"六子啊,你也早点睡,记得关好门啊,还有洋火跟洋油灯就在你屋的桌子上。"

  邻舍们见老杨婆婆老倌进了屋,也就各自散了去。

  杨陆顺懒洋洋地答应着,静静的躺在竹铺子上看着满天繁星,一想到明天不用去刘家,心情也好了许多。外面的蚊子好多,嗡嗡地吵得他心烦,手里的蒲扇不住地拍来打去还是防不住,干脆也不赶了,借着月光,只要有蚊子落在身上,就毫不留情地打成齑粉。外面渐渐也安静了,孩子们都回家睡觉了,在外面乘凉的人们也慢慢少了,杨陆顺打了多少蚊子没记数,反正打蚊子的右手掌都黑了,感觉气温降低了下去,便也把竹铺子搬回堂屋,洗了个澡就回自己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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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4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五章

  摸索着点燃了煤油灯,屋里一下就亮腾起来,杨陆顺在宽敞的屋里有点不知所措,这么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和同学们聊聊天再睡觉的,现在已经是不可能了。下午睡足了,一丝瞌睡也没有,还是给同学写写信吧。

  杨陆顺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印有"长江大学稿纸"字样的材料纸,又拿出个小笔记本,里面记了很多同学们的家庭住址,在离校时,一些要好的同学都说好了,回家后就写信,要不天南海北的不写信,就会失去联络,以后想见个面都很难了。杨陆顺翻看着同学们的通信地址,一时竟不知道从谁开始写,他仔细地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袁奇志",这个令他心动不已的名字跃入了眼帘。

  袁奇志,一个很男性化的名字,他第一次听到时毫不犹豫地认定了是个男生的名字,令他没想到的是,名字的主人不是男生,是个女生,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其实光说漂亮是远远不够的,完全用得上人世间所有赞美年轻女性是形容词: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她的漂亮在全校都是出了名的。可以说杨陆顺第一眼见到她,就深深喜欢上了她,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把喜欢转化成了诚挚地爱慕,可她如仙子般的气质又使杨陆顺感觉遥不可及,在她面前杨陆顺只有太多是自卑、太多的仰慕。三年来杨陆顺小心翼翼地把爱埋藏在了心灵的最深处,只是谨慎地维持着两人纯洁的同学友谊。

  有一天杨陆顺故意漫不经心地问她为什么父母给她取了个男生的名字,她先是深深地注视着他,然后婉尔一笑,露出了糯米细瓷般的牙齿,轻声说:"我是六一年五月出生的,那年二月,毛主席为女民兵写了首七律'为女民兵题照'"杨陆顺恍然大悟,吟道:"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顾名奇志!"她微微颔首,眼里尽是笑意。

  杨陆顺不敢与之对望,羞赧地说:"你爸爸希望你成为英姿飒爽的巾帼须眉,没想到"杨陆顺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她鼓励般地问:"没想到什么?"杨陆顺鼓足勇气说:"没想到长大后大相庭径,却是百媚千娇,仙子般的人物。"说完脸红如血,局促不安,她又深深凝视着他,面色微酡,只是轻轻笑了笑,说:"那我猜猜你为什么叫杨陆顺的,陆顺陆顺,是不是你母亲姓陆呢?如果是,那么可以解释为杨家陆家顺顺利利了。我猜得对不对?"

  杨陆顺摇了摇头,很自然地就说出了名字的典故,他也没想到隐藏在心里的东西会这样自然地说给她听,当她听完后捂着嘴吃吃地笑,眼里闪着柔柔的光,说:"原来是六顺呀,你家人都叫你六子,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杨陆顺闻着香馥馥的少女芬芳,彻底痴迷了。

  这是杨陆顺唯一一次跟她距离这么近地交谈,她也从来没叫过他六子,她身边不乏优秀的男生追求,却始终没有人成为她的护花使者。他也很清楚:袁奇志不是他能消受得起的人!三年来他与女同学都很少说话,更没想过与她会有什么特殊的交往,在小看自己的同时还有些许骄傲,他只是把这点骄傲从学习上考试中表现出来。不是没女同学跟他示好,而是他时刻都很清醒,清醒得让他自己都不理解。他明白自己的地位处境,与生皆来的东西不是换件时髦衣服、掌握了一处方言所能替代的。他宁愿已世俗的方式体验世界而是不盲目地随从,可他心里的目标却是现实而清晰的,他只想回新平,只想当个自己喜欢的教师。

  杨陆顺长吁了一声,自我解嘲般地说:"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还是先给张教授写信吧。"

  杨陆顺对张老教授是深怀感激之情的,三年来给他的不仅是物质上的帮助,而且在精神上给予了父母般的关爱,三年五个假期全部是在张老教授家度过的,也几乎成了张教授的亲人。张老教授很是苦命,他唯一的儿子曾是个市委书记,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整死,媳妇、孙女也不堪生活逼迫一起自杀身亡,文革后,被赶进牛棚的张老夫妇又重新回到长江大学,可失去的亲人则是永远失去了。是杨陆顺的勤奋好学和家庭贫苦引起了张老的注意,也把满腔的父爱倾注给了杨陆顺,教他书法、和他下棋。

  张老曾经多次唏嘘中国政治的残酷,从秦皇汉武到康乾盛世,从四清五反到文化大革命,任你英雄盖世、文武齐才,在政治斗争中牺牲的无数!他反复告诫杨陆顺不要轻易涉足政治,人生短暂,在很多方面都可以有番建树,只有政坛风云诡秘,切不可辜妄图之!倒是极力赞同杨陆顺从事教育工作,甚至还表示如果愿意留在春江市,还可以想办法让他留校。无奈杨陆顺是孝子,父母年岁已高,须回家为爹娘养老送终。

  杨陆顺飞快地跟张老夫妇写着信,言语间流露着深深地感激和眷念,也把农村的新气象告诉了张老夫妇,在信里再三叮嘱张老夫妇要注意身体,许诺有空就回学校看望两老。

  杨陆顺满意地把信折好,装进信封,又从抽屉里找出一个陈旧了的邮票夹。说起这邮票夹还是八零年暑假时在春江市大街上意外捡的,里面仅有四整版的庚申年生肖猴邮票,用邮票袋包得严严实实。找不到失主,杨陆顺就只得带回了学校,一直闲置着没用,就是给家里写信也是临时再买邮票,杨陆顺曾幻想着有一天能遇到失主,来个完壁归赵。

  贴好邮票,杨陆顺没歇笔,又继续给几位关系较好的同学写了信,直到最后,才给袁奇志写,饶是杨陆顺肚里墨水多,可跟自己暗恋了三年的女神写信,也着实费了番神。

  就拿称呼来说,只写袁奇志,又显得生分,如果写奇志,又过于亲昵,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奇志同学这个称呼最好了,可接下来又写什么呢?叙说相思之苦是不敢的,如果是平淡地讲述回家的见闻,又似乎枯燥乏味,真是关己则乱,在稿纸上涂涂抹抹写了许久也不知所云,真比写毕业论文还费力得多!后来写着写着居然把家里擅自替他相对象的事也写了进去,眼看天也蒙蒙亮了,不时听到公鸡的鸣叫,只得匆匆结束,意思到了也就算是心意到了。

  杨陆顺伸了个懒腰,虽然感觉眼睛有点疲倦,可精神很旺,睡肯定是睡不着了,他吹熄了油灯,轻轻走进堂屋,隐隐听到他爹的鼾声。

  堂屋的大门虽然很新,可门栓还是流传甚久的那种:两块下面挖出空的木条钉在大门两侧,中间用块厚实的木块当插销。

  杨陆顺拨开插销,门无声地开了,外面涌进一股新鲜夹杂着稻草香的风,他走下台阶,站在坪里,月亮早就落了水,天上的星星稀稀落落,还在一个劲地闪呀闪。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凉丝丝地空气,随意地伸展着四肢,心情很好,从回家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很轻松,而且感觉越来越好,越来越轻松,是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回顾四周,没有了城市里高大建筑的压抑,听不到昼夜鼓噪的机动车声响,也没有行色匆匆的上班一族,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朝思暮想地回家,因为这里才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这里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杨陆顺习惯性地蹦着高抬腿,觉得拖鞋不很舒服,又进屋换了双白球鞋,穿在脚上轻飘飘、软绵绵的,他笑了笑,这是在学校参加校排球队时发的比赛训练鞋,一年发三双,他用得爱惜,带了四双崭新的球鞋回来,还有几套运动服,夏天薄棉的,冬天厚绒的,又好看又耐穿。把几封写好的信带着,顺便到街上邮电所发了。

  做了几个热身动作,杨陆顺沿着机耕路跑了起来,早起跑步也是他在学校养成的好习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如画的田园风光,他开始加快了脚步,不知不觉上了新平河堤,阵阵凉爽的河风吹来,心旷神怡。

  顺着河堤,杨陆顺一口气跑到了新平街道,天也亮了起来,早起的人们多了不少,大多数是买菜的居民。

  新平街道只有短短的几十米长,两旁是一些国营单位的门面,什么供销社合作社、生资站、收购站、肉食站、银行储蓄所、邮电所,只有剧院是二层的楼房,在街道最南是一个小菜市场,人们基本是冲那里而去。

  杨陆顺始终脸上带着点微笑,慢慢地过了一趟,到公社邮电所把信丢进锈迹斑斑的邮筒里,很多人都在看他,背心上的字已经告诉人们他的身份,看看汗已经干了,太阳也快升起,杨陆顺又慢跑着沿路返回,跑到半路,远远看见他爹挑着一担大敞箩匆匆而来。忙加快步子迎了上去,原来是一担新鲜蔬菜。

  杨陆顺挥了挥手喊:"爹,你歇着,我来帮你挑!"

  他爹放下担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笑呵呵地说:"六子,一早没见你,在锻炼身体啊!不用你帮我了,你回吧,你娘等你回去吃早饭哩。"

  杨陆顺上前就把担子往肩膀上一挑,说:"爹,不轻啊!还是我帮你挑到菜场里去吧。爹,这菜价还吧?"

  他爹跟在旁边说:"还可以吧,只要新鲜买菜的就爱吃,六子,爹卖了两年多的菜,也积蓄了一千多块,给你娶媳妇用的!"

  杨陆顺心里热了一下,说:"爹,你跟娘这么些年把我们几个崽女拉扯大不容易,就别再操劳了。您年纪也大了,该歇着享享清福了。"

  他爹仰着头看着已经长大的儿子,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欢笑说:"六子是大了,说话也跟你几个姐一样贴心。爹是六十多了,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呐!还等着抱孙子哩!"

  一提到这事,杨陆顺不禁皱了皱眉毛,说:"爹,我不是说了吗,才从学校出来,事业要紧,不想分了心。"他侧头看了看他爹,鼓起勇气说:"那刘霞的事,我看您还是回了她家吧。"

  他爹楞了神,不信地回问:"六子,你说什么啦?你不喜欢四妹子,要回了这门亲事?"

  杨陆顺说:"我对刘霞一点都不了解,也就见了一次面,哪里谈得上喜欢?我晓得您和娘都着急,可有些事也得问问我才行嘛。我看还是回了的好!"

  他爹生气地说:"六子,你从前很听爹娘的话,这是怎么了?都安排得好好的,四妹子到家里走动也快一年了,说回就回得了的么?爹娘的老了,可眼神还好使,没给你挑错人家,昨天四妹子也说了,户口转成跟你一样的城镇户口,下半年她爹刘支书就要给她在街上合作社安排工作,几多好的人家,什么都不要操心,你还嫌弃什么呢?"

  杨陆顺倔强地说:"爹,我只晓得现在婚姻自主,恋爱自由,连四姐都是自由恋爱,到我这里就要搞父母包办呀!就算刘霞家再好,结婚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有决定权!"

  他爹气得顺手就在他头上来了一暴栗,颤声说:"好你个六子,翅膀硬了不听话了啊!问你自己找对象没,你说没找,有本事你自己找撒!都二十三的人了,连对象都没找,是不是要等爹娘死了也抱不上孙子啊?你自己到处看看,跟你一般年纪的哪个不是第二胎都生了啊,你还在鬼说什么事业要紧,老话说得好,不成家何成业?莫看你到省城读了三年大学,你回来还是我杨家大爹的崽,还得听我的话!"

  杨陆顺铁青着脸不回话,在他记忆里父亲是溺爱他的,可以说从来没打骂过他,可如今骂他不说还动手打了他,叫他一时接受不了,只是犟着脑袋挑着担子吭哧吭哧往前猛走。

  他爹在后面一路小跑着,气吁吁地说:"六子,你莫做出一副样子给爹看,爹也是为你好!那四妹子是农村妹子不错,可人长得俊俏,又对我和你娘好,也是高中生,没埋汰你呀?你没去人家四妹子家看,人家住的是红砖瓦屋,三个哥哥个个会赚钱,能不挑剔咱家穷就不错了,现在找个对象,光是彩礼钱就要五千块,可人家四妹子硬只收了一千,到咱家来一次就要带点好吃好用的来,多懂事的妹子,全安平公社找不出第二个!人家不图钱财,是看中了你的人才,莫不晓得天高地厚,尾巴翘得上了天!我现在心里还在打鼓,人家要晓得你是个穷教书,只怕你不回人家,人家倒先回了你。大学生怎么了?你到了公社、县里当国家干部人家还说做你媳妇当个官太太,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臭老九!"

  杨陆顺猛地顿住了脚步,红着眼睛说:"爹,连你也看不起自己的崽当老师啊?当老师就那么下作啊?我跟你说老实话,我先回了刘霞还争个面子,那刘霞要晓得我是教书的,今天也不会再来我家了,迟早是要回了的,她也看不起教书是!"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爹见儿子伤心伤意地哭,心就软了,用手揩去杨陆顺脸上的泪水,说:"我的崽耶,爹也是老糊涂了,你能跳出农门,吃上国家粮,我应该是满意了的,人心不足啊,我是唯愿你好了再好啊!我老杨家祖上就没有当官的先人,自己也是赤脚一世人,四十三岁才有了你这个独苗继承杨家香火,那时我就谢天谢地很满足了,见你从小读书聪明,屋里再苦也供你读书,也是想杨家出个读书人,从此不再脸朝黄土背朝天,你考起了大学,到省里读书,你晓得我好神气不?我小翼一世,从来跟别人说话都是和声和气,你读三年大学,我硬是在公社、在队里粗起喉咙、挺起腰杆威武了三年!你让我扬眉吐气啊,光大杨家的门楣啊,从此后杨家再不是下作的农蠢子啊!我放出话说要给你找对象,方圆一、二十里的人家托媒人上门提亲,有的干脆就带着妹子到屋里来给爹娘挑,我跟你娘眼睛都看花了,尽是漂亮妹子,惹得四周邻舍都羡慕得死!费劲心思才定了刘家四妹子,也是她是高中生,不至于文墨不通,哪晓得你还是不喜欢。六子啊,我不是说教书的下作,知识分子走到那里都受乡里人尊敬,可刘支书说的那句什么、什么学而优则仕没讲错啊,象你这样有本事的人不当干部,谁还有资格当?莫不说你甘心让大字不识三五个的人来领导你?崽呀,还改不改得?你莫去当老师了,就是到公社当个一般干部,也胜过当老师啊!崽呀,你爹心里急咧!"说到伤心处,老头也咿呀咿呀地哭起来。

  杨陆顺没想到他爹在他身上寄予了如此大的希望,他放下肩头的担子,叹息着说:"爹,都已经到学校报到了,哪还改得了?其实当老师没您想得那么不好,我从小就希望当老师,在大学里,张老教授也苦劝我莫打政治的主意,道理也说得很清楚,那张老教授的儿子,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就被造反派整死了,政治斗争残酷诡秘,那就是前车之鉴呀。爹,我教书育人,给国家培养人才,不也是高尚崇高的么?没有老师,我也考不上大学。你不记得了,当年你还专程走了三十几里路去五中张老师家感谢的么?"

  他爹说:"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什么了,你是见了大世面的,讲道理我说不过,可老话说得好,读书人孝字当头,你到底听不听爹娘的话?"

  杨陆顺点点头说:"爹,我是你的儿子,当然听你的话了。"

  他爹默默地往前走着,腰杆似乎弯了不少,杨陆顺挑起担子紧跟在后面,半晌才听到他爹说:"崽呀,你跟四妹子的事就随你了,家里已经下了一千元钱的定,你要是先提出回,那一千元就打了水漂,看想个办法让四妹子先回,还拿得那点钱回,爹娘老了,要赚点钱不容易啊!"

  杨陆顺听他爹松了口,并没有欢喜,反倒是心情沉重了不少,想要对方提出解除亲事拿回定金,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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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43:0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六章

  到得新平街道的菜场,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少卖菜人的担子都差不多空了。杨陆顺他爹不断跟熟人打着招呼,并很热情地介绍儿子与人认识,杨陆顺很礼貌地一一问好,人们既羡慕又热情地说:"杨爹,你儿子真懂事啊,不愧是大学生哩!"

  也没个固定的摊位,卖菜的都是按秩序把个家的担子一字摆开,杨陆顺找了个空地把担子搁下,他爹守在担子前,很麻利地招呼买菜的顾客,杨陆顺则在一边歇着,无聊地四下看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爹说着闲话。

  太阳升得老高,天又热的很了,菜卖得还算快,他爹抹了抹汗说:"今天出来的迟了点,要平时这会儿已经往回走了。"撇眼看见来了个人,立即扬手喊着:"哎呀,马校长,今天怎么才来买菜呀?"杨陆顺盯睛细看,果然是联校马校长,也是中学部的校长。

  马校长似乎跟他爹很熟悉,估计经常在他爹这里买菜,走过来说:"杨老倌啊,我今天来得迟,没想你也不早,菜还剩不少嘛!"说着蹲下来就挑选他要买的菜。

  杨陆顺忙走拢微笑招呼着说:"马校长,您早啊,我是杨陆顺。他是我爹!"

  马校长呵呵一笑,站起来跟杨陆顺握了握手说:"杨陆顺老师啊,你早你早,杨老倌是你爹啊?我还不知道呢。认识了两年,只晓得他老人家姓杨,回家还习惯吧?"又对他爹说:"杨老倌,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杨陆顺连忙说:"我本就是在新平土生土长的,自己的家乡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呢?爹,这就是我的领导!"

  他爹更是满脸堆笑,似乎带点献媚说:"马校长,六子在你手里,还请您多管着点,他还是个孩子,有不听话的地方,您只管打只管骂,就当自己的崽一样!"忙弯下腰把担子里的菜拣最好的往马校长菜篮子里送,说:"马校长,以后你家的小菜,杨老倌全包了,乡下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这点菜还新鲜!"

  马校长连忙推辞说:"那怎么行?你辛辛苦苦挑出来的,我不能白要,该给钱还得照价给钱。你家杨陆顺老师是省里的大学生,他的水平摆在那里的,还要我管教他?我还得向他学习哩!"

  他爹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故意拉着脸说:"马校长,你也在我杨老倌这里买了两年菜了,够照顾我的了,我给你点小菜还推辞什么?是不是看不起乡里人呀?我杨老倌没文化,但还晓得说话算话,说了你的菜我包了,就肯定包了!我可不是拍你马屁,你只是领导我家六子,又不是领导我!"嘴巴里说不是拍马屁,可那神情、那语气不是拍马屁又是做什么呢?

  杨陆顺很看不惯他爹的做派,特别是听他爹叫马校长把他当自己的崽来对待,心里就更腻味了,那马校长也是四十几的人,可红头发色的怎么看也就三十多岁,这不是硬生生在讨好人家吗?他不满地冲他爹小声说:"爹,怎么这么说呢?"

  他爹瞪了他一眼,又马上赔笑着对马校长说:"马校长,你看我不怎么会说话,惹我儿子不高兴了,那我就不说了,你们谈工作吧。"低下头只管把菜往篮子里送,不大的篮子立刻就差不多满了。

  马校长笑盈盈地说:"够了杨爹,太多了吃不完就浪费了!"他得了人家的菜,连杨老倌也改成了杨爹,又一边掏钱一边说:"好多钱?杨爹你算算。"

  他爹忙把马校长的手往回摁,说:"马校长,这才几个小钱的菜呢?我晓得马校长不在乎这点小钱,可我杨老倌是真心实意的,我们就都不推来推去的了,免得人家看了好笑,打架一样!"

  马校长顺势把钱塞进了裤兜,显得很不好意思地说:"杨爹,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老人家啊!杨陆顺老师,要不今天到家里坐坐,我们随便聊聊?"

  杨陆顺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说:"马校长,我这一身不好登门打扰呀,真没想到会遇到您的!还是改天再去拜访您吧?"

  他爹马上接茬说:"赶巧不如凑巧,马校长看得起你叫你去坐就一定要去,要不让六子回家换身干净衣服再去好吗?这样去也太不成体统了。"

  马校长呵呵直笑说:"那是那是,杨陆顺老师是大学生,应该很注意形象的。这样,我呢就再去买点菜,杨陆顺换了衣服再来联校办公室,我等你,中午就在我家吃顿便饭。"

  他爹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地答应着说:"那要得,只是麻烦马校长了,六子一会就去您家拜访!"

  看着马校长离去,杨陆顺不满地冲他爹说:"爹,您怎么这样低三下气地跟他说话?工作上他是我领导,可平常时间都是一样的!你这样叫我多难为情!"

  他爹收拾着剩下不多的菜说:"崽呀,爹活了六十几岁,书没读过,可我晓得,领导什么时候都是领导,他对你客气是领导没架子,你做下手的就不能翘尾巴!走,咱们回家。"

  杨陆顺对他爹的话不屑一顾,说:"我看马校长就本是没架子,有架子也是你抬起来的。菜还没卖完呢!"

  他爹说:"差不多了,这么晚了也没什么人来买了,还不如回了的好,再说你还要去马校长家吃饭呢!被让领导等久了。"

  到家后,杨陆顺还在冲澡,他爹就用个电丝兜把他从省城带回的荔枝桂圆麦乳精装好了摆在堂屋的桌子上,说:"六子,这点东西给马校长提去,你给我记住,莫说话一副血气方刚的样子,小翼点好!"

  杨陆顺大羞,说:"爹,你这是干什么嘛?我凭什么把给你们补身子的东西送去?就因为他的校长?我在学校努力工作不就行了,用得着做这么丑死人的事吗?"

  他爹说:"丑什么丑,这是人情世故,第一次登门是要行点礼性,免得人家骂我老杨没家教。你空手去才丑哩!"

  杨陆顺气愤地说:"爹,你真是的,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世故成这样,在学校,只有考试不及格的才走后门,才提礼物去求人!"一桶水从头淋到脚,气乎乎地进屋换衣服去了。

  他爹把桌子一拍,冲着他的背影子吼道:"你个鬼崽子,你爹就是世故,我告诉你,不提去我打断你的脚!"

  他娘听老倌子起了高腔,慌忙从里屋跑出来,红着眼冲他爹说:"老倌子,你怎么了?儿子才回来你就又拍桌子又起高腔的,是不是闲儿子多余啊?"

  他爹哼了一声说:"鬼崽子读了三年大学,硬是脾气长了翅膀硬了,老子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他都要驳三驳!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当爹的!"

  他娘说:"你要教儿子,也得心平气和地说不是?六子从小就听话,从来也没叫我们操过心,我就不信他读完了大学,长大了倒还不听话了。"

  他爹叹了口气说:"婆婆子,你不晓得,六子他真的不服管了,刚才一起去街上卖菜,他就说不同意跟四妹子谈,要回了人家,在菜场遇到了他学校的马校长,人家客客气气地请他去家里吃饭,我要他提点东西,他说丢了他的脸!你说说看,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们这老辈子的话,他就硬听不进一点?"

  他娘一听要回了亲事,急得不行,忙跑进屋里,眼泪婆娑地说:"六子,四妹子哪里不中你的意啦?这亲事我们已经下了定的,你一回不是把那一千元也回没了?六子,你再好好想想,你爹人老了脾气也差了很多,有什么你就顺着点你爹啊,别把他气出病痛来了,他骂你也是为了你好啊!"

  杨陆顺叹息着对他娘说:"知道了,娘,我会处理好的,已经也不再会惹爹生气了。我穿好衣服就去马校长家。"

  提着那兜礼物,杨陆顺有种做贼的感觉,路上遇到的熟人都笑着问他是不是去看未来的岳母娘,他都只能吱唔着对付,越接近街上,他的心就越慌乱,脸色也很不自然,无缘无故登门送礼他还是新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忽然灵机一动,他脱下短袖衬衣,把那兜东西紧紧包裹住,这才安心不少,加快了去联校的脚步。

  到了联校办公室那溜平房前,他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因为学校已经放假,联校办公室很是清静,外面没一个人影,他就蹑手蹑脚走近校长办公室,里面只有马校长一人在看报纸,但心里仍是慌里慌张的,在门外来回走了几趟,才狠下心来把衬衣穿好,稳定了情绪,把那笑堆上了脸庞,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敞开的办公室门,说:"马校长,您好,我可以进来吗?"

  马校长抬起眼,瞬间就看见了那兜礼物,眼睛亮腾起来,脸上马上洋溢热情地笑着说:"杨陆顺老师啊,快请进,等你好一会了!"

  杨陆顺走进去,站在办公桌前,把那兜东西放在桌子上,不知怎么回事,他只觉得血往上涌,那笑也僵硬得很,嘴唇说话直哆嗦:"马、马校长,这点、点东西是我爹叫我带来的,说、说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马校长似乎有点生气,但话里透着股子亲昵:"哎呀,你父亲也真是太见外了,说了请你吃顿便饭,你还搞这么客气,没必要没必要,你还是拿回去,跟我就一定不要搞这么客气的。"他早已经看清楚了电丝袋里的东西,飞快地合计了合计,荔枝桂圆只怕要十几块,两瓶麦乳精也的六、七块,这就差不多二十块的东西了,当小半月的工资了,到底是城里见过世面的大学生,出手的东西都分量足。

  杨陆顺一听叫他拿回去,又见他表情似乎不高兴,情急之下根本没察觉到人家马校长的语气是那么和蔼可亲,怎么又会生气呢?结结巴巴地说:"马、马校长,我、我拿回去我爹会骂死我的!您、您还是收下吧?"

  马校长心说你虽然是大学生,可也嫩得好笑,送到家的东西还会不要?看他这么害燥就不逗他了,免得真的拿了回去,就装做无可奈何地说:"哎呀,杨爹也是,那好,既然盛情难却,不让你回家挨骂,我就收下了,下不为例啊!走,杨老师,我们都家里坐,天怪热的,吃西瓜去。"说着站了起来,一手搭着杨陆顺的肩膀,一手顺势提起电丝兜,就往外走。

  杨陆顺似乎不很习惯别人如此亲昵,微微挣了下,说:"马校长,我帮您关办公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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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4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七章

  联校办公室六间平房建在新平河大堤外坡下,是人工用河沙黏土在河床上堆积起的地基台子,新平中学则在大堤内的公路旁,进了校门,马校长边走边介绍着说:"杨老师,你看那里,这是一栋去年才新起的教学楼,三层楼,远计划一个年级占一层,可初中三个年级只开了九个班也没把教学楼占满,但我们公社生源潜力大,不怕以后开不满,还剩了六间,干脆就做了老师的办公室,一个年级一间,还有一间就做了中学校务办公室。中学部一共四十四名教师,当然也包括你了,只有总务主任不任教,师资力量本来在各个公社级中学不算强,但你来了就大大增强了,全县唯一的大学生中学老师嘛!"

  杨陆顺忙谦虚道:"马校长,我从来没从事过教育工作,是个小字辈,还得跟您和其他同事努力学习教学经验,还望您不吝赐教呀!"

  马校长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赐教不敢,我们相互学习,共同进步!你再看那里,那堵墙把小学部隔开了,但有门可以过,墙前一排房子,原来是老教室,本来有四排,新楼建好后拆了两排,剩下的后一排就给初三的毕业班学生寄宿用,前一排给你们这些单身教师当宿舍用,小学、中学的单身老师不多,女老师比男老师多,所以还空了四、五间,你就选一间做宿舍吧,床和桌椅到开学了再领,都有。其中有两间做了学校的食堂,你也知道,老师工资低,为了省点钱,基本上老师们都吃食堂,伙食也还马虎过得去,主要是学校补贴了食堂,要不一毛五一餐真吃不到什么。再看那里,就是教师家属房了,都是新房子,这两年国家很重视教育界的基础设施,我们也就住了新房子,你看校园规划得还不错,操场是新修整的,两个篮球场大,跑道也铺了煤渣,有单双杠、乒乓球台、爬绳。算是很正规的了。你看绿化也做得很不错,花坛都修了六个,请了一个校工来拾掇,旗杆也换成了钢筋管的,把原来的木旗杆淘汰了,怎么样?还不错吧?当然比起你省城的长江大学就要差太远了,呵呵!"

  杨陆顺兴奋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中学,真是几年不见,规模大了许多,远不是他当年读书时破旧的中学了,杨陆顺由衷地说:"马校长,记得几年前我读初中时,破旧得不成样子,落雨漏雨,刮风漏风,窗户全是用塑料薄膜蒙起的,操场生满了杂草,现在环境多好,新楼耸立,窗明几净,估计课桌椅都换了新的吧?"

  马校长得意说:"当然换了新的,而且还有了幻灯机,可以搞幻灯教学了。还增添了不少的器材设施,我们学校的化学实验室、生物实验室都是全县设备最好的,为了争取这些,我不知道跑了多少堂文教局,嘴巴都磨破了几层皮!我们搞基层的真不容易呢!那,这就是我家了,门口洗衣服的就是我那口子,也姓杨,前面小学的老师!"说着大声吆喝着:"菊仙,你看我带了个稀客来了!"

  那女人扬起脸见是自家男人带了客人回了,忙站起身来把两只湿淋淋的手在腰围裙是擦了又擦,等近了才笑着说:"啊,是新来的杨老师吧,欢迎你啊。"

  杨陆顺紧走上前,伸手说:"杨老师,您好您好!"
那女人粗俗地大笑着,别扭地伸出手握了下,说:"哈呀,小杨老师硬是城里读书的了,还跟我这妇女搞什么握手啦?握手是干部们的礼性,哈哈,快到屋里坐。"她也看见了男人手里的兜,越发笑得合不拢嘴巴。

  屋子收拾得还干净,陈设也简单,是直直的三间,前面两间是睡房,后面有间是厨房,家具除了前面一张六挽子大床,一个三门柜,就是个大书桌,几把凳子椅子随便靠墙摆着,后面那间是两张单人床,两张小桌子,两个男孩在复习功课,马校长招呼孩子们说:"小文、小武,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大学生教师,杨老师。"

  两个孩子站起来,腼腆地叫了声:"杨老师好!"

  杨陆顺忙笑着说:"小文小武,你们好,在复习功课啊!"

  两个孩子点点头,马校长乐呵呵地说:"小文开学就读高三,进入了最紧张的一年了,他成绩还不错,在县一中读书,小文,有空请杨老师帮你补习补习,争取一次就考上!杨老师,这件事我可得请你费心了!"

  杨陆顺说:"马校长你放心,只要我帮得上,一定补遗余力!"

  小文很懂事地说:"杨老师,那我就先谢谢您了!"

  马校长爱怜地摸了摸小文的头,又指着小武说:"他今年刚参加了初升高考试,听他自己吹考上一中不成问题,可要到八月份才有结果!"满足地叹息着,瘦瘦的脸上有着无数的自豪:"杨老师,我过了不惑之年仍是一事无成,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他们也都还争气,成绩都很好。走,我们到前面说话去。"

  杨陆顺跟着马校长到了前屋坐下来,说:"马校长,培养出对国家有用的人才,不光是家长争了脸面,最主要的是能为祖国的四化建设添砖加瓦呀!你的成就是显而易见的了。而且您身为一校之长,肩负重托,劳心劳力,我想学生的家长们也会对您感激不尽的了。"

  马校长笑着摇摇头说:"杨老师到底是大学生,你这么一说,我这碌碌无为之人也似乎成了国家的功臣、人民群众的恩人了,受不起哟。杨老师,你是大学生,应该说可以分配到国家机关当干部坐办公的,怎么想起当教师呢?我听文教局人事政工股是于股长说你是自愿当教师的,还是主动要求回新平,为什么啊?"

  杨陆顺诚恳地说:"不瞒您说,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个人民教师,在大学三年,一位姓张的老教授视我如己出,当然他老人家对每个学生都是那么尽心尽责,让我深受感动,我也希望成为张老教授一样,苦心育人的好老师。我们中国比之西方国家落后很多,我们不缺乏高科技人才,但十一亿人口里有太多的文盲和半文盲,这些人口又大部分在闭塞的农村,人口素质提升不上去,要想实现四个现代化就是个空口号,所以我愿意当一名农村的教师,让更多的孩子、祖国花朵、未来的希望接受教育,培育更多能考起大学的后备生源。所以我放弃了县人事劳动局建议我进县政府,主动要求回家乡当一名普通教师。"

  马校长脸上还在笑,似乎也在认真倾听,可心里却大不已为然:这杨陆顺莫不是读书读呆了吧?有机会留在省城不留,有机会进机关当干部不进,偏偏来到乡下当教师。嘿嘿,实现了理想是件值得兴奋的事,可残酷的现实会把他这热血青年磨砺成一个毫无生气的平凡人,要么牢骚满腹壮志难酬、要么低眉顺眼俯首为牛亦!

  "杨老师,来吃西瓜,呵呵,这也是一学生家送来的,那孩子家在农场贩卖西瓜。唉,我们这穷教师,也只有那些记得我们好处的学生家长,才会送点这不值钱的玩意儿。吃吧,沙瓤的,甜着哩!"杨菊仙把一片黄瓤瓜塞到杨陆顺手里,虽然说得有点不屑,其实她内心想表达的从她眉飞色舞的笑脸上展露无虞,让杨陆顺好一阵难堪。她自己也拿了块瓜,大口吃着,不时把西瓜籽吐到手里,又小心地放到盆里,说:"杨老师,西瓜籽丢到盆里,晒干了炒着吃,可香哩!"

  杨陆顺只有唯唯诺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马校长冲他老婆努了努嘴,他老婆忙站起来说:"杨老师,你吃着,我去煮饭去,让你尝尝大姐的手艺。"

  杨陆顺客气地说:"杨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杨菊仙又是一阵大笑,说:"杨老师来杨老师去的也真麻烦,陆顺啊,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谁叫咱都姓杨呢?"

  杨陆顺站起来,别扭地说:"杨大姐!"

  杨菊仙很高兴地拍了他一下说:"这就对了,大弟兄,姐去后面忙了,叫你哥陪你说话!"说罢扭着屁股走了。

  马校长嘿嘿直笑说:"既然你都叫姐了,以后你就叫我哥吧,我叫马银满,过了不惑之年有三了。"

  杨陆顺没话找话说:"我家的大姐跟你一年的,也四十三了。"

  马银满说:"我今天听你爹叫你六子六子的,在家行六?"

  杨陆顺说:"您还真猜对了,我在家行六,前面全是姐姐。"

  马银满哈哈大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白净,手上臂上也没个疤瘤,感情你是家里的宝贝,从没下过地吧?"

  杨陆顺尴尬地说:"又让你说对了,打小身体不怎么健康,家里姐姐姐夫多,还真没下地干过农活。"

  马银满仔细地打量着杨陆顺,只见他红唇白齿,面目清秀,眉间匀称,宽额高角,两耳圆润,脸颊丰满,怎么看都是富贵之相,心里不由嘀咕道:这小子怕是前途似锦,我得好好待他,说不定富泽子孙哩!

  吃了顿丰盛的中饭,马银满给了杨陆顺初二年级全套的语文教课书教案,又找来一份备课本,说:"六子,我现在就把年一开学后的书呀教案呀备课材料给你,你在家有空就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来问我,我虽然是校长,可也没把教书落下,我还一直兼着初三的语文课,你是大学生,底子硬,但教书还是有一定章法的,经验非常重要,所以我现在就决定让你教语文,初一的孩子基础很重要,初三年面临升高中,所以初二最合适你积累教学经验,如果应付得当,说不定明年我让你当班主任!"

  面对马银满热心关照,杨陆顺心里还是蛮感激的,虽然是送礼的原因,可能与领导拉近距离,对以后的工作也有好处,他点点头说:"马校长,您放心,我会努力学习,争取早日当个合格的人民教师!"

  可对于杨菊仙过分的热情,杨陆顺还是觉得吃不消,正好借着帮小文,这才让那只嗡嗡不绝的"大苍蝇"离开,小文见他娘出了门,才悄声对杨陆顺说:"杨老师,你是不是也受不了我娘的罗嗦呀?"

  杨陆顺看着古灵精怪的两个小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小武挤眉弄眼地说:"杨老师,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拼命要搞好学习考到县城里去吗?就是想躲开我娘!我哥两年不在家,我娘一张嘴尽说我,只有学习的时候才能免除轰炸!"

  杨陆顺表情古怪地问:"你们这两个小鬼,不怕我告状吗?"

  小文摇摇头,强忍住笑说:"我看你吃饭时,那表情就跟我们忍我娘一样,所以我们才有了共同之处!"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前面睡午觉的马银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翻了个身嘀咕道:"这杨陆顺到底也是个大孩子,跟两个小东西也有说有笑的!"

  眼见得时间不早,杨陆顺就提出告辞回家,马银满也没强留,只是请杨陆顺能不能抽空来给孩子们指点功课,杨陆顺知道马校长是望子成龙心切,也不忍心拒绝,就说好隔天来补习一次。

  出了中学大门,杨陆顺忽然看见公路旁的柳树下站着一个人,赫然是四妹子刘霞!

  刘霞不知道是热还是害羞,一张好看的脸通红,见了杨陆顺立即飞奔而上,迫切地问:"六子哥,我听你爹说你到中学马校长家来,我吃了中午饭就来等你了。"

  杨陆顺看着她满脸是晶莹的汗珠,心有不忍,说:"刘霞,中午那么老热的,不在屋子歇着跑外面来做什么?走吧,回去吧。"

  刘霞跟他并肩走着,又问:"六子哥,你为什么找马校长呀?我不是托人带话了我会来的吗?"

  杨陆顺望着前面,说:"我分配到中学部当教师,当然要找马校长报到了。"

  刘霞不相信地惊呼了一声,停住了脚步,好看的眼睛睁得溜圆,说:"六子哥,你是大学生,怎么会分配到学校当老师那?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杨陆顺没有理会,继续走着,说:"我没开玩笑,真的是当老师,而且是教初二的语文!"

  刘霞紧跑几步追上杨陆顺,眼红红的不死心地问:"我还是不相信,我爹问了好多人,都说是应该分配在机关里坐办公的,你肯定是逗我玩!"

  杨陆顺把电丝兜里的课本教案备课资料亮给她看,说:"你看,我的书本材料都拿在手了,象是在骗你吗?没哪个必要吧?"

  刘霞颤声说:"这怎么可能呢?不应该当教师的呀?怎么会是当教师呢?难道是我爹他打听错了?"说到最后,泪珠儿在眼眶里转了几转,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公路上,瞬间被吸了个干净,只在地上留下几个豆大的小坑。

  杨陆顺转身看着六神无主的刘霞,淡淡地说:"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提出解除我们的亲事,我绝不为难你。"

  刘霞一听解除亲事,如梦方醒,她跑到杨陆顺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哭泣道:"六子哥,你再去找找门路,咱不当老师,要去机关坐办公!你快去啊!当老师不好,粉笔灰吃多了要得痨病的,六子哥,你倒是说话啊!"

  杨陆顺怜悯地看着刘霞,他没有半点生气,更没动摇心里半点决定,只是淡淡地说:"我的理想就是当老师,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刘霞使劲咬着嘴唇,使劲用手捏着裙角,使劲用哀怨的眼神盯着杨陆顺,可惜她失望了,六子哥不但没来安慰她、没保证要换工作、没替她擦拭泪水、没有因为她哭泣而难过,现在只要六子哥说一句软话她都会原谅他,会把脸埋在他怀里。

  可惜她彻底失望了,杨陆顺没有动,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不屑,仿佛在嘲笑她,她以为他会在乎她,她以为他会为了她改变什么,谁知却什么也没有!于是她的心冷了,她的爱没了,她想当官太太的梦破碎了,她收住了泪,麻木地向前走去,越走越快!

  杨陆顺没有去追她,他没有被人轻视的愤怒,更没有被女人甩掉的痛苦,有的只是轻松,有的只是解脱,他知道,从以前的同学可怜的遭遇上早已经知道,女人变了心是拉不回来的,就好象失去了线的风筝,就是想拉也没处着手!这刘霞虽然势利了点,可也无可厚非,别人有别人追求的生活方式,倒也坦城得好,省了口舌之争,既然她能头也不会的走,那肯定也会立即推掉亲事,好早日寻求到她梦想中的生活。

  杨陆顺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等着刘家把那一千元定钱托人送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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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44:1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八章

  杨陆顺开始了全新的生活,白天除了帮父亲做点菜地轻松的农活,把精力放在了熟悉教材上,他通过看教案和备课材料,很快地就自己摸索总结出了一点心得,他感觉自己天生就是当教师的料,而且非常有信心当好一个合格的老师。他也很守承诺,隔天就去马校长家辅导小文小武的功课,他渊博的学识、青春洋溢的笑容,很快就成为两个孩子崇拜的偶像,学习效果非常明显,他的努力也得到了马银满夫妇的认可,相处得甚好。

  最让杨陆顺开心的是袁奇志很快就回了信,在信中袁奇志很明确地支持他从事教育工作,也同情他被父母包办了婚姻,还告诉杨陆顺自己被顺利地分配到了春江市团委工作,但信里大部分篇幅还是在回忆他们的学校生活,用女孩子们那独有的细致,温馨地记忆着那三年里的开心欢乐的时刻,使杨陆顺仿佛又置身活泼团结向上的校园。

  杨陆顺再次给袁奇志回信时,心态端正了很多,虽然时刻还在暗恋她,但杨陆顺早已经决定让这份刻骨铭心、甜蜜又微含苦涩的初恋永远埋藏在心灵的最深处

  ,他开始描绘自己憧憬中的幸福生活,同时也深深祝福袁奇志工作顺利、生活幸福。接二连三又有昔日的好友来信,都对向往已久的社会生活充满了信心和希望,都豪言壮志要在自己新的起点上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当然不少好友对杨陆顺当教师是非常惋惜的,在他们眼里那聪明好学、成绩优异的杨陆顺应该在其他行业更能发挥他的能力,更好的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做贡献。

  只是让杨陆顺心里有点担忧的是,刘霞并没有托人来解除亲事,也没再到杨家来过,但杨陆顺并不放在心上,他认为刘家之所以没动静,无非跟自家想法一样,都不想损失那一千元钱,那年头,一千元不是个小数目。

  闲暇之余,杨陆顺也去几个姐姐家做做客,也跟儿时玩伴、要好的同学见了见面,不过他们都已经结婚多年,有的女同学孩子都生育了两个孩子,也许是常年在田头风吹日晒,大都老像得厉害,一身出工下地的打扮,就是地道的农民了,特别是他高中的一个女同学,那时是班上的文娱委员,相貌出众,唱歌跳舞是把好手,时隔三年,已经是满面沧桑,容颜枯槁,再不复从前的风采,这都让杨陆顺唏嘘感慨不已。

  转眼就到了八月二十六日,是联校全体老师开大会的日子,这是联校多年来的规矩,主要是收心,给放假两月的老师提个醒,又该正式开学了,大会其实也没什么主题内容,大家坐到一起学学文教局的文件,几个校领导讲讲陈词滥调,也就散了,时间不到一上午,因为老师们住得分散,中午又不管饭,所以一般十一点就散了,只留下各完小、村小的校领导们吃饭,下午到联校继续开会,安排具体工作,主要是收费标准啦,落实各校生源情况准备新学期的课本啦、调整各校的教师配备啦等等,最主要的是把上级拨下的两月工资尽快落实到每个老师手里。

  新平公社在上面有个初中部和中心完小,还分了八个学区,也就是下面村里有八个完小,没完小的村都有村小,村小基本只有一、二、三年级,四、五年级就只有完小才开班,大致一个村小只有六到八名老师,基本是民办老师,完小看生源情况开班,多的三、四个班一个年级,少的也就一个班一个年级,但班子配备齐全,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总务主任、教研组长等等,公社中心完小是师资力量最齐全的,基本都是公办老师,只有极个别资深的民办老师,初中部也有一套完整的校领导班子,但小学、中学集体由联校直接领导,联校只是个行政性质的机构,领导成员是初中部和中心完小的校领导组成,这届就是初中部校长马银满任联校校长,初中部副校长叶盛和中心完小校长孙中立出任联校副校长,下面还有个政工室、财务室、总务室。

  杨陆顺按时到了大礼堂,按照划分的区域坐在了初中部一起,主席台上的领导们都已经就位了,只有少数人没到,老师们乘着短暂的时间相互打招呼聊天,热闹非凡,杨陆顺看了看,约莫有四百多人,心想教师队伍还真是庞大,初中部除了在学校家属房住的老师还算认识,绝大部分都是陌生面孔,不过很明显大伙都听说初中部新分配了个大学生老师,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俨然成了中心话题。

  这时联校总务主任江大勇笑呵呵地从主席台上下来,径直走到杨陆顺面前说:"杨老师,马校长请你上主席台就坐。"

  杨陆顺有点莫名其妙,说:"江主任,我又不是领导,就不上去了吧。"

  江大勇不由分说,拉起杨陆顺就走,说:"你是我们南平县唯一的大学生老师,就冲你是大学生就应该上主席台,这说明我们联校重视知识分子嘛!你还要准备准备,要发言!"

  马银满等几个领导都含笑对着杨陆顺点头,这让杨陆顺有种受宠若惊地感觉,他在下面老师们惊异地目光下,红着脸上了台,规规矩矩坐在了末位。

  马银满对着话筒喂喂了几声试试音量,说:"同志们,大家请安静,开会了!"喊了数声后,喧闹声才渐渐停了下来,偶而还是有人大声地咳嗽,还有人起身时排椅发出的啪嗒声。

  马银满微笑着说:"同志们,大家经过了暑假长时间的休息,应该恢复了疲劳,当然许多同志家里有责任田,双抢辛苦了!开会之前,我先向同志们隆重介绍一位同志,我县唯一的大学生老师,杨陆顺同志!大家鼓掌欢迎!"几位校领导带头使劲鼓掌,下面响起了并不很热烈地掌声。

  杨陆顺红着脸站起来,向领导们鞠躬致意,又向台下几百老师鞠躬致意!

  马银满双手往下虚压了几下,等下面安静了,才说:"杨陆顺同志,我想大家也并不陌生,当年他是我们新平公社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在长江大学中文系苦读三年,年年被学校评为优秀学生,优秀学生干部,优秀团员,年年因为成绩优异而获得最高的助学金,人才啊!为了振兴我们的教育事业,为国家培育更多有用的学生,杨陆顺同志毅然放弃留在春江市,放弃国家机关的优越工作,投身到我们的教育工作中来,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新平!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不容易啊!而我们新平中学也有幸成为了全县唯一拥有大学生教师的学校!我提议,为杨陆顺同志无私的奉献精神鼓掌!"又带头热烈地鼓掌。

  杨陆顺没想到会被领导如此重视,受到如此隆重地礼遇,他只觉得热血沸腾,泪水迅速地涌出眼眶,他再次站起来,真心实意地向马校长鞠躬,又向冲他鼓掌的老师们鞠躬。

  马银满看见杨陆顺流下了激动的眼泪,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说:"下面,请杨陆顺同志讲话!"

  杨陆顺站着,把话筒举到嘴边,激动地说:"联校领导、各位老师,我杨陆顺是个地道的农民子弟,是党和国家地培养,我才能考上大学,学到更多是文化知识,我首先要衷心地感谢我们的党和国家!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现在我终于实现了我的理想,我会把我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教育事业当中,为我们的党和国家培育更多的有用人才,为我们的祖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

  激昂的讲话、真情地流露立即感染了全体人员,当时全国人民最想过的日子就是实现四个现代化的生活,虽然那时阶级斗争已经逐渐在人们心里淡漠,可口号依旧是振奋人心的,杨陆顺道出了人们心中最迫切、最希翼的话语,立刻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真挚地掌声!

  杨陆顺沉浸在巨大心灵的冲击之中,他恨不得立即走上讲台,立即给学生们传授科学文化知识,他觉得世界充满了阳光、人间充满了希望。

  散会后,马银满等联校领导很热情地留杨陆顺吃午饭,学校的食堂已经准备好了四桌丰盛的宴席,就当时的生活水平来看,已经是普通农民家过年时最好的酒宴了,估计没个二十多块钱办不齐全,这四桌岂不得近百元?杨陆顺有点拘束地坐在席上,看着眼前八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里面全是大鱼大肉,也不禁咽了口口水。

  一个四十多的汉子冲马银满说:"马校长,怎么又是散酒?还是弄几瓶南平大曲来喝吧?"

  马银满笑骂道:"老孙,你个酒鬼,有得喝就不错了,叫花子还嫌饭馊!"

  老孙不满地对其他人说:"大家评评理,一年也难得联校请回客,连好点的酒也不愿意上,大家说是不是?以后联校的领导们去我们下面,咱也随便招待了。"

  其他桌的人都一起起哄,七嘴八舌地要喝南平大曲,马银满被吵得没脾气,只得说:"我怕了你们这群大爷了,说好,一桌两瓶,不够就喝散酒!江主任,你叫人去合作社买吧,记住,分几个地方买,别搞得影响不好!"江大勇笑得眼睛眯成了缝,答应着去安排了。

  杨陆顺心里就纳闷了,既然也怕影响不好,那还要去买呢?节约点不好吗?

  老孙又说话了:"咦?马校长、叶校长,你们家那口怎么没来?还有孙校长,怎么都没来?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就忘了家里的那口子?这要不得啊!是歧视女性的严重表现!"

  马银满笑笑没言语,叶盛说:"这不是请下面各校的领导们吃饭吗,老娘们就算了,她们在家自个弄!"

  "那不行,怎么能让嫂子们一个人在家吃呢?还是叫来吧,我去叫去了,都在家吧?"杨陆顺一看,是建华学校的李校长。那李校长也不等他们几个答应,就径直起身出了食堂去叫人去了。杨陆顺暗暗好笑:这些人都蛮热心的啊!再看马银满,自顾跟孙中立不知道在说什么,似乎没察觉去叫人了。

  一会儿三家的老娘们都来了,杨菊仙还带了一口小钢精锅,进来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就说:"我们大人吃了,屋里还有两孩子哩,我干脆夹点菜让他们吃去。"

  那老孙忙接过锅,边夹菜边说:"我说菊妹子,是得多注意孩子,你那俩孩子正是在长个的时候,千万不能打蔫,现在不是说什么营养很重要吗?"

  杨菊仙笑着拍了老孙一下说:"老孙,没看出你对营养还有研究啊!那你怎么瘦得猴精一样啊?干什么虚了体啊?"她话一出,引来大家放肆地笑。

  杨陆顺抽空叫了她一声姐,杨菊仙便走到他那一桌坐下,很亲热地说:"大兄弟,你也在啊?今天你在台上讲话好有领导风度的,比你哥那熊样强多了!"没等杨陆顺回答,又凑近点,象是耳语可声音全屋里人都听见:"大兄弟,你今天可迷翻了不少未婚女老师啊,我当时就在下面替你介绍对象,不下五个妹子点了头,要不要我替你联络联络?"

  杨陆顺已经习惯了杨菊仙的作风,低调地说:"我哪有什么好的,姐你就别太操心了。我才参加工作,现在就谈爱分心呢。"

  杨菊仙又哈哈笑了起来,说:"小毛孩子还怕丑得很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是时候喽!"

  本来杨陆顺这次大出风头就让很多下面学校的人奇怪,现在见他与马银满的爱人杨菊仙这么熟落,心里隐隐明白了点什么,有的人开始注意杨陆顺,有的人则暗暗猜测,不过杨陆顺是初中部的,与他们小学部没什么联系,也都没放在心里。

  那老孙只顾夹菜,一会儿把个锅堆得满满的,递到杨菊仙面前,献媚地说:"应该是够了,让孩子们先吃着,不够再来夹!"

  杨陆顺心里不免有点鄙夷:这老孙也四十好几了,怎么这么爱讨好人家呢?他却不知道,这老孙虽然在下面村小的校长,可还是民办教师,要转公办教师,联校有很大的决定权,那老孙是不敢怠慢联校领导们的。

  南平大曲买回了,马银满似乎很器重杨陆顺,带头敬了他一杯,这下好了,大伙都来给他敬酒,不断说些什么年轻有为呀、前途光明之类的话,还好杨陆顺情绪兴奋,大热天喝了半斤多南平大曲也没醉!一顿饭吃到下午两点才完。

  领导们继续开会,杨陆顺则在总务主任江大勇的安排下,到前面收拾了间宿舍,本是一间标准的教室,从正中间砌了道墙,可教室的房顶比较高,那墙没砌到顶,只是分隔开来,就成了两间宿舍,再把宿舍里砌道墙开张门,分成前后两间,后面的小间可以用来做厨房。

  杨陆顺宿舍那边是空的,还没人住,他精心地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靠背椅子,可他心里已经很满意,这是他的小天地,比较从前在大学的宿舍,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只可惜后面的小房间空起有点浪费。

  第二天,杨陆顺请四姐夫用板车把他的生活用品一鼓脑从家里拖了来,他娘心痛他,还硬是把一个五屉柜清出来给了他,好在宿舍还大,要不让真没地方隔。杨陆顺和他四姐夫正搬得欢,杨菊仙正巧从小学那边过来,袖子一挽就要帮忙,笑着说:"大兄弟啊,收拾屋子就交给姐了,你们男人家干力气活还行,搞捡拾就比不上我们妇女了。"

  杨陆顺忙不迭道谢,他四姐夫见有人帮忙拾掇,卸下车上的东西说是还有东西要运,就匆匆走了,杨菊仙听了他们的对话,眯眼笑了笑说:"大兄弟,那拖板车的叫你六子六子的,是你亲戚啊?"

  杨陆顺说:"我第四个姐夫,拖板车搞点小运输,哦,他家大儿子今年读初二。"

  杨菊仙眉花眼笑地说:"啊也,是你亲姐夫啊,那就好了,以后姐有什么东西要拖要运的,就请你帮忙咯!"

  杨陆顺擦了把汗,说:"那不成问题,一点小忙随喊随到!"

  收拾屋子有女人确实要快得多,不久蚊帐挂好、床也铺好,杨菊仙还耐心地把杨陆顺塞在包里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五屉柜里,又找了块抹布把里里外外抹得干干净净,临走时还叫杨陆顺到家里吃中午饭,搞得杨陆顺是感激莫名,心想这女人虽然粗俗了点,可待人还是蛮热情。

  屋子收拾妥当了,杨陆顺上了趟街,去合作社的文具柜台买了些白纸、糨糊,把屋子几面墙都糊了个严实,这下房间里亮堂了很多,也显得整洁了很多,可白惨惨地略显单调,看还剩了几张纸,便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狼毫毛笔和砚台,又宝贝一样取出一方香墨,这都是张老教授送给他的,在砚台里鞠了捧清水,他惬意地把香墨细细地研磨着,写点什么好呢?他环顾着四周,灵机一动,欣慰地说:"肯定是唐代大诗人刘禹锡的传世名作《陋室铭》了,多么贴景贴意啊!"不禁摇头晃脑地吟哦:"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噫吁呼,何陋之有?!"

  杨陆顺吟罢心潮如涌,久久不能平息,这《陋室铭》通篇仅81字,情与景会,事与心谐。细读此铭,不觉此室之陋,但觉此室之雅:环境之雅"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人文之雅,接纳文人墨客,"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心境之雅,"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抒发了旷达致远,不同流俗的可贵气质。更令他心仪地则是刘梦得那不慕荣华、安贫乐道的情怀,相比之下,两人似乎亦有曲意相通之境,杨陆顺自感放弃了留在省城的优越环境,自愿回到条件艰苦物质匮乏的乡间,居住着比刘宾客更为简陋的居室,一种文人自清的傲气油然而生!

  杨陆顺饱蘸浓墨,一气呵成,虽然他的书法略显稚嫩,可磅礴的气势却跃然而出,师从张教授两载,还是很有心得。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佳作,不禁又吟哦了一次,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把那作品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好笔好墨好字啊!"杨陆顺被一阵赞扬声惊醒,抬头一看是马银满,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的,就谦虚地说:"马校长,我一手烂字,让你见笑了,还请你指教!"

  杨陆顺说他一笔烂字也不是谦虚之语,确实是笔法稚嫩,实不能登大雅之堂,仅仅只是基础牢固而已。

  马银满也只是懂点皮毛,当年文革时期,天天要写大字报,他的一手毛笔字就是写大字报操练出来的,当下也不谦让,说:"杨老师,你这手王体行书应当是临摹王右军之《兰亭序》吧?"

  杨陆顺点点头说:"马校长真行家,一眼就看出我的临《兰亭序》帖的。"

  马银满矜持地一笑,如数家珍地说:"王羲之的行书有如行云流水,其中又以兰亭叙为最极品。我记得是晋穆帝右军宦游山阴,与孙统承、谢安等四十一人在会稽山阴的兰亭聚会,修袚褉之礼。饮酒赋诗,由他以特选的鼠须笔和蚕茧纸,乘兴而书写了一篇序,记序盛会,共三百二十四字,其中二十个'之'字名有不同的体态及美感。此帖下笔有如神助,有'遒媚劲健,绝代所无之誉'。"

  杨陆顺笑着说:"马校长博学多闻啊。"

  马银满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我看你的字,与右军已有几分相似,可大多只是貌似而无神髓,王羲之的行书讲究的是行云流水,而无论横、竖、点、撇、钩、折、捺,真可说极尽用笔使锋之妙,王羲之智慧之富足,不仅表现在异字异构,而且更突出地表现在重字的别构上。序中有二十多个'之'字,无一雷同,各具独特的风韵。但看你的字,刻意模仿,笔力不到,没有领悟到遒媚劲健之精髓啊!"

  马银满这番话可不是胡诌妄言,而是从县文教局一书法名人那里听来的,现在的人练毛笔字都是临摹为主,没得名师指点,肯定是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而这番评点恰恰是针对临摹王羲之行书的人最容易存在的问题,如果都能象王羲之的字那样行云流水、遒媚劲健,岂不人人都成了大师?

  杨陆顺听了暗暗好笑,当初张教授就是这样批评他的字,没想到这里也有人同出一辙,那张教授可不是光说不练,也不知道这马校长是不是嘴儿尖,就把自己的字撤到一边,恭敬地说:"还请马校长指教。"这意思明显,你也得露一手。

  马银满哈哈一笑说:"杨老师,我的字从来没有临过帖,全凭当年文革期间写大字报操练出来的,是土八路,比不得你这正规军,实在是不敢拿出来献丑。好了,我是来叫你去吃饭的,你姐只怕等急了。快去吧!"

  果然,家属房那边传来杨菊仙尖哨地声音:"马银满,菜都快凉了,还在磨蹭什么呢!"

  杨陆顺笑笑说:"看来我的没眼福了。"心里不免有点轻视。

  到了马家,只有他们三人吃饭,杨菊仙不等问就说:"小文小武都去县一中报名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开伙,明天我跟你大哥也到食堂吃饭了,省得麻烦。还有,叫你爹不要再往家里送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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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44:4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九章

  杨陆顺坐在办公室里,神色自若地跟同事们说着话,外面学生们的欢笑吵闹似乎毫不影响他的情绪,对于第一次上讲台的新老师,同事们更多地是鼓励他支持他,上课铃响了,学生们纷纷进了教室,热闹的校园迅速地安静下来,和有课的老师一样,杨陆顺一手拿着课本教案,一手端着粉笔盒,微笑着走出办公室,进了初二(2)班。

  他微笑着环视了整个教室,下面的学生们也好奇地打量着青年的老师,不过他们马上就感觉到了不同,杨老师的眼睛里充满了柔和的光芒,就好象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全然没有其他老师那么力求严肃地表情。

  "上课!"

  "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请坐!"杨陆顺看着孩子们整齐地坐下去,满意地笑了笑,说:"同学们,我是你们的新语文老师,我姓杨,叫杨陆顺,以后大家就叫我杨老师好了。"他说着,拿出粉笔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地用楷书写下三个大字。

  下面的学生乘他转身写字,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他们发现这个新老师真是与其他老师不一样,第一他用的是普通话,第二,他是唯一一个把全名告诉大家的。

  杨陆顺写完名字,缓缓转过身来,他知道学生对他很好奇,他要给一点点时间让他们调整好,果然,等他转过身时,下面的学生已经停止了说话,都坐得直直的,可不少孩子脸上还有一丝丝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

  杨陆顺说:"现在大家知道了我的名字,而且我的名字也很好记,那么大家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呢?"

  他和气地话语和友善的微笑使孩子们胆子越发大起来,女同学们悄悄捻着衣角羞红了脸,男孩子们则开心地对着老师回笑,迫不及待地举手要求说话。

  杨陆顺随意地点了下:"就第四组第三个同学说吧!"

  那男孩站起来,大声地用新平话说:"杨老师,我叫武刚!"同学们都笑了起来,武刚也很得意地四处看着。

  杨陆顺说:"大家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从一开始就是用普通话跟大家交谈,我希望大家也用普通话跟我交谈,大家说好不好?"

  学生们都笑着答应了,杨陆顺说:"那请武刚同学再自我介绍一下吧。"

  武刚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黑黑的脸上泛起了红潮,用生硬地普通话说:"杨老师,我叫武刚!是体育委员。"

  杨陆顺示意他坐下,说:"武刚同学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但还不很熟练,看来以后还得多练习,下面就从第一组第一名同学开始自我介绍,尽量说详细点,我好了解大家。开始吧。"

  学生报个名字,杨陆顺就用笔认真地记录在本子上,还不时与学生交谈着,纠正他们错误的发音,很快就和学生们打成了一片。学生不是很多,总共才三十八个,二十名男生,十八名女生,男孩女孩都一样,瘦巴巴而又脏兮兮的。

  杨陆顺说:"知道为什么要你们说普通话吗?"下面全是一双双迷惑的眼睛,杨陆顺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长这么大也许没有离开过新平,到过县城的也不多。要知道我们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光是民族就有五十六个,每个省市都有自己的方言,每个地区每个县都有自己的语言文化,在自己的地方没什么,可如果你要走出去,到地区到省里甚至到外地外省去,怎么与别人交流呢?就必须要用普通话!我到省城读了三年的大学,认识了许多外地省份的同学,大家如果都用自己地方的语言,那就好象一窝麻雀,唧唧喳喳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同学们听到一窝麻雀就哄地笑了起来,有个男孩子大胆地说:"杨老师,我去过我姑家,好象在什么桂林,我去了那里就象傻子一样,没一句我听得明白的!"

  杨陆顺也呵呵直笑,说:"如果你把普通话学好了,大家都用普通话交流,不就不象傻子了?而且大家还要学习好英语,我们祖国繁荣富强后,就会有大量的外国朋友来中国,他们可都是说英语的,咱们学好了英语,不但可以为外国朋友介绍我们美丽富饶的祖国,等有那么一天我们到外国去旅游,也不怕成傻子了!所以我要求同学们跟我一样用普通话相互交流,大家说,好不好?"

  这节课就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杨老师给学生们留下了非常深刻地印象,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把他们当朋友的老师,这也让以后其他班级的学生非常羡慕。

  下课后,杨陆顺一进办公室,同事们纷纷来打听情况,特别是(2)班的班主任许老师,一个中年妇女,她非常紧张地问:"杨老师,我几次听到教室里传出学生的吵闹声,是不是孩子们不听话调皮呢?我几次想到教室外看看,又怕你不高兴,所以就没去。"

  杨陆顺忙说:"许老师,你带的学生都很聪明,也很遵守纪律,他们笑闹是因为我跟他们说了些有趣的事情。"

  许老师这才放心,说:"那就好了,其实我在开班会的时候就严厉地交代过的,谁在你的课堂上不遵守纪律,我就要他好看!看来他们还是怕我收拾他们。"又告戒般地说:"杨老师,你刚当老师,你只怕不晓得,那群学生千万莫跟他们嘻嘻哈哈,如果搞惯了,以后整都整不转来,那个班就算没救了。莫太给好样子他们看,免得他们以为你好欺负。"

  杨陆顺嘴巴上答应得蛮好,可心里是不已为然的,孩子们有他们的尊严,只要你把孩子们当朋友,孩子们可比大人们守信用得多。

  杨陆顺因为是新老师,马银满怕他经验不足就没让他兼课,只负责初二(2)班的语文,一周下来也就十四节课,可谓是闲暇时间大大的有,杨陆顺也不让自己闲着,他知道以后会要加他的担子,便及早就开始尝试其他学科的教学,什么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等,他本来底子好,初级中学的教程难度也不大,自己没课时,他就去教室里听课,学习其他老师的教学经验,等自己感觉上手了,就尝试着去代课,有老师请个半天、一天假,他就主动要求去给别人代课,把自己学习来的东西充分运用到教学中去。

  对于杨陆顺用普通话教学,老师们看法各不相同,有的老教师认为很值得提倡,这也是规范教学的新内容;有的教师则不以为然,认为杨陆顺在出风头,炫耀资本。校领导也认为目前教师的素质本来就一般,老师们自己都说不好普通话,又怎么能教学生呢?尽管没有让全校教师统一使用普通话教学,也不反对杨陆顺自己用普通话教学。

  不过学生们到底是孩子,他们觉得杨陆顺老师很了不起,也就把说普通话当成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不但在语文课上说,慢慢也发展到在其他课程上也用普通话回答老师的提问,初二(2)班的学生说普通话蔚然成风,水平提高了不少,使得其他班的学生竞相效仿,但有的老师却很不习惯,竟然嘲笑讽刺那些说普通话的学生,还死令学生在他的课堂上就不许说普通话。

  杨陆顺这样刻苦工作,乐坏了马银满,他生怕这个大学生老师不服自己管,也怕杨陆顺空有文凭没本事,没想到杨陆顺会这么喜爱教师职业,不但兢兢业业地工作,而且还任劳任怨地完成学校交给的其他工作,从不摆什么大学生架子,还能很谦虚地向老教师请教。他与其他几个领导商量,决定给杨陆顺加担子,赶巧初二(3)班的班主任周老师生病住院,马银满等一致决定不请代课老师,就让杨陆顺代了(3)班的班主任,这样杨陆顺的工作量加大一倍,一周有了二十八节课。

  虽然只是代班主任,杨陆顺却是满心欢喜,他觉得终于有机会实验自己的教学新思路了,他不愿象其他老师用呆板的教学方法,死按着教案上的程序一步一趋地教学生,他把课堂变成了孩子们喜欢的园地,不是让学生死记硬背,而是理解地去学,理解地记忆,他还让成绩好的学生与成绩差的学生组成学习互助小组,数理成绩好的男生辅导女生,英语成绩好的女生辅导男生,废除了令学生们厌恶地班干部管理差生上课记名字的老式管理方法,采用大家集体相互监督的方法,有上课表现不好的学生也是由学生们一起批评帮助,而不再是班主任个别教导。这样的措施充分尊重了学生们,让正在开始发育的孩子们获得了极大的自尊,也大大提高了学生们的自觉性和集体荣誉感,不但成绩进步明显,也成了纪律最好的班级。

  课外活动也安排得花样繁多,杨陆顺按照学生们自己的喜好组成了几个课外活动兴趣小组,有阅读组、书画组、排球队;为了加强思想品德教育,杨陆顺让学生们成立学雷锋小组,定期到各大队的五保户、光荣军属家做家务;定期到公共场所打扫环境卫生,总之搞得有声有色,让其他班的学生们羡慕不已。而学生的家长们也很满意,粮站的一家长还亲自登门给杨老师道谢,说孩子懂事了许多,学习也自觉了,在家还要求父母用普通话交谈毕竟自家的孩子懂事听话了,做大人的能不高兴吗?

  杨陆顺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班级里,却不知道他这样标新立异地搞法让其他教师很不满,学校多年形成的带班习惯、教学习惯就被杨陆顺全搅乱了,看着杨陆顺天天忙得脚不粘地,那些墨守成规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都很纷纷质疑杨陆顺的做法会不会把学生宠坏,会不会影响考试成绩。

  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县文教局,惊动了局长马爱民,这马局长曾经就在新平中学当过校长,机缘巧合竟一路攀升官居文教局局长之位,对新平中学也格外垂青,这也是新平中学基础设施比一般的公社中学要好的主要原因。当初马局长对杨陆顺这大学生主动要求当教师就很感兴趣,时隔不久就听说杨陆顺搞什么新式小学法,忍不住带了个教研组下来了,他要核实杨陆顺的新方法是不是真的有效。

  局长亲自下来,马银满等校领导自然不敢怠慢,心里也惶惶不安,生怕杨陆顺砸锅,杨陆顺倒是心有成竹,也非常精心地准备了几堂课,等待上级领导的验收。

  马爱民带来的教研组是文教局和县两所中学的语文教学骨干,可以说是南平县的语文教学权威,他们饶有兴趣地听了杨陆顺两堂教学课,都一致认为水平很高,很有创新,值得推广,特别是学生们的普通话标准程度非常高。几个兴趣小组的成绩也很斐然,阅读组的学生在杨陆顺的指导下写出的读后感,篇篇精彩,就连很多高中生也不见得能达到他们的写作水平;书法组的孩子们写出的毛笔字中规中矩,颇有功底;排球队的孩子们居然打赢了几个学校体育老师组成的教师队!这些都让马爱民局长和教研组的老师大为惊叹,他们一致认为杨陆顺老师的教学方法取得了很大地成功。

  马爱民局长在大力表扬杨陆顺老师之后,嘱咐马银满等联校领导,要协助杨陆顺的新式教学法尽快完善,好在新平中学搞个试点,再向全县推广,同时也高度赞扬了新平中学校领导不拘一格用人才的伯乐式做法。

  马银满乐呵呵地说:"马局长,杨陆顺老师确实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教师,大学生就是大学生,没辜负国家对他的培养,以后也将是我县教育界的骨干力量。我看得出马局长很喜欢这年轻人,迟早要被您提拨到局里的,不过杨陆顺老师毕竟从事教育工作时间不长,我想再让他在新平中学磨砺两年,等他真正成熟了,再让马局长委已重任如何?"

  马局长确实有把杨陆顺调进县中学的想法,但听马银满这么一说,也认为不了操之过急,等真正完善了新式教学法再动不迟,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等马局长一行人走后,马银满立即召开了全校教师大会,自然是把杨陆顺捧上了天,还要求全体教师一律采用普通话教学,提前开始进行试点。

  杨陆顺得到了领导的认同,辛苦没有白费,当然是意气风发,也更喜爱他的工作。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是出了风头,但把其他老师都得罪完了,就拿普通话教学来说,其他老师虽然从事了多年的教育工作,但他们本身水平不高,不少人连高中都没读过,仅是靠多年的经验来教书,自己本身素质就低下,说了几十年的土话,一时间要换成普通话教学,简直就是为难他们了,还得查字典重头学过,年轻点、接受能力强点的老师还能尽快适应,只苦了那些老教师,邯郸学步不成步,一股怨气就全发在了杨陆顺身上,要不他标新立异,哪会让他们受这么的苦!可这一切杨陆顺全然不知,虽然他觉得同事们渐渐与他疏远,却还是没想到根本的原因。

  杨陆顺在兴奋之余也不忘记把自己取得的成绩告诉从前的好友,他利用闲暇时间给袁奇志等人写信,分享自己的快乐和成就。但是他的快乐没持续多久,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听到了同事们对他的评价。

  那天在食堂吃了中午饭,杨陆顺一时走得匆忙,把教材落在食堂里,等他回到宿舍才记起,又返去食堂拿,才走到门口,忽然听到里面有人提及他的名字,不由心里一动,悄悄站在外面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那杨陆顺是抖起来了,文教局都挂了号,提拨重用是迟早的事,我就想不通,他这样好名利,那当初怎么不干脆就进局机关呢?这下倒好,搞什么试点,他一个人要把我们四十几号人全折腾死!你笑什么?现在是初中搞试点,没搞到你们小学去,你就幸灾乐祸,我看迟早要轮到你!"一个不很熟悉的男声说。

  "唉,我是老了,教了一世的书,到临了还要重新学什么普通话,一堂课原本好好的顺溜讲,我教材都不要看,学生们听得明白,我也讲得清楚。偏偏要讲什么普通话,有时候的措词我要想一阵,搞得那些小鬼们在下面笑话我,这就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我的教学质量嘛!"唉声叹气地是年近退休的数学老师老孟。

  "孟老师,你老也莫急,你是我们新平的老资格了,你去跟校领导提意见呀,他们肯定会听你的。"

  "我怎么没提呢?我找马银满找了几次,还差不多吵了一架!有个屁的用,我是老资格,那又怎么样?那马银满还不照样听局里的啊!我就真搞不懂,马银满原来很有主见的,这次怎么被杨陆顺那小子左右了呢?难道大学生还能操纵领导不成?"老孟愤懑地说。

  "孟老师说得对啊,马校长怎么也不管杨陆顺呢?任他胡搞。我记得马校长最恨人出风头了的,以前不是有个音乐老师,教学生唱一些乱七八糟的歌,硬是被骂得哭了几次,还不是乖乖调走了。不过我看杨菊仙跟杨陆顺关系很好,是不是他们是亲戚喽?"

  "这你们就不晓得了吧!"说话的是许老师,那女人阴阳怪气地说:"莫看杨陆顺那人一表人才,走路脑壳昂得看人不见,其实名堂多了。他跟马银满家关系好,还不是送礼走后门扯来的"

  "啊?大学生还送礼走后门啊?许老师,你还是莫抽胡说了,他的国家干部编,到学校当老师已经是委屈了,他还会跟马银满送礼?图什么,大家说,图什么?"说话的是体育老师张虎,那小伙子倒也还分析得不错。

  "张虎,你小子才抽胡说咧!我是亲眼看见的。那天杨陆顺就提了一包东西跟马银满有说有笑进了屋,后来杨陆顺他爹隔三差五地送新鲜菜给马家,当老子一样供起的哩!那杨陆顺真的会来事,马家小文明年不是要参加高考啊,杨陆顺就在假期里天天上门帮小文补习,你说马银满怎么会不喜欢他,再说杨菊仙是什么人物?你给她得尽好处,她会跟杨陆顺姐呀弟的搞得那么热乎?现在不就出效果了,局里都知道了,还被党支部确定为入党考察对象,他才进中学几天啊?"许老师还是那股子酸味。她话一落音,食堂里的人都炸开了锅,说什么的地都有,有的干脆就骂杨陆顺读书是从屁眼里读进去的。

  "王老师,你怎么这么吃惊?是不是太不可思意了?你以为大学生就什么都好啊?就那样品格低贱的人,你也用不着伤心,你看我多实在,还是选我算了。"张虎笑着调侃王老师,王老师是小学,也才参加工作不久,人还长得可以,张虎是最忠实的追求者之一。

  "我是真没想到杨陆顺居然去拍领导的马屁,看他实在是有本事的人,怎么做些没出息的事呢?"王老师幽怨地说。

  "王妹子,不要难过,让虎子哥来安慰你!"张虎腆着脸说,弄得食堂里哄笑起来。

  杨陆顺在外面听了一会,只觉得血往脸上直涌,气得两脚直哆嗦,站都站不稳。有心想去给自己解释几句,也想去驳斥许老师,可人家没有说错,自己的确是给领导送了礼,人家只会看表面现象,哪里还会听你的解释呢?恐怕还会越描越黑!唉,都是爹出的馊主意,弄得被人看不起!只唯愿在工作中多出点成绩,让学生们多学点有用的知识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从此杨陆顺对同事们怀着了戒心,渐渐与马银满和杨菊仙疏远了关系,他知道自己的丑事会传遍全公社各个学校,唯一能证明自己有真才实料的就是在学生身上出成绩,就是尽快完善自己的新教学法。他不仅在学习上关心学生,而且在日常生活中也对孩子们倾注了满腔的爱!

  学校里没有茶水供应学生,不少学生是自己带水喝,但有一些孩子不知什么原因老是去喝井水,杨陆顺就自己打开水冷了供孩子们喝,教育学生一定要注意饮水卫生;有的学生喜欢打闹玩耍,掉了纽扣扯破衣裳,杨陆顺就自己备着针线包替孩子们缝缝补补,;学生感冒头痛什么的小毛病,他自己花钱到医院买来日常用药准备着随时急用。他关心的不仅是自己班的孩子,其他班的学生他都关心。付出总有回报,孩子们的心是最真诚的,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更好,慢慢的新平的学生家长都知道中学有个非常优秀、非常关心学生的教师杨陆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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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45:2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十章

  这天放了下午学,杨陆顺从教学楼回来,发现他旁边空着的宿舍搬来了新邻居,外面放着两三个箱笼,还有些日常用具,诸如脸盆架、桌椅板凳什么的,杨陆顺心里蛮高兴,放了教材作业本,脱了外衣就要帮忙。

  他站在门口,冲里说:"新来的邻居,要不要我帮忙呀?"前面没人,估计在后面忙活。果然他话音刚落,后面就站出个女人来,穿了件印花底的衬衣,脸儿红仆仆地很是可爱,留了个运动头,身材有点丰满,看年龄不会很大,两手脏乎乎的,冲他露牙一笑说:"那好啊,我一个人真忙不过来,谢谢你啊!我姓赵,赵翠娥,前面小学部新调来的。"

  杨陆顺呵呵一笑说:"赵老师啊,我姓杨,杨陆顺,你告诉我,这箱笼放在那里?"

  赵老师说:"都搬后面来,搬进来我再告诉你具体地方!"

  杨陆顺说了声好勒,一哈腰搬了个箱笼,飞快地进了后间,赵老师没提防他这么快,手忙脚乱地说:"啊也,你手脚好快哟,那你就放那里吧,小点的箱笼就硌在大的上面。"

  杨陆顺按照她的要求放好,又从外面搬了个小的进来,硌在大的上面,见赵老师要去搬其他东西,忙制止她说:"赵老师,没什么东西了,我几下就搬进来了,你只管拾掇里面。"

  赵翠娥感激地冲他笑笑,也没坚持,用抹布四处擦拭着,杨陆顺几个来回就把东西全搬进了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赵老师,外面的东西全搬完了,我去给你提桶水来,如果还需要什么,你尽管说啊!"

  赵翠娥有点感动,只觉得这杨老师是个不错的人,而且心也很细,提水要到厨房那头的水井里,一个女人提来还是蛮费力气的,想要说声谢谢,可杨陆顺提着他房里的水桶走得远了。

  赵翠娥心里一动,走到杨陆顺宿舍门口往里张望,原本想会乱糟糟一团,也好替他收拾好了还他的人情,没想到里面井井有条,还隐隐飘出一股子香胰子的味道,不觉又加了几分好感,心说:这么热心的帅气小伙子,肯定有个贤淑能干的对象了。

  杨陆顺一会提了桶水转了回,还大声招呼着说:"赵老师,食堂要开饭了,要不要吃了再打扫卫生啊?"

  赵翠娥迟疑了会,说:"不了,我等会要赶回家去,还要收拾点东西上来。"马上又热情地说:"杨老师,谢谢你了,你把手伸出来,我撩点清水你洗洗好去吃饭。"

  杨陆顺猫着腰把手伸出来说:"赵老师,那就麻烦你了。"

  赵翠娥弯下腰就撩水,说:"你帮了我大忙,我才要谢谢你呢。你是不是那个大学生老师啊?"

  杨陆顺顺口说:"是的。"眼睛一抬,没曾想刚好看在那女人的脖颈处,衣领因为她弯着腰豁了块大口子,里面白白嫩嫩的胸脯子大半个全露在了他眼里,女人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味道,清香清香的微微发酸,心砰地跳着,不由脸轰地就血红起来,汗刷地冒了出来,慌忙跳起身就走,连再见都忘了说。

  赵翠娥莫名其妙,从后看杨陆顺似乎脖子都是红的,不禁抬头看了看快要落水的夕阳,嘀咕了声:今天有那么热吗?还是在后面喊了声:"杨老师,谢谢你,水桶我用完了就放回你屋去。"杨陆顺只是摇了摇手,一头钻进了食堂。

  等天黑了,杨陆顺才从食堂出来,为了避免与赵翠娥见面尴尬,他特意吃了饭跟做饭的姜大厨谈了很久的闲。

  看着旁边的门紧紧闭着,他心里才松了口气,可眼前老是白花花地闪着那女人是胸脯子,不禁暗骂自己下作,匆匆用井水洗了个澡,就坐在书桌前批阅学生的作业,不知怎么的老是静不下心来,隐隐地直痒,他耐着性子批完了作业,街上那头传来阵阵喇叭播放的音乐,原来公社礼堂有电影看,那年头有场电影看是非常不错的娱乐,杨陆顺便熄灯关门上了街。

  街上黑古隆冬,只有礼堂那里亮腾腾一片,杨陆顺加快了步子,他怕晚了电影会开映。喇叭里放着海政歌舞团著名歌手苏小明演唱的《军港之夜》,旋律优美动人,在八十年代初期,这首歌一改军旅歌曲铿镪的基调,代之以绵绵的柔情,不仅部队的战士们喜爱这首歌,在城市、乡间它也被广为传唱。但很快它就在一股极强的政治寒流中,遭到了批判,可人民群众就是喜爱这首富有温情的歌曲。杨陆顺也不例外,他一边哼着歌儿,脚步更显轻快。到了礼堂大门口,已经有观众陆续进场了,他赶紧到售票口花一毛钱买了张票,就准备排队入场。

  可一想自己居然连放什么电影也不知道,又跑到海报处一看,是放仲火星、张雁等主演的《月亮湾的笑声》,大致看了看内容简介,故事是说:

  "文化大革命"期间,月亮湾的老农江冒富因善于持家,且是种果树的能手,比别人富了一些,就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尖子,害得儿子贵根找不到对象。他好不容易托人说上翠屏村庆亮的闺女兰花,可是没等见面对方就把礼盒退了回来。热心的余二婶又介绍了有孩子的寡妇周嫂,冒富倒是一相就中,但贵根却看上了那天到周嫂家给孩子种牛痘的赤脚医生。她原来就是兰花。他俩经过接触,产生了感情,但谁也不知道有过退婚的事。这时,全国上下正在批判林彪的国富民穷的谬论。省报记者特来采访富的典型,选中了冒富,拍照、登报,还要他去作报告。庆亮后悔不迭,登门求婚时,却被冒富一口回绝。后来庆亮发觉兰花自己找的对象就是冒富的儿子,于是和冒富合计着秋后完婚。不料,形势发生了变化,转而批判右倾翻案风。记者又来给冒富拍照,并在贵根结婚的那天登了报。冒富一下子又被打成了资产阶级暴发户。庆亮反目退亲,大闹新房,拉走了兰花。冒富发疯似地砍倒了亲手种的桔树,撕碎了先进照片。四人帮垮台后,冒富也平了反,但他已心灰意冷。庆亮再次登门求婚。记者又来采访,要他"放一百二十个心"。冒富说:"我没有那么多心,只有一个,可不能再变来变去了!"引起了大家会心的笑声。

  杨陆顺心想,原来电影主要反映的是时代变迁之事,现在的人们笑声确实是多了很多,没有了阶级斗争,人们笑了;不搞大锅饭,联产承包到户,人们笑了;人们生活得到了改善,物质也丰富了,人们笑了。随着改革进一步加深,人民的日子会越过越好,那就会越笑越开心了。他这么想着,不禁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转身向礼堂大门走去,却意外看见了个熟人--刘霞。

  杨陆顺与刘霞一别还是四月之前了,她穿了身好看的小翻领料子服,头发烫成了最近才流行着的小波浪,跟一个身着公安制服的小伙子手牵着手,有说有笑,显得很亲热,应该是新谈的对象。

  杨陆顺心想赶巧不如凑巧,既然她又谈了对象,那也应该把事情有个了解,便走上前去,在后面喊了声刘霞。

  刘霞转头一瞅是杨陆顺,慌忙把手抽开,脸上红红的,勉强笑着说:"啊,是你啊,也来看电影?"那公安也闻声转过身子,杨陆顺看了一眼,只觉得那小伙子长得还真不好看,可眼睛异常灵活,笑得也不很正派,有点流里流气,不禁叹道:这样的人也能当公安?

  杨陆顺笑着说:"是啊,你和你对象一起啊?介绍认识一下吧。"

  刘霞尴尬地笑笑,用手一指说:"他叫侯勇,我高中的同学,才调到我们公社派出所上班。这是杨陆顺,在新平中学教书。"

  杨陆顺礼貌地伸出手说:"侯勇,你好!"

  侯勇忙伸手与杨陆顺握了握,惊喜地说:"你好,你好,你就是杨陆顺啊,我可是久仰大名了,想当年在五中,老师们拿你当宝一样跟我们宣传,叫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考上了大学,显得全是他们的功劳了。"

  杨陆顺说:"没老师的教育,我又怎么能考上大学呢?老师们肯定功劳大了。"

  侯勇从兜里摸出盒菊花烟,很热情地装烟,杨陆顺示意不会,他往自己嘴里塞了根烟,很拽地用煤油打火机点燃,喷了口烟说:"杨陆顺啊,不管怎么说,我心里还是很佩服里的,我听说你家条件很苦,全是凭自己的毅力考上的大学,我侯勇虽然肚子里没墨水,可最敬佩你们这些成绩好的。以后我们都在新平工作,还要相互多关照啊!"

  杨陆顺笑着说:"那是自然了。刘霞到合作社上班了吗?"

  侯勇顺手一把揽住刘霞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哎呀,你的消息蛮灵通啊,刘霞明天才正式上班,你今晚就知道了。我爹光为刘霞招工的事,跑了几次县劳动局里,总算安排下来了,不是到下面队里的小合作社,是街上的大合作社哩!"

  杨陆顺说:"刘霞,那恭喜你了,看你们感情这么好,什么时候请我这个学长喝喜酒呀?"

  刘霞到这地步只有放开了,她软软地偎依在侯勇怀里,羞红了脸说:"那还早着哩!"

  侯勇呵呵直笑说:"她招了国家工,现在搞计划生育抓得紧,硬要满了二十岁才可以结婚,还得等上大半年的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侯勇一定亲自上门接你老哥喝喜酒!走,我们进场去,坐下来慢慢聊。"

  杨陆顺点点头,说:"要得,我还要跟刘霞说几句话,侯公安不介意吧?"侯勇很自觉地退后着说:"不介意,你们聊!"

  杨陆顺见侯勇退开了,才小声说:"刘霞,你已经又谈了对象,我们两家的事也该有个了解了吧?"

  刘霞惶惶地想侯勇那边张望了一下,咬着嘴唇说:"杨陆顺,你放心,我们家不会吞了你家那一千元钱的,我隔几天就叫媒人送还你家!"

  杨陆顺哈哈一笑,轻声说:"那我就谢谢你了,看情形侯勇应该不知道咱们以前的事吧?你也放心,我保证不会在他面前胡说的。我祝你们幸福,也感谢你曾经照顾我的父母!"

  刘霞心情复杂地看着杨陆顺那帅气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头说:"谢谢你的祝福,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

  进了礼堂,侯勇硬要拉杨陆顺坐在一起,全然不顾刘霞一脸不情愿,杨陆顺没办法,只得挨着侯勇坐。

  电影开始了,可侯勇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杨老师,我本来是可以在县里的派出所上班,可为了刘霞,我也是主动要求到了新平公社,这地方怪不好玩的,真没劲!"

  杨陆顺笑着说:"新平哪里比得上县里的条件好呢?侯勇啊,你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保证觉得好玩,你们公安工作可事关重大,我们这些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就全靠你们来维护了哟!"

  侯勇说:"这倒不假,我到新平时间不长,可我感觉这里的治安情况不乐观,新平是南平县与万山红农场的交界处,我们新平人还算安分,可农场里有帮小流氓讨厌得很,不时跑到新平街上打架惹事,新平派出所人手不多,忙得很啊!"

  杨陆顺说:"侯勇,你说到这些,我还真有点担心,几次有学生跟我反映有小流氓到中学去调戏女学生,都是等学生放学时堵在路口上,三五成群的,我有次还亲自护送了一次,闹得有点猖狂呢!"

  侯勇也才从学校毕业不久,自然心里还是护着学生的,说:"你放心,你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只管到派出所找我,那些小痞子我还治得了!当年我在五中,也跟社会上的小痞子开过仗,欺负学生算个叼毛!"

  杨陆顺不失时机地恭维他道:"你很有正气嘛,我开始见你时,还真被你表面现象迷惑了,有你这句话,我代表学校里受你保护的学生们向你致谢,而且还要写表扬信去!"

  侯勇摸了摸脸,呵呵一笑说:"杨老师,你只怕也是被我流里流气的外表吓着了吧?我他妈的就这丑屁脸,爹生娘给的没办法,要不追求刘霞两三年了,才得手,就是长得太丑了,如有你一半英俊,我就是做梦都会笑醒啊!"

  杨陆顺这才诚心地说:"侯勇,就冲你这番话,我是认定你是个好人了的!我杨陆顺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有幸啊!"

  侯勇大为得意,说:"杨老师,我刚到新平也没什么朋友,明天我请你到合作社的饭店里吃饭,一来庆祝刘霞安排工作,二来庆祝我侯勇交了你这大学生朋友!"

  一场电影散了,两人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全说话去了。

  回到学校宿舍,杨陆顺心情蛮好,不仅是刘霞的事有了个了解,而且还认识了侯勇。躺在床上,不禁想起刘霞依偎在侯勇怀里时羞羞的样子居然也蛮漂亮,看来女孩子要恋爱了才会更美丽啊,不觉又想起了袁奇志,那神仙般的人儿如果恋爱,该会有多美丽呢?他闭目沉浸在思念之中,多么渴望把自己心爱的人儿揽入怀中,就象侯勇那么大气地把刘霞拥在怀里一样,他脑子里忽然闪出个念头:袁奇志的胸脯会不会比那赵老师的更白更嫩呢?他自己都似乎吓了一跳,立即羞赧起来,似乎亵渎了神灵般自责着,怎么会有这么下流的念头呢?他努力使自己平静,可眼前闪现的却是那白白嫩嫩的胸脯,怎么也摒弃不去!萦绕在鼻端的是那股清香清香又微微发酸的气息,他努力想分辨究竟是什么味道让他如此熟悉、如此着迷,可惜徒劳白费,直到天空发白也没想出是什么味道。

  又是一个失眠之夜,杨陆顺心里有丝烦闷:什么时候才有属于自己的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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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45:5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十一章

  上午接连上了两节课,睡眠不足的杨陆顺终于支持不住了,他只想在床上迷糊那么一时半会。他出了教学楼,一眼望去,自己宿舍旁的门开着的,他的心嗵嗵直跳,竟然有点不敢面对新来的邻居。他在教学楼前彷徨了几圈,又上了楼,进了办公室,拿出教材胡乱看着。

  这时进来一个人,杨陆顺抬眼一看,居然是侯勇,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骚动起来,在他们心里公安上门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情,许老师大胆地问:"公安同志,请问你找谁?"

  侯勇很随意地把大盖帽拎在手里,笑眯眯地一指杨陆顺说:"我找杨老师的。"

  杨陆顺忙起身让坐,又要找杯子给他倒水,侯勇忙制止了他的忙活,说:"杨老师,我按你昨天提供的情况在学校四周看了看,又找几个小流氓问了问,心里大体上有了数,是有那么几个小痞子爱找学生们的茬。"

  许老师立即大惊小怪地说:"哎呀,公安同志,真有小流氓欺负学生呀?公安同志啊,那你可得好好整治那帮小坏蛋!"

  杨陆顺也感激地说:"侯勇,真麻烦你了,没想到你这么放在心上,感激不尽啊!"

  侯勇大大咧咧地说:"你老兄交代我的,我还不加紧去办了?真要等学生被欺负了再去管,那就麻烦了。时间不早了,走,我们吃饭去!"

  杨陆顺客气着说:"侯勇,你还当了真啊,还是别去了,饭店吃饭划不来的。"

  侯勇不管那些,拖起杨陆顺就往外走,杨陆顺急忙说:"好好,我去,你别拖,也让我把办公桌拣拾熨帖了再走吧?"

  等他们俩出了门,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又议论开了,都很奇怪杨陆顺什么时候与公安搞在了一起,许老师一句话下了结论:"肯定又是送礼去拉了关系喽,要不人家平白无辜怎么会请他吃饭哩!"

  侯勇是骑了辆崭新的凤凰18型自行车来的,这让杨陆顺很眼馋,不是没钱买,他已经上班四个月了,除去开支还省下了近二百元,只是买自行车要凭指标,他一时也搞不到,侯勇见他没自行车,就叫他坐在后面,驮着他往街上去,问道:"杨老师,你家住在下面,怎么也不买辆自行车呢?"

  杨陆顺说:"我也想买的,可要凭指标,我搞不到指标了。"

  侯勇笑着说:"杨老师,指标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爹已经调到县城关镇当书记了,这还不是小菜一碟?要不这样,我隔几天回县里去,你把钱给我,我回新平时就给你带辆新车来!"

  杨陆顺问:"那搞指标得多少钱呀?我怕不够哩!"

  侯勇说:"现在自行车指标要二十元,买车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八十吧?二百一、二十元应该可以了。"

  杨陆顺笑着说:"那就钱不够了,还得攒一个月。我起初没想到要花什么钱,就没跟同事们一起搞交伙。"

  这交伙是当年经济不宽裕时单位上兴起的一种凑钱购物的方法,那时工资一月才四十多元,想添什么物件就很为难,同事们十几二十人为一伙,这月某人要买一样大件,比如缝纫机、自行车、手表等物,发工资时就由伙里的人凑足钱让他去买,下个月就轮到其他人买了,这样既可以买到大件东西,也不至于没钱过日子,是穷人们想出的穷办法。

  侯勇呵呵一笑说:"那就下月吧,我反正每月回家一趟,要搞指标也随时可以搞到,等你钱够了跟我说一声,我这次去就是跟四妹子买自行车的,她呀想死了飞鸽牌的女式车,可我还是觉得凤凰自行车过硬,而且名字也响些,那笨鸽子怎么能和凤凰比呢!"

  到了街上的合作社,刘霞分配在南货柜台,还没下班,两人就去了饭店等她,看着刘霞一脸满足,杨陆顺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反正自己家是没能力帮她解决工作的,她找了侯勇蛮好,至少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心,看她手忙脚乱地跟师傅学着打货包捆酒瓶,倒也还有模有样。

  那时站南货柜台的女售货员还得练一手活计,就是打包封捆酒,那年头的南货不象现在一样包装整齐,都是散货,农村里走人家都要带点礼物,什么白糖、红塘、饼干副食之类,这些东西都要打包封,用黄草纸整整齐齐地包成底方上尖的宝塔型,再用专用的细草线绑好,怎么晃悠也不会散包,才算合格,捆酒也是一门必修课,要能飞快坚固地捆好两瓶酒、四瓶酒。那时南货柜台的售货员技术比赛,一是称称要准,二就是打包封捆酒要快!百货柜台的除了要熟知各种商品的价格、出产地外,还有一门手艺就是扯布,那扯布技巧就多了,里手的人给买布的人扯布,捏拿尺寸非常精准,不但不能让买布的人看出少了布料,又要扯出的布在裁缝师傅手里做得成衣,有业务"娴熟"的售货员曾经创下奇迹,一匹布按照价格扯完了,还能剩下三尺三!足够他自己做一条好裤子了!

  杨陆顺和侯勇在饭店里点好菜,开了瓶一般的白酒,就着兰花豌豆、花生米边吃边等,直到过了中午十二点刘霞才匆匆赶来,一脸的委屈,翘着嘴巴一屁股坐下来就抹眼泪。

  侯勇忙问什么事?刘霞半晌才抽抽噎噎地说:"我那师傅骂我蠢,手脚太不麻利了!"

  侯勇呵呵大笑,说:"让师傅骂几句就气成这样啊?早几跟你说了练习手艺有难度的嘛。你今天第一次上班,当然师傅会骂人了,四妹子莫发气了,以后多练习不就是了。"

  刘霞瘪着嘴说:"我在家爹娘都舍不得说我句重的,跑到这里让那婆娘骂,我想起就气,恨不得就不去上班了!侯勇,你看我是不是不适合站南货啊?要不换去其他柜台算了!"

  侯勇拉着脸说:"四妹子,才上了一上午班就不愿意了?那你当初就要听我的不进合作社啦!现在什么都搞好了,你又不干,我还有什么办法呢?你以为想到哪里就去哪里啊?除非你是县委书记的媳妇!"

  刘霞眼泪汪汪地伏在桌子上抽泣着,侯勇有点尴尬地冲杨陆顺说:"细妹子爱耍性子,没办法。"

  杨陆顺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就干脆一言不发,看着刘霞老是哭,侯勇火上来了,一拍桌子说:"自己没本事,哭起卵作用啊!有本事自己争口气,把你那师傅比下去,那才算你狠!本来是庆祝你上班的,哭得没点气氛了,再哭我把你掀出去!"

  这女人也是怕蛮横的,被他一吼,刘霞居然也收了声,用块手绢胡乱擦干净了脸,鼻子还在一抽一抽地吸气。

  杨陆顺心里说:看来这四妹子以后是管侯勇不住的了,这么怕他。经刘霞这么一打岔,这顿饭没吃出什么味道来,两人把那瓶就平分喝了,把点的菜扫了个精光就散了。

  杨陆顺打着饱嗝回了学校,走到宿舍门口,忽然看见一个身体瘦弱的男学生拿着一个搪瓷缸子到井边清洗后,舀着井水就准备喝,杨陆顺急忙喊住那学生道:"那位同学,不要喝井水,到我房里来喝点开水吧!"

  那孩子闻言转身看了看杨陆顺,没动。

  杨陆顺微笑着走过去,牵着他的手就往宿舍里带,说:"走,到我房间里去喝水,喝生水不卫生,病从口入。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步一趋地跟在后面,闷闷地说:"我叫杨小标。"

  杨陆顺把孩子带进房间,从暖瓶里倒了点水到搪瓷缸子里,递到他手上,说:"杨小标,我看你很面熟,是初三的学生吧!"再仔细打量了一番,柔声说:"我说你这么面熟,我记起来了,你经常迟到!我都看见你几次迟到被老师罚!你今年是初三了,就要考高中,得加紧用功学习啊,不能老是贪玩耽误了学习,是不是?我看你一副聪明样,应该会明白老师话里的意思。"

  杨小标本在喝水,听了杨陆顺的话后,没有杨陆顺意料中的惭愧,反倒本来放松了的面孔又紧绷起来,显出一丝倔强和委屈,虽然低着头,目光并不柔顺,眼睛却赌气般地望向其他方向。

  杨陆顺又说:"杨小标,我虽不是你的班主任,可老师的话学生还是要听的哟。记住,以后不要再喝生水了,渴了随时可以到我房里来喝水。还有,现在天气渐渐转凉了,你是不是每天要带饭到学习吃呀?"

  杨小标点点头,杨陆顺说:"那你以后把装饭的搪瓷缸子给我,我帮你到食堂热着,天气热吃冷饭没事,冷了可就不行,知道吗?"

  杨小标还是点了点头,没说话,杨陆顺见他很拘谨,摸了摸他的头说:"好了,杨老师又不是老虎,干嘛低着个头不说话呢?我看你也是个大男孩子了,怎么那么害羞?时间不早了,你去教室吧,记得我说的话哟。"

  杨小标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就跑了,刚出屋子眼泪就哗地流淌了下来。

  杨陆顺下午是第二节和第三节有课,便躺到床上休息,一会就迷迷糊糊睡了去。等他惊醒时,却发现身上盖上了被子,是谁帮自己盖上的呢?他使劲摇摇发涨的头,也许是睡着了感觉冷自己盖上的也不知道,他起身喝了口水,看了看桌子上的小闹钟,时间刚刚好,第一节课马上就要下了。他洗了个冷水脸,把床铺整理了整理,就准备去教学楼。

  这时隔壁的新邻居赵翠娥拿着暖瓶走了进来,见杨陆顺起床了,笑着说:"杨老师,我没来得及打开水,就乘你睡觉是偷偷用了你的,现在还你暖瓶!"说着把暖瓶放到桌子上。

  杨陆顺一见赵老师,眼前就浮现出昨天那震撼心灵的一幕,脸腾地就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是赵老师啊,你随便用、随便用!"手胡乱地在桌子上翻找着什么。

  赵翠娥依靠在门框上,有趣地看着眼前害羞的大男人,白皙的皮肤上就象涂了层胭脂一样好看,抿嘴笑道:"杨老师,昨天我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今天一起补齐了啊,谢谢你。"

  杨陆顺与她充满笑意的眼睛一触,又飞快地溜开,说:"赵老师,你太客气了,用不着这样,以后是邻居了,有什么体力活你只管招呼。"今天赵翠娥穿了件民警蓝的小翻领,裁剪得合身得体,很是好看,昨天匆匆一眼没看清楚,现在这么近距离,发现她不仅长得还蛮漂亮,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巧,嘴唇红润,只可惜脸上微有黄斑,但也不很碍眼。

  赵翠娥用手拂了拂额前的刘海,说:"那好呀,有你这话,以后我可就不客气喽。"眼睛又朝房间里扫了扫说:"杨老师,你房间收拾得好干净利索哟,是不是对象帮的忙呀?"

  杨陆顺也顺势回到看了看,说:"看你说的,我还没谈对象呢。只有女人家才会收拾房间呀?这是我自己打扫的了。"

  赵翠娥不信似地说:"那我就看走眼了,从来没见单身汉的屋子这么清爽利落,不是乱糟糟的就是臭烘烘的,我还琢磨着帮你洗点脏衣服臭袜子的,好答谢你昨天帮忙哩,看来没这必要了。"她又指着墙上的"陋室铭"说:"杨老师,这字也是你写的?"

  杨陆顺说:"胡乱涂鸦,让赵老师笑话了。"

  赵翠娥啧啧赞道:"嘿!真是人如其字呀,大学生就是水平高,我虽然看不懂书法,总觉得很有气度,就跟你人一样!"

  杨陆顺嘿嘿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隔壁传来婴孩咿咿呀呀地哭声,赵翠娥慌忙说:"不说了,我家闺女醒了!"匆匆离去。

  杨陆顺见她已经结婚生子了,心里不免有点点失落,又听到她在隔壁柔声哄着婴孩,不觉起了好奇心,他要看看漂亮妈妈生的孩子是不是也跟她妈妈一样可爱。

  他这么想着,就出了自己的宿舍,几步就进了赵翠娥的宿舍门,迎眼看去又瞧见了她白嫩的乳房,赵翠娥正抱着孩子撩起前襟喂奶呢。杨陆顺目瞪口呆地钉在门口。

  赵翠娥倒不是很介意,只是微微朝里挪了下身子,看着发傻的杨陆顺噗嗤一笑说:"杨老师,我闺女半岁多了,晚上有点喜欢爱哭,以后只怕还会要影响你休息了。"

  杨陆顺窘迫地说:"没关系的,没关系了,你忙你忙,我不打扰你了!"狼狈而走。

  赵翠娥只觉得这大学生老师很容易红脸,怕羞的样子也蛮招人喜欢,也不知道哪家的女子福气好,会嫁给这个英俊的后生做媳妇,一想到这,她脸上的笑渐渐隐去,慢慢浮现一丝幽怨,痴痴地看着外面碧蓝的天空,半晌才幽幽叹息了一声。

  农村的女人结婚生崽后,基本就不忌讳什么男女之防了,面对再多的人也能坦然地掀起衣服,露出乳房来给孩子喂奶,更不说什么男男女女一起开点出格的玩笑,只要不是真正地去偷人养汉,不出作风问题,也不伤什么大雅。倒是那些妇女们时刻还要作弄没结婚的小伙子,不闹他个灰头红脸的不罢休。学校的老师们到底算是知识分子,又是为人师表,所以比起乡间村妇要收敛得多,即便是开玩笑逗乐子也内涵深点,意味悠长点。

  杨陆顺读书时就一直是个书呆子,根本没与女性有过什么亲密接触,也曾经在学校寝室里听同学谈论女孩的生理特征,在新平中学也被同事们撩拨过,可都是纸上谈兵。但两天内接连两次让他无意间看见同一个女人的胸部,不能不说是对他莫大的刺激,昨天晚上不就为之失眠了么?

  杨陆顺极力想摆脱女人胸部的诱惑,可眼前仍旧时不时闪现出那白嫩的乳房,搅得他是心神不宁,口干舌燥,恍然醒悟那似曾熟悉的味道就是乳汁的芬芳!朦胧间对那才见两面的赵翠娥产生了说不清楚的感觉,由陌生一下子熟悉起来。

  傍晚在食堂吃饭,怀抱婴孩的赵翠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坐在杨陆顺旁边,女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熏得他头昏眼花,吃饭如同嚼醋。

  饭后赵翠娥俨然把杨陆顺当成了劳力,先是吩咐他到食堂厨房打开水,又叫他给婴孩提热水洗澡,杨陆顺只是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机械地听从指挥,好容易忙完了活计,杨陆顺才坐下休息,那边赵翠娥又在喊他帮忙抱孩子,杨陆顺急忙跑过去,从赵翠娥手里接过咿呀叫唤的孩子,笨拙地学着赵翠娥的姿势,努力想使孩子感觉舒服点。

  赵翠娥歉意地说:"我的奶水已经不够囡囡吃的了,只好给她煨粥吃,本想等她睡着了再弄,可小调皮总也哄不睡,孩子用的摇窝和夹笼要明天才送来,只好麻烦你了,要不等下饿了又得哇哇大哭,更加磨人!"

  杨陆顺额上冒汗,强撑着说:"赵老师,没关系,我闲着也是闲着了。"

  赵翠娥到后面小厨房的小灶上给孩子煨粥,杨陆顺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谈闲。

  杨陆顺看着怀里的囡囡小鼻子小眼睛粉嘟嘟地甚是爱人,说:"小囡囡,你这么可爱,你说你长得象妈妈还是象爸爸呀?你告诉叔叔好吗?怎么不理我呢,我抱着你玩好辛苦地呢。"

  后面赵翠娥吃吃直笑,说:"杨老师,我看你比我家囡囡还象孩子哩,告诉你吧,囡囡象我不象她爸!我闺女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象我,特好看,不信不你仔细看看我,再去跟囡囡对比。"

  杨陆顺说:"象妈妈好呀,长大后又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赵老师,囡囡的父亲呢?怎么让你们母女单独住学校?"

  赵翠娥说:"囡囡的爸爸现在在云南前线驻防,一年才能回一次家。"

  杨陆顺大感兴趣,走到厨房门口说:"哈,囡囡的爸爸是解放军呀!是当代最可爱的人啊!怎么没见你挂光荣军属在牌子呀?"

  赵翠娥笑笑说:"牌子在囡囡爷爷奶奶家挂着的呢!我原来住庆丰大队,在那里教书,今年转了公办才调到公社中心完小的。"

  杨陆顺说:"那你爱人在什么级别的军官啊?我记得只有军官才可以结婚的。"

  赵翠娥说:"原来是战士,79年打越南鬼子立了大功提的排长,前段来信说提了连长了。"

  杨陆顺兴奋地把囡囡一上一下举着,说:"囡囡,你爸爸好勇敢,你的爸爸是英雄!"囡囡也觉得好玩竟格格地笑起来。

  杨陆顺又对蹲在小煤灶边熬粥的赵翠娥说:"赵老师,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当年疯狂崇拜解放军,才跟囡囡爸结婚的吧?"

  赵翠娥笑了笑,语气有点透着无奈,说:"80年囡囡她爸从部队回家探亲,县里、公社都摆出了大阵仗来迎接凯旋归来的战斗英雄,当时我就在庆丰大队的小学当民办老师,组织了学生在他家门前欢迎,囡囡她爸那时还没谈对象,一眼就看上了我。后来组织上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就说要跟我谈对象,那时县武装部长亲自到我家做介绍,学校领导、队里支书也来做工作,我就只好跟他搞对象了。81年我才满了20岁就跟他结了婚,就有了我的乖囡囡!"说到最后,眼里充满了母爱,深情地看着囡囡。

  杨陆顺呵呵一笑说:"你爱人在边关保家卫国,正是军人的无私奉献,才有我们现在的安宁平静地生活,赵老师,你爱人是好样的!以后有什么活你只管派,我就跟你当牛马了,也算是给囡囡爸做好后勤!囡囡,你爷爷奶奶也很疼爱你吧?这么乖的小家伙。"

  赵翠娥苦笑了笑说:"杨老师,真谢谢你了。到底你还是有文化知识的人,知道我们军属的苦。囡囡的爷爷奶奶就不要提了,我爱人是他家的独子,嫌我生了个丫头断了他们的香火,早就嫌弃我们娘俩了。"她说着垂下了头,脸上有着无尽的辛酸和苦楚。那年头农村封建思想非常严重,都只盼望生儿子,生不出儿子的媳妇在婆家毫无地位,甚至会被人唾弃。象赵翠娥这样,爱人又不在身边,被夫家人看不起,就更可怜了。

  杨陆顺叹息着说:"赵老师,那单独出来也好,虽然辛苦点,不必看人白眼了,也不要太难过,得空多回回娘家,总要心情好点。"

  赵翠娥眼睛红了,小声说:"我也是命苦,娘死得早,就是回了娘家又如何呢?哥嫂对我好是好,哪有自己亲娘好呢?"话才落音,一颗晶莹的泪珠儿滚落下来。

  杨陆顺慌忙劝慰,说:"呀,我不知道你娘已经故了,钩起了你的伤心事,你爱人是军官,那就随军到部队去,俩口子一起就好了!"

  赵翠娥用手指轻轻摁了摁眼角,说:"还早呢,要等她爸当了营长才行。不好意思啊,杨老师,在你面前哭没吓着你吧?女人就是好哭,我也是好久没人跟我说起这本经了。粥熬好了,囡囡我来抱,你也累了半天了,休息去吧!"

  杨陆顺忙把孩子递过去,不经意碰到了赵翠娥冰冷的手,看着她孤单纤弱是身影,杨陆顺有种想替她分担点什么的意思。晚上躺在床上,总是听到隔壁赵翠娥柔声哄孩子的声音,软绵绵糯生生的,甚是慈爱动听,在小曲声中,杨陆顺也安然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中的杨陆顺忽然被类似脸盆的碰撞声惊醒,他很警觉地昂起头侧耳倾听,以为进来了小偷,又听见隔壁传来一阵怪异地嘘嘘声,窸窸窣窣片刻后复于安静,他听了一会没有异动,也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杨陆顺早晨跑步锻炼完毕回宿舍,看见赵翠娥端着个痰盂匆匆往厕所走去,他转念想起,昨天那怪异的嘘嘘声竟然是赵老师小便的声音,不觉脸上又火辣辣的难受,看着那半截高的分界墙壁,不免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以后自己睡觉都要小心,难免说梦话会被人家听到!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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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49:3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本帖最后由 伤心的泪 于 2014-4-16 16:12 编辑

第一部 乡 第十二章

  星期日,杨陆顺在食堂吃了碗光头面,推着找侯勇借来的自行车,准备去学生家搞家访,农村过了双抢后基本就处于农闲时期,也正是老师走访学生家长的好机会,杨陆顺今天要去几户离学校较远的学生家,多亏有自行车,不然凭两条腿走路去,一天还跑不了三户人家。

  正要动身,杨菊仙连跑带叫地来了:"我说六子啊,耽误你片刻,帮姐个忙!"

  杨陆顺不禁皱了皱眉毛,这校长媳妇叫他帮忙无非是想用四姐夫的板车,这是第四次找他帮忙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弄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往她娘家送,她也不想想人家的板车是用来赚钱的,每次都不出运费,到了点都不请四姐夫在家吃口便饭,硬是算计到家了。也不知道是谁总结的:有的人天生爱占便宜,给他一点好处,他就会变本加厉地来要好处了!杨菊仙正是这样贪得无厌之人,还六子六子地胡乱叫,还真摆上姐的谱了。

  杨菊仙丝毫没有察觉杨陆顺的不满,自顾说:"六子啊,姐有点东西要送回娘屋里,乘天还在早,叫你四姐夫跑一趟吧。哎呀,姐晓得麻烦你四姐夫几次了,心里真过意不去,你马哥又是个四手不伸的懒东西,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幸亏有你这弟兄帮姐,等哪天我跟你马哥得闲了,好好请你四姐夫吃顿饭,做人也要懂人情世故,你姐我好歹也是个教书的,还是明白事理,虽然我们好得象亲姐弟一样,你也是真心帮忙,可你四姐夫毕竟跟我不熟,不都是看在你的面子才帮忙的,下次我一定要亲自去接你四姐夫吃饭!"

  杨陆顺听了哭笑不得,世界上真还有脸皮比城墙厚、心眼比芝麻小的娘们,把人家当奴隶一样使唤,请吃一顿饭还好象是天大的恩惠一样,还说自己动人情世故,简直把别人当傻瓜了,真想狠新不理这俗妇,又拉不下脸,只得说:"那我到街上去转转,看我四姐夫来了没有。"

  杨菊仙立即眉花眼笑,说:"那你快去,我今天什么也不做,就等着你姐夫的车了。"又凑上来悄声说:"六子,昨天你马哥去县局开会,我就提醒他,叫他把你的工作情况整理成典型材料,顺便报上去,给你在马局长那里加深印象,你才参加工作不久,得有人推你一把!你看,姐心里还是真惦记弟兄你的了。说心里话,我自家两个亲弟弟都没这么用心过,我就只操你的心。"说完得意扬扬地直笑。

  杨陆顺咋一听自己被当成学校典型报上了文教局了,当然是很高兴,那年头人们是很看重评先进的,工作得不得到认可,有没有成绩就全看能不能得个先进,能不能上台领张红奖状了,那年头物质奖励为辅,评个先进也就奖个暖瓶镔铁桶什么的,可荣誉第一啊!他又是刚参加工作的新教师,得奖状就是获得了学校认可,也在同事们里有了面子,心里欢喜得要命,可嘴里说:"姐,我才来不久,怎么能够得上条件呢?"

  杨菊仙推了他一把说:"你知道就行了,嘴巴紧点,快去找你四姐夫吧,我还得到下面吃中午饭哩。"

  杨陆顺受了这么大的恩惠,还有什么怨言呢?他骑上自行车就到街上去找到他四姐夫,说:"四姐夫,你去学校用车帮杨菊仙家送车东西。"

  四姐夫正在套车,说:"今天不行,我在等老钱家,他们今天要我拉几车砖。"

  杨陆顺从兜里掏出三元钱塞在四姐夫手里,说:"现在还早,你赶紧去一趟还来得及,去杨菊仙娘屋里,只有十几里路,这是她给的运费。"

  四姐夫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同情,又把钱推了回去,说:"六子,杨菊仙不就是个校长婆娘么?你犯得着这么巴结她呀?那个婆娘抠得卵一样,会舍得出运费,我晓得是你怕我不情愿,替那婆娘出的钱吧!"

  杨陆顺脸红了红,说:"我是拉不下脸,她一口一个弟兄的叫,又是同事,我也是没办法,倒不说硬要巴结她。钱你还是拿着,总不能白跑,我还有事,你展开去杨菊仙那里装东西吧。"说着把钱飞快地塞进四姐夫口袋里,逃也似地骑车走了。

  四姐夫摇了摇头,把那三张红票子理好装到裤子的表口袋里,自言自语地说:"嘿,拉不下脸,死要面子活受罪,迟早要吃亏上当的。"

  杨陆顺一阵猛踩,耳边风嗖嗖地直响,被人戳穿谎言心里甭提啥滋味了,四姐夫看自己时似乎有点不屑,只怕真把我当成巴结校长的小人了。唉,做人真的不能示弱,当初爹硬要自己送礼就失了气,总显得在杨菊仙面前矮半截一样,悔不当初啊!

  杨陆顺心里患得患失,想当年在学校那么艰苦都硬生生地熬过来了,靠自己刻苦学习取得助学金,吃得差点穿得烂点,可骨气尤存,自尊尤在,还获得许多教授、同学的尊重,现在有了较为稳定的收入,就更应该自强自爱了,反到成了别人饭后茶余取笑漫骂的对象,真是天作孽尤之可,自作孽不可活,活该被人看不起!

  不觉到了小西大队,他下车问了路,慢慢找寻着到了一户学生家,学生和家长早就等着杨老师了。一进门就受到了家长们热忱地接待,又是泡茶又是装烟,最后男人很威武地冲婆娘说:"去给杨老师煮几个糖水荷包蛋,走这么远的路来,打个幺餐。"又笑着对杨陆顺说:"杨老师,中午就在家吃饭,没好菜,饭还是管饱,酒也管够!"

  那时在农村,家里来了贵客、稀客主人才煮糖水荷包蛋,家里条件好的还要加几颗荔枝桂圆红枣。杨陆顺忙拉住女主人说:"大嫂莫客气,才吃了早饭下来的,又是骑自行车,就不要弄这弄那的了,也不要准备我的中午饭,我今天时间紧,还要走好几户学生家。"

  男人故做生气状,谦恭地说:"杨老师,那怎么行,不吃中午饭我不拉你,你贵人事多,可荷包蛋是一定要吃的,你费神费力教我的娃娃,又亲自上门走访,你不吃我心里会不安,也过意不去!你个蠢婆娘,在跟那棍子一样杵在这里,赶快去搞啦,没听杨老师说还要走其他学生家啊!"

  没奈何,只得由他,杨陆顺很亲昵地把学生拉在自己旁边坐着,对家长说:"今天来,主要是谈谈你孩子在学校的学习情况。你孩子是非常聪明的,接受能力也强,但就是有点管不住自己,上课时注意力不够集中。当然男孩子是活泼好动一点,他的排球就打得非常不错,有点运动天赋!这次期中考试在班上排名有点靠后,我仔细看了他的考卷,基础知识掌握得还是比较牢固,就是粗心大意得很,很多题目不是错在不会做,而是因为粗枝大叶造成了扣分!"

  一番话,有表扬有批评,表扬为主批评为辅,当学生家长听了高兴之余也有点生气,便瞪着眼睛唬声道:"你听到杨老师说的话了吗?以后硬要加油学习,莫只想着玩,莫让老师太操心,听到了吗!"

  孩子受了吓唬便憋嘴要哭,杨陆顺连忙安慰道:"不要太责备孩子,他们都还小嘛,我这次家访不是来告状的,主要是来表扬孩子的嘛,而且孩子在学校优点比较突出,是主要的。毛主席他老人家还要犯错误,何况十几岁的孩子呢?你说是不是?"

  男人便呵呵地笑起来,自己的孩子被人夸总是件令人得意的事,何况年轻的老师还用了这么道理浅显的比方,益发谦恭地说:"那还不搭帮杨老师教得好!我跟他娘基本上是文盲,大字不认得几个,乘现在政策好了,想把娃娃作古正经培养培养,我们就把娃娃全托付给杨老师了,他不听话,你只管打、只管骂,到时候我还请杨老师你喝酒席!真正成了材,我一屋人给杨老师你烧高香哩!"

  杨陆顺也谦逊道:"你放心,我会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教的,再说我的职业就是教育孩子,教好了才对得起党和国家对我的培养、才对得起你们家长的信任嘛。不过也还请你们配合学校,我们一起把孩子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那是那是,杨老师,你就把他当晚辈,我也晓得有句老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也算他爹!真要是你的娃娃就是好福气哟。"

  女人手脚麻利,一会就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糖水荷包蛋,杨陆顺一看有四个,便极力分给孩子两个,看到老师这么看重自家的娃娃,连荷包蛋也分给孩子吃,心里不免更加放心,更添了对杨老师的崇敬之情。

  这么走了三户学生家,家长们的客气还受得住,就是那荷包蛋吃得撑人,杨陆顺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老师,要是换了其他老师到学生家走访,断断是不得吃早饭的,并不是说硬要占人家几个鸡蛋的便宜,而是省得吃撑着了。

  看看时间不早了,杨陆顺准备回家看看爹娘,下午再接着走访,他骑着车飞快地穿过不宽的机耕道,双抢过后的田里空荡荡的,只有小节的稻草茬露在土外,不时田里飞过一群群寻食的麻雀,喳喳地吵个不休。

  杨陆顺路过一排房屋,远远看见前面有个瘦高的孩子吃力地挑着一对粪桶,准备去后园,越看越熟,等到了近处,原来是杨小标。

  杨陆顺急忙在杨小标晒谷坪前下了车,喊道:"杨小标,你等等!"

  杨小标重重地把肩膀上的粪桶搁在地上,转身一看,惊讶地说:"杨老师,你怎么来了?"

  杨陆顺锁好自行车,走到他身边,他露在外面的肩膀已经通红,看了看桶里,居然有大半桶粪水,不禁心痛地用手揉着,说:"杨小标,你这么瘦弱,怎么干这么重的活呢?你爹娘呢?"

  杨小标神情黯然,抿着嘴半晌才说:"我没爹娘,他们都不在了。"眼泪隐隐浮现在眼眶里,但又被他坚强地忍了回去。

  杨陆顺一楞,问:"那你还有什么亲人?"转眼看了看身边衰败破旧的茅屋,屋顶的稻草黑朽不堪,泥扶的土墙四处班驳,露出了里面的竹条,窗户就是用塑料布封起的,大门歪歪斜斜半开半掩,这是农村里穷极了的户子了。

  杨小标说:"我只有爷爷了,他在屋里的。"

  杨陆顺拉着他就望屋里走,说:"去看看你爷爷。"

  杨小标慌忙使劲往回拖他,说:"杨老师,去不得,去不得,我爷爷是肺结核,染人的病!"

  杨陆顺猛地顿住了脚步,触电般松开了杨小标的手,他也不敢胡乱接触肺结核病人,肺结核旧社会叫痨病,属于不治之症,以前鲁迅先生《药》一文里的"人血馒头",就是用来治痨病的土单方,其实是刽子手借此骗取钱财。解 放 后,医疗条件大为改善,肺结核等许多烈性传染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而且78年后,肺结核病、血吸虫病等都属于免费治疗。

  杨小标似乎早就习惯了,说:"杨老师,我听了医生的话,有两年没跟我爷爷接触了,他住一间屋,我住另一间,中间还隔了堂屋的。"

  杨陆顺心里窘迫了一下,重新拉着杨小标的手说:"杨小标,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还请你别介意。带我进屋看看吧?"

  杨小标木然地说:"不要去看了,医生说尽量不要进去,免得传染。我去拿把椅子给您坐吧。"说着甩开杨陆顺的手。

  杨陆顺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有药气、霉气、湿气各种气味混在一起,呛得杨陆顺直想咳嗽。屋子被烟火熏得乌漆油黑,堂屋里没有一件齐全的家什,四处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农具、椅子板凳和蔬菜,东头的屋子门紧闭着,里面传出阵阵喘气和咳嗽声,显得阴森恐怖,杨陆顺不禁倒退一步,身后杨小标冷冷地说:"我爷爷就住那间,我住西头的屋。"

  杨陆顺回头看了杨小标一眼,男孩瘦黑的脸上没有表情,眼里却闪烁着丝丝嘲讽和悲哀,也许他见多了人们下意识害怕地反映,也许他根本就不指望谁还会真正关心帮助他和那可怜的爷爷。

  杨陆顺没有说话,他强压着恶心进了杨小标的房间,里面同样潮湿昏暗,床上乱糟糟地堆放着被子衣服,只有窗户前的桌子还算干净,胡乱的放着课本等学习用品,顺着另一道门走过去,是杨家的灶屋,一只老鼠嗖地从碗柜下窜出,飞快地钻进了柴草堆里。

  杨陆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能用两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家徒四壁,一贫

  如洗,真不知道杨家一老一少是怎么过日子的。他深深地叹息着,缓缓走出了大门,说:"杨小标,你爷爷是不是还需要你来照顾?"

  杨小标说:"爷爷病了几年了,因为是传 染 病,他基本不出自己的屋,我每天要替爷爷做好中午的饭菜才能到学校上课,家里还喂了一头猪,也要打好猪食才行。"

  这就难怪杨小标经常上学迟到了,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要操持着一个家,还能坚持读书,已经很难能可贵了。杨陆顺仔细地打量着杨小标,头发枯黄、脸色瘦黑,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布褂下凸显着根根肋骨,为了方便挑担子,鞋子也没穿,就赤着脚站着,卷起的裤脚里露出两条皮包着骨头的小腿

  杨陆顺突然发现自己鲜亮的衣裳多么的扎眼,锃亮的凤凰自行车与倾斜的茅草屋多么的不和谐,都说老师清贫,可老师们还有间干净的房子住,一日三餐管饱还有闲钱节余,跟杨小标家一比,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了。

  杨陆顺眼睛湿润了,他立即做了个决定,说:"杨小标,你在家歇着,我去去就来!"说完骑上自行车,飞快地走了。

  杨小标默默地看着杨陆顺老师离去,只是咬紧了嘴唇,他不知道杨老师匆匆走了究竟为了什么,虽然他知道杨老师是学校里最关心学生、最帮助学生的老师,可自己毕竟不是他班里的学生,能帮自己到食堂热饭就已经很好了,还能希望些什么呢?以前同学们还来帮他做做家务,但同学的家长坚决不许同学到他家来,怕传 染上病,那杨老师也会怕传 染的,这些他都能理解,还是爷爷说得好,靠谁也不行,得靠自己!

  杨小标心里想着,又去挑着那对死沉的粪桶,慢慢挪进了屋后的菜园,他用粪瓢舀着粪水仔细地浇灌着簇青的蔬菜,猪圈里唯一的猪又在叫唤,得去添瓢猪食,可不能饿瘦了,还有三月就可以出圈换钱的。

  杨小标浇完菜地,给圈里的猪添了食,看看天色近午,跑到东屋门前,小声地说:"爷爷,你饿不饿?我给你煮饭了啊。"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急剧地咳嗽,好一会才听到他爷爷说:"标子,就到中午了?天气好不好,出太阳了吗?"

  杨小标说:"外面是阴天,还刮着风,你就别出来了,我这就煮饭了啊。"他进了灶屋,从米缸里舀出大米到外面淘洗干净,又从堂屋里择了点蔬菜洗干净,便到灶下生起了火,不一会饭就熟了,他把饭盛出来用个大海碗装着,把铁锅清洗干净,等烧红了,立即用块卷成一个饼状的猪肉皮在铁锅里飞快地圈动擦拭着,猪肉皮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在高温下油脂溢出粘到了锅底,杨小标闻着香气扑鼻的油味,不禁欢呼了一声,赶紧把蔬菜倒在锅子里翻炒着,等青菜出了锅,又忙把猪肉皮放到一个小罐里,盖好了盖子,免得被老鼠偷走。接下来乘着灶里的余火,烧了一点开水,把自己的碗筷和爷爷用的碗筷好生消了消毒,他可不想传染上爷爷那要命的咳嗽病,然后把米饭和青菜盛到爷爷的碗里,端到了东屋门外,说:"爷爷,吃饭了,我把碗搁在门口了,快起来吃啊,免得凉了。"等他爷爷答应后,才回到灶屋,大口地吃起自己的那份午餐,他得赶紧吃了去电排沟里钓鱼,运气好的话,就有一、两天鱼可以打牙祭了。

  忽然杨小标听到门外有自行车声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他没动,只是把盯着灶屋门,充满了期盼,果然听到了杨老师在外面叫他的名字。

  杨陆顺寻进灶屋,看见杨小标已经在吃饭了,歉意地说:"小标,我还是来慢了,你看,我称了两斤好肉,又从家里带来了清油和鸡蛋,就是要给你们爷孙俩做顿好吃的。"说着把手举了举。

  杨小标看见草绳上栓着的新鲜猪肉,一股唾液立即涌了出来,说:"杨老师,你是去买肉给我和爷爷吃呀?"

  杨陆顺笑着说:"当然了,别傻站着看,帮老师找出砧板和菜刀来,我亲自掌勺!"

  杨小标到底是孩子,压抑不住心里的高兴,欢呼着跑到东屋门口,喊道:"爷爷,别着急吃饭,杨老师称了新鲜肉,我们有肉吃了,还有鸡蛋吃。我这就到灶屋帮忙去了,你就等这吃肉吧!"喊完又小跑去了灶屋,兴高采烈地打起下手来。

  不一会儿就做了一碗红烧肉、一碗青辣炒鸡蛋,那油香肉香,使杨小标不知道暗暗吞了多少口唾液!

  两人把菜匀出一碗,送到东屋门口,杨小标冲里喊:"爷爷,你闻到肉香了吧,是杨老师炒的红烧肉,就放在门口了,你快出来吃啊!"说完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可眼里分明包含着巨大的喜悦之情。

  杨陆顺知道孩子苦得久了,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上肉,是高兴地哭,就拉着杨小标去了灶屋,两人一起吃起饭来。

  吃完饭,两人还在收拾,就听外面有个苍老地声音说:"杨老师,真是麻烦你了,谢谢你啊。"

  杨小标急了:"爷爷,外面风大,你快回屋里呀,别把病加重了。"

  杨陆顺忙走到堂屋,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白发老人坐在晒谷坪里,走出去就笑着说:"杨大叔,你身子不好就进屋说话吧?"

  那老人慌忙指着东北向说:"杨老师,你去那边,那是上风头,就不怕被传 染了。"说着又极为诚恳地站起来,颤微微地冲杨陆顺打了个拱,说:"杨老师,你真的是好人啊,我得了这么烈性的病你还到我屋里来吃饭!"

  杨小标很着急,说:"爷爷,你就进屋里去,隔着门也能说话的呀,医生说的你不能吹风!"

  杨陆顺也说:"杨大叔,小标说的对,你老就进屋吧,身体要紧。"

  老人固执地说:"杨老师,你就让我在外面跟你说话吧,你这样照顾标子,我真的非常感激,来了贵客,我又怎么能隔着门陪你说话呢?那不是太不通人情世故了,我真的做不出,标子,给你杨老师搬椅子来坐!"

  杨小标只得进屋搬了把椅子出来请杨陆顺坐,杨陆顺坐下来,微笑着说:"杨大叔,听小标说你老得的是肺结核?"

  老人点点头说:"是的,是得了肺结核。快三年了,搭帮政府医院不要钱给我治疗,才苟延残喘到现在。"

  杨陆顺说:"那你老怎么不住院治疗呢?那样会尽快好起来的。"

  老人说:"不是我不想住院,原来也住了两月院的,可我实在不放心标子一个人,再说吃药不要钱,医生说在家吃药一样有效,就没住院了。标子在学校还听话吧?我得了这个鬼病,咳得我走路的气力也没了,唉!"

  杨陆顺说:"杨小标在学校很听话,学习也很认真,你老放心,我也会加紧督促,保证不让你老操心。"

  老人泪眼模糊地说:"感谢学校,感谢杨老师啊。学校看我们家可怜,免了学费,还不时送笔、送本子给标子,队里还有救济,这真是搭帮 社会 主 义 好、共 产 党 好,要是在旧社会,只怕我这老不死的早就骨头打鼓了,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咯,我家标子是个可怜娃,才出生就死了娘,77年,标子9岁时,他爹一脚踩了根锈钉子,得破伤风死了,就成了无父无母的人。标子奶奶也是死得早,我就一个崽,也没得亲戚,只有跟标子相依为命了。我其实早就想死了的,一咳起来我就想死,可我舍不得我这苦命的孙哪!杨老师,你说说,标子今年才15岁,我死了他怎么办喽?"说到伤心处,老泪纵横,凄凉无比,杨小标也呜呜地哭起来。

  杨陆顺劝慰道:"杨大叔,你不是说了吗,现在是新社会,那您还担心什么呢?小标的身世这么可怜,我身为他的老师,照顾他帮助他是理所应该的,何况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您老肯定会治好病痛的。"

  老人撩起衣角擦着眼睛,说:"杨老师,我自己晓得自己的命还有好长,我原来一直当伙头师傅,几十年烟熏油呛,肺里早就有了毛病,何况又得了个肺结核,诊肯定是诊不好了的,就是标子太小了,我死都会不瞑目了。"

  杨陆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慷慨地说:"杨大叔,我是标子的老师,我也姓杨,本来就是一家人,我很喜欢标子这个勤快懂事的孩子,我跟您做保证,如果您真的走了,我会照顾标子长大成人的!"

  老人怔怔地看着杨陆顺,说:"杨老师,我人老耳背,我没听错吧?我死后,你会照顾标子成人?"

  杨陆顺微笑着说:"大叔,我爹跟您年纪差不多,您也是我的老辈,我怎么会骗您呢?您老只管安心养病,说不定还能抱上曾孙子哩!"

  老人扑通跪在了地上,使劲地磕头说:"标子,快跟恩人磕头喽,我杨天宝给恩人磕头了,感谢恩人照顾好我杨家的独苗,我生前无已为报,只唯愿死后保佑恩人升 官 发财、封 妻 荫子、大富大贵、长命百岁!"杨小标也很懂事地跪着给杨陆顺磕头。

  杨陆顺大惊,慌忙抢上几步把老人从地上拉起来,又转身把额头已经磕肿了的杨小标抱起,激动地说:"大叔,您这么做什么呢?莫说我是个教师,只要是个有良心的人,都会照顾标子的,您行这么大的礼,我怕是受不起哩!"

  老人喃喃地说:"这下标子有靠了,标子有靠了,那我也会死得闭眼了,只是连累了杨老师,我于心不安啦!我不投胎做人,我要保佑恩人一世!"

  杨小标看见杨老师竟然身手扶起了爷爷,就知道杨老师不会嫌弃他们爷孙,爷爷得病三年了,人们莫说接触到爷爷,就连说话都隔老远,生怕染上肺结核。

  此后,杨陆顺便送钱送物地照料着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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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5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十三章

  一件突然其来的事件,严重地打击了杨陆顺工作热忱,也让他内疚了很久。

  杨陆顺正在上课,一个农村妇女怒气冲冲地拉着一个女学生闯进了教室,指着杨陆顺说:"你就是杨老师吧?你是怎么教学生的,你看把我家曹红弄成什么样子?"

  教室里瞬间寂静下来,杨陆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慌忙把曹红母女请去了教师办公室,问:"这位大嫂,你请坐下说话,曹红同学在学校表现一直都很好,还是学习委员,各方面都很好啊!"

  办公室里还有几位教师在,都纷纷围拢想弄个究竟。

  曹红妈一把拖过默默哭泣的曹红,尖声说:"我说杨老师,你睁大眼睛看看,你看看你的学生都成啥样了!"

  杨陆顺惊疑定,仔细打量曹红一会仍旧看不出端倪,说:"吴大嫂,我看曹红同学很正常呀,没什么问题呀?"又问旁边围观的教师们:"大家也看看,曹红同学怎么了?"

  大家也是一头雾水,都说看不出什么问题,杨陆顺又焦急地问曹红:"曹红,你告诉杨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一事,你做了什么让你娘生气了?"

  曹红本就哭得戚戚切切,被老师一盘问,哭得越发大声,抽噎不断,哪里还说得出一句整话?

  吴桂兰伸手在曹红手臂上死拧了一把,扭曲着脸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家伙,你老师在问你呢,快说撒,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快说!不说我打死你!你个臭不要脸的,败坏门声,丢你曹家祖宗八代的脸呢!"拧了把还不解气,又死劲掐了几把,曹红哭得更厉害了。吵闹声也惊动了楼上楼下的老师,又进来了几个人,马银满也来了。

  杨陆顺听吴桂兰骂得难听,下手极恨,忙把曹红拉到身边护着,耐心地劝说:"吴大嫂,曹红还是个孩子,做错什么事你只管说,慢慢教育,不要骂得这么难听,毕竟是你自己生养的嘛,孩子也有十几岁了,他们也有自尊心的。再说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也不要影响了学校的正常秩序,有话我们都好好说、慢慢说,你看要得不?"

  吴桂兰一下就发炸了,跳起来吼道:"屋里出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事,你叫老娘怎么不急,她有自尊心会做出这样的龌龊事来?我骂她是客气的,要退回去几十年,还要沉她的潭!我今天来主要是找那坏事的主,这臭猪婆硬是不说,我把她带到学校里来,你们老师也要逼着她说!"

  老师们听她这么一说,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作风问题上了,要知道旧社会把女人沉潭,主要的事就是偷人养汉了。但大家又不相信,那曹红才仅仅十三、四岁,怎么可能做得出呢?

  杨陆顺一听就傻了眼,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好学生会做这样的事,他认定不会有这样的事,但听她娘说得那么肯定,又不得不信,这关系到一个女子一世的名声,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她娘也不会如此羞恼,把家丑都宣扬出来,他想被蛇咬了口一样松开扶着曹红肩膀的手,颤声问:"曹红,你最听杨老师的话,你告诉我,你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曹红一把蹲在地上,那头深深地埋在胸下拼命摇着,颤栗着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我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马银满站出来,说:"这位家长,你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说清楚我们也好做调查!"

  吴桂兰把曹红拉得站一来,伸手撩起了曹红的外衣和毛线衣,指着那略微凸出的小腹,说:"哎呀,我的好老师们勒,你们看看喽,我们乡里人好不容易凑点学费供娃娃读书,是想他们学点好的,学会好点做人啦,哪晓得越学越坏,才十四岁就被别个把肚子搞大了,叫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不生气喽,你们都把眼睛睁大点看喽,娃娃都显怀了,这么单瘦的女子,只怕怀上了三个月了!我说这妹子这几个月看着看着瘦下去,脸上又冒血色,还以为是读书用功狠了,哪晓得是到

  外面浪去了,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喽?!你们学校尽出鬼,要她搞什么补习小组,天天晚上在外面野,我们当农民的只晓得听老师的,还说是什么大学生,搞得我闺女肚子都大了,你们学校要负责,要找出那个搞我闺女的坏种来,老娘要阉了他,才出毛就搞别个屋里的妹子,会有报应的勒!我的天啦,我前世做了什么孽喽。出了个报应勒!"说着便捶胸顿足,声嘶力竭地嚎啕起来,觉得还不够气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拍脚踢发起颠来。

  杨陆顺如遭雷击,脑子里混沌一片,没想到是因为他提出的学习小组造成的,他没想到会出这样难堪的事情来。他只想让学生们把成绩提高,多学点文化知识而已!

  几个年纪较大的女教师便围着曹红问东闻西,那许老师还把手伸到曹红裤子里去摸,大惊小怪地说:"啊也,肚子确实好大,还硬硬的,是象怀孕了呢!"

  还有个女老师居然还去捏曹红的胸部,很有经验地说:"是象怀起了,她那奶子都起了泡,只有驮肚婆的奶子才起泡!"

  被围着的小曹红就象在市集被拍卖的奴隶一样,任人评头论足,任人肆意摸捏,小女孩本就羞愧难当,又被曾经老师们这么随便摆弄,本就身体虚弱,一口气喘不上来,翻着白眼就昏厥过去了。

  众教师顿时慌了手脚,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顺气,折腾了好一会才使曹红舒醒,那吴桂兰更是尖声嚎啕,上课的学生也纷纷出来看热闹,把个办公室挤了个水泄不通。

  赵翠娥因为没课,一听到办公室有吵闹声,也抱着囡囡来了,眼见得情况不妙,忙大声对马银满说:"马校长,不能再让学生家长吵闹了,干脆把这女孩子送到公社卫生院去仔细检查,看是不是真怀孕了,光凭嘴说不可信哩!"

  马银满这才醒悟,先吩咐各班班主任把学生稳住,不要再出什么差错,再召集人手,亲自把曹红送去了卫生院,临出门前还狠狠地瞪了如同傻子一般的杨陆顺一眼。

  一会儿校园又安静下来,办公室的老师们也都散了,赵翠娥本也想走,可见杨陆顺心神恍惚,就劝道:"杨老师,你也别太着急,还是等马校长从医院回来再说。我估计应该不是什么怀孕,我才生了娃不久,看那学生不象。"见杨陆顺还是一脸苍白毫无生气,心里顿生怜悯,坐到他身边说:"杨老师,别太在意了,我看那学生不象是调皮孩子,而且她也一再说没有做,还是相信孩子的话,那学生家长也不想想,才初二的孩子,怎么就会做那种那种大人才会做的事呢?杨老师,你倒说话啊?要不你也赶去卫生院,医生没做出诊断,什么事都还是有可能的嘛。囡囡,去叫杨叔叔!"说着便拿着囡囡是手,在杨陆顺脸上轻轻拍着,囡囡也很来事,咿咿呀呀地直叫唤,还真像那么回事。

  杨陆顺这才回过神来,长吁了口气,懊恼地说:"赵老师,我是不是太没经验了?我只想着学生们优劣搭配可以提高成绩,却忽视了其他,我忘了学生们正是处在发育期间,我真该死!如果是真的,那我就万死不足以弥补了。我是想去卫生院,可我又怕去,万一唉,我该怎么办才好哟?"

  赵翠娥其实心里也没底,还是笑着说:"杨老师,你是大学生,你的教学方式应该是比较好的,虽然没其他老师那么丰富的经验,可毕竟学生还是很听你的话,我想他们是不会犯这么大的错误的,你要相信你的学生,更要相信自己嘛。既然你有点不敢去卫生院,那我去一趟,给你带好消息回,你回宿舍躺躺休息一会,别太苦恼了啊!"也不等杨陆顺说话,自顾地拿着囡囡的手冲杨陆顺摇了摇:"囡囡,跟叔叔说再见,我们马上带好消息回!"

  杨陆顺仍旧呆呆地坐在办公室,不时有老师前来,与其说是安慰他,还不如说是来看热闹,看笑话,看大学生老师出洋相。杨陆顺不是傻子,谁是真心谁的虚伪一看就知道,那些人脸上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神奇,有的说:"杨老师,别放在心上,真出了什么事,反正不是发生在学校,怎么能叫学校老师负责呢?我们只管学生在学校不出事就行了,那还管得了校外去呢?";有的说:"杨老师啊,学生到底都还是孩子,还是要管紧点,真要出了什么差错,对你以后的影响

  就大了,你是大学生,前途本应该无量,可不能断送在小小的疏忽大意上了。";有的说:"小杨啊,教学生就好象看牛一样,松不得半点,当老师就要严肃认真,没事莫跟学生们嘻嘻哈哈,你对他们三分好,他们就敢上房揭瓦,为人师表就要拿出点样子来,掼不得的。"

  杨陆顺无言已对,听着他们在耳边喋喋不休地说些经验教训,看着他们心口不一的神态,杨陆顺很后悔为什么不听赵老师的话去宿舍,等没人时,他逃也似地回了宿舍,惶恐不安地等待赵老师的消息,就好象囚徒等待宣判。
 也不知道等了好久,杨陆顺感觉好象一辈子也没这么长久,等待本就痛苦,何况还是前景未卜的等待,用煎熬做贴切不过了,他真不愿意自己的学生发生这样的事,不仅仅是面子、责任的问题,而是他真正把班里的学生当做了自家的孩子一样,谁又愿意自己的孩子犯错误呢?

  "杨老师,好消息,好消息!"外面传来赵翠娥气喘吁吁地声音,杨陆顺如获赦释,他猛地站起来,激动地跑了出去。

  赵翠娥抱着囡囡一溜小跑,脸上红仆仆的煞是好看,杨陆顺顾不得欣赏,接过孩子,焦急地说:"赵老师,是不是曹红根本不是怀孕啊?"

  赵翠娥好象故意吊胃口,也许是真是口渴,她进了杨陆顺的宿舍,拿起桌子到的大茶杯,咕咚咕咚一通猛灌,杨陆顺只得站在一边耐心地等,但从赵翠娥高兴地表情上看,估计是没那事。

  果然,赵翠娥说:"杨老师,你那学生真的没怀孕,公社卫生院的妇科医生经过仔细地检查得出的结论!"

  杨陆顺焦急的脸立即阳光四射,兴奋地叫了起来:"赵老师,我就知道没那回事,曹红多么文静听话的孩子,怎么会做那么不可思议的事呢!囡囡,叔叔好高兴啊!"说着把孩子高高地抛起来,接在手里,又再抛起来,逗得囡囡格格直笑。

  赵翠娥可不放心了,急忙从杨陆顺手里抢过孩子,嗔道:"你只顾自己高兴,别把我的乖囡囡吓着了,省得晚上夜哭之哭。"

  杨陆顺这才恳切地说:"赵老师,真谢谢你第一时间告诉我这好消息,我真是吓坏了,现在娈心都在打鼓。"看着赵翠娥额头和鼻翼上晶莹的汗珠儿,杨陆顺连忙把自己的洗脸毛巾拿来,本想亲自给她擦拭已表感谢之意,可又怕举止太过亲热,就把毛巾递给她,说:"赵老师,快擦擦汗,可累了你了。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赵翠娥接过毛巾把汗擦干说:"谢谢就免了,来去也就两里多地,几步路嘛,以前我挑一担谷可以走上好几里路,这算什么呢?累不着我的。"

  杨陆顺边挂毛巾边问:"赵老师,那曹红究竟是怎么了?看她那么瘦,不康宁是只肚子上长肉吧?怎么让她娘怀疑怀了孕呢?"也不怪他问,他长这么大也没实质性地接触过异性,何况在他印象里也只有女人怀孕才大肚子的。

  赵翠娥瞬间脸上红了红,从医生那里,她得知曹红是天生的处女膜封闭,女孩子十四多岁来了月事,可血出不去,便淤积在了子宫,医生说估计有三、四次月事的血淤积在了子宫,导致小腹凸出变大,就很容易怀疑有了身孕,她来时医生就在用针筒抽淤血,最少也有好几百CC。那曹红的娘本就是个没什么常识的农村妇女,总以为女人只有怀孕了才大肚子,根本就没想到要去医院检查,又从女儿那里问不出原因,心里憋不下这口气,就闹到了学校里。那赵翠娥虽然结婚生

  子了,可年龄也才21岁,怎么好在青年的男子面前说这些妇科上的事呢?就支吾着说:"我也没弄太清楚,反正那学生没怀孕是肯定的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没问清楚,医生正忙着呢,我也想尽快把这好消息告诉你,免得你急出毛病来。等马校长他们回来你做问他们吧。哦,我等会有课,我就先过去了。"

  杨陆顺忙说:"那我帮你拿囡囡的夹笼(注),你婆家用的是真材实料,怪重的,你一个人搬费劲。"说着就去隔壁把夹笼搬去了小学部那边。

  没曾想小学部那边的老师们就有话说了"你们看喽,那杨陆顺跟没事人一样,班里的学生肚子都被搞大了,他不但不急,还笑眯眯地有闲心搬夹笼,存心讨好赵翠娥。""你是少见多怪,人家的漂亮媳妇是要有人打招呼啦,不是怎么过日子嘛。""也是,一个没媳妇、一个男人在天边,是要互相帮助啦,一个女人家带个娃,是难!""那是那是,最好是把她男人的活全包了,那才叫帮忙帮到底!""那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会晓得他没帮到底不成?"人们窃窃私语,话里有话,不仅相顾一笑,似乎笑里也包含了笑!

  杨陆顺心里确实高兴了,曹红只是身体有其他问题,这就与他当班主任没关系,与搞学习小组也无瓜葛,哪知他爹一脸黑地进了宿舍,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小畜生,你是怎么当老师的?全街上都在传你班上的学生被人搞大了肚子,有的人还说是你作的孽,我叫你不要当老师你偏要当,叫你早点搞对象你偏不搞,来搞女学生,你是老师,为人师表,古时候老师就是父辈,你是在乱伦啦!还有人搞学生妹子是要枪毙的,你读书读到屁眼里去了?犯了这杀头大罪你这该死地流氓、畜生!"眼泪哗地就出来了。

  杨陆顺忙分辨说:"爹,你莫听别人胡说,刚才有老师从医院带回了口信,说那学生根本没怀孕,是其他原因!你莫听到风就是雨好不?难道你儿子就那么下流?"

  他爹将信将疑,:"六子,真没那回事?可满街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那学生到学校告发了你?"

  杨陆顺苦笑着说:"爹,都是谣言,你要相信你儿子。马校长群众送那学生去的卫生院,要不您先歇会,等马校长来了不就全清楚了。"

  他爹坐在床上,接过毛巾擦干了眼泪,说:"六子,没那事就好,我们老杨家虽然几代贫农,可从来不做坏事,你好不容易跳出了农门,可得老老实实、清清白白做人啊,苦点穷点都熬得过,就是犯不得问题,崽呀,你不晓得,我听了别人说你搞了女学生,还要枪毙,我眼睛面前就一抹黑,那腿就直哆嗦,不晓得怎么就滩在了地上,还好我心里还是相信我的崽不得那么禽兽不如,就强挺着到了

  学校,我一不问清楚,我死都闭不上眼睛了。"说着浑浊的眼泪又顺着刀刻般的皱纹流下。

  杨陆顺坐在他爹旁边,拉着他爹粗糙的手,柔声说:"爹,您心里还是知道你的崽不得做坏事的,我听了好高兴,人家怎么说我不在乎,可您一定得相信自己的崽,从小您就不溺爱我,什么都管得严,老是说娘慈母多败儿,我是最听您老的话的,小时侯都没惹您生气过,现在我读了那么多书,就更晓得要在做人做好人了。您就放心,六子不得给您丢脸的。别再担心了,得好好保重身子,您不还想抱孙孙的吗?"

  他爹欠身擤了把鼻涕,杨陆顺要用毛巾帮他擦,他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把,把手指在衣襟上擦干净说:"不用你的了,爹老了不卫生,莫弄邋遢了你的东西。六子啊,有你这么懂事我其实该放心了,可不知怎么的,我就老是担心这担心那的,莫看我平时在街上卖菜不来学校,其实我每天都跟人打听你在学习的表现。那天看见四妹子了,在南货柜台售货,那么好的妹子,要样貌有样貌,要水平有水平,你怎么就看不上呢?我是老杨家没命收这么好的媳妇哟。前天刘家把那一千元定金送回了家,我都不好意思收,那四妹子到咱家走动快一年了,来一回就带点东西,还帮你娘做这做那的,我们亏了四妹子啊!欠了人家的,总要还了才塌实。我晓得四妹子又处了新对象,屋里条件比咱家好了不止百倍,唉,也只有那么好的人家才不得亏待了四妹子。"

  杨陆顺听了心里暗暗不服气,爹口里夸得花一样,是不晓得那女人的底细罢了,我以后早的对象,也保证要比刘霞家好上百倍,要不然还真以为我杨陆顺没本事,就赌气般地说:"爹,您放心,我找的对象保证比刘家强,这您心里安逸点了吧?欠她四妹子的情,我等她跟侯勇结婚时还,还要还个大人情,不得让人家吃亏。"

  他爹笑了,说:"那就好,那就好。六子,学校食堂伙食还好不?一不好我给你弄个煤灶来,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要得不?"

  杨陆顺说:"爹,学校食堂生活开得蛮好的,餐餐有荤腥,而且时不时隔壁的赵老师弄了好菜还叫我吃,您看我又胖了不少哩。"赵翠娥开的小灶经常有单身老师搞菜来打牙祭,乡里多的是好吃的,只看你去勤快搞不,那些个单身男老师,经常去林子里打鸟、抓青蛙、套野兔、挖黄鳝,弄了就到赵翠娥那里做了吃,每次赵翠娥都会把他叫过去,有时候半夜几点,几个人还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好不快活。赵翠娥也听他的,经常给囡囡煮鱼汤喝,为的就是囡囡长大后象杨陆顺叔叔一样聪明,读大学。

  杨陆顺很长时间没这么近距离跟他爹说话了,只觉得他爹话虽然土可道理不土,时不时还冒几句富有哲理的土话,同时也深深体会到了父亲的真情实意。只可惜时间太短,马银满等几个去卫生院的老师回来了,终止了这场父子交流的谈话,不过杨陆顺决定只要有空,就要跟他爹聊天,父亲已经这样老,或许以后能这么说话的机会不多了。

  马银满很客气地招呼着杨陆顺他爹,说:"杨爹,让你担心了,我其实也非常担心,如果真要是女学生怀孕了,不但杨老师责任重大,我们学校同样面临巨大压力,这是丑闻,是绝对不允许在学校这样的地方出现的。所幸那名学生是患上了少见的妇科病,而不是所谓怀孕,那女学生到目前还是正宗的黄花闺女!杨爹、杨老师,我们可以放心了,那学生的家长也知道大闹学校不对,她说送女儿读书时,要当面给杨老师赔礼道歉,我还准备开个全校学生大会,让那家长在会上亲自澄清事实,免得以讹传讹,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个故事了。"

  杨陆顺他爹诚惶诚恐地说:"马校长,是要澄清,你不晓得,我刚才在菜场里被那些造谣的差点吓死了,说什么是我家六子搞大人家女学生的肚子,还说搞了不止一个,有个人还说这是奸淫幼女,同强奸犯一样要枪毙!哎哟,这才好久的时间,就离谱成这样喽,马校长,你可得为六子恢复名誉啊,新平是小地方,街这头的话没说完,街那头就一清二楚了,六子才出社会,没了名誉叫他以后怎么在新平呆嘛!"

  马银满笑着说:"你老只管放心,我保证让杨老师不得受任何委屈,他可是我们新平中学的教学骨干,优秀人才,我还真舍不得毁了他。"

  杨陆顺问:"马校长,那曹红现在情况怎么样?她的病情不碍事吧?"

  马银满说:"医生认为没什么大问题,消消炎,休息三两就可以照常读书了。现在母女已经回去了。"

  杨陆顺这才安心,转念又问:"马校长,那曹红的情绪怎么样?小姑娘尊重心很强,这次这么难堪,我怕她心理会承受不住的,下午我请假去她家看看吧。"

  马银满不以为意地说:"我看她走时还在哭,闹这样大,女孩子肯定脸皮薄会害羞,不过我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她家大人会照顾好她的,目前你最好不要去她家,事情虽然医生做了结论,可毕竟知道实情的人并不多,你这样贸然而去,只怕会有更多闲话,我这也是为你着想,还是等她家长在学校大会上给你道歉后再说其他的。免得她以为学校是她家菜园子,想来吵闹就来,想走屁话不留就走,你不知道她那一闹,对学校声誉影响多大,还有那么多学生也听到了,小孩子们还不知道回家后怎么说,我估计啊,明天全新平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事喽!"

  杨陆顺他爹一听真急了,说话都结着巴:"马校长,这可怎么办哟?好事不处门,坏事他可就传千里,我家六子只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马校长,你可得替六子想想办法,可别让谣言毁了六子啊!"急得老头直朝马银满打拱作揖。

  杨陆顺心里还是蛮乐观,劝他爹说:"爹,事情也许没您估计得那么严重,不是有不少老师一起去卫生院了吗?他们都是证人,还有医院的医生,他可是最有权威避谣的了。您是不是过虑了呢?"

  他爹愁眉苦脸地说:"六子,古人说的三人成虎,口舌是箭,就是说造谣的人太厉害了,你想想,都这么说你六子搞大了女学生的肚子,你去跟谁分辨,这几千几万人,你能个个地去说一次?年避嫌还来不及,你还往那学生家去凑,不是给热年找话说嘛!哎哟,六子怎么摊上了这码子事哟,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马校长,你要救救我六子,求求你想个办法吧!"

  马银满听杨陆顺他爹这么一说,也觉得事情比较棘手了,那老头人老脑筋不老,一琢磨就想到了点子上,真要让学生们胡乱传,不仅杨陆顺声名狼籍,也会让新平中学成为焦点,那自己这个当校长的只怕也难脱其咎,不禁恼怒地骂道:"那该死的婆娘,也不搞清楚就来吓折腾,真他娘的吃饱撑的!"

  杨陆顺也不敢大意,脑子转得飞快,说:"马校长,那是不是乘中午放学时,把学生和老师全部集中在操场,把实际情况通报一下呢?这样让学生了解了真实情况,就不会乱说了,毕竟也都是十几岁的大孩子了。"

  马银满一想也对,就一副非常仗义的样子说:"杨老师到底见多识广,主意不错,我还得作条纪律宣布,绝对不允许散布谣言,再说我跟六子关系这么好,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让谣言毁了我们新平学校的好教师!不宜迟那我这就去安排。"在杨家父子感恩戴谢声中,马银满满心得意地走了。

  果然中午放学时,马银满以联校名义把小学部、初中部的全体教师、学生召集在操场,很严肃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楚,还一再做为纪律强调:不许学生和教师胡乱散布闲言乱语,违者必究!

  学生们倒是蛮听校长的话,特别是喜爱杨老师的学生,他们都会如实跟家长或是其他人说清楚实际情况。可许多教师心里可就不那么想了,你杨陆顺一向眼高于顶,一向喜欢出风头,这次风头出大了,还有一些看杨陆顺不顺眼的更的暗暗高兴,有这样的事,不正好搞丑他吗?

  注:夹笼,曾经和摇窝一样是南方农村以前很常用的一种婴幼儿日常用具,其外型是用木制0.8米高,长宽0。5米的四方体,底板是整木板,四周镂空成圆柱,顶上木板中间掏个能容一孩子灵活活动的四方,小孩子能坐就可以放在夹笼里,里面有个包了软垫的座位,小孩子可以坐,等孩子长到可以自己站立,把里面的座位拿掉即可。夹笼最大的方便就是一个人带孩子时,可以把孩子放进夹笼自己玩耍,大人则可以离开做自己的工作,我小时侯就曾经坐过,我儿子没坐上,被童车替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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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51:2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十四章

  下午,杨陆顺总还是心神不宁,他自己的学生他了解,曹红那孩子平日文静,话也不多,自尊心特强,最听不得人家说她不好,而且她确实也做得非常好,表现好、成绩好,她牵头搞的学习互助小组也是最好的!这次被她娘这么一闹,众目睽睽之下脸面尽失,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心理是不是承受得住,很想去她家好好劝慰她,可又怕被人说闲话,自己本来就是很青年的老师,是非常容易被人家误会的,何况新平曾经不是没有老师奸污学生的丑恶事件,这就让他犹豫不决。

  晚上杨陆顺也没轻松下来,心里总是惦记着那聪明、懂事的孩子,他抱着囡囡时,也没象往日那样哄逗孩子,而是默默地想着什么。

  赵翠娥也看出杨陆顺心绪不宁,她在台阶上洗着衣服,对抱着囡囡发呆的杨陆顺说:"杨老师,今天我看你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杨陆顺摇了摇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任凭囡囡小小的手在他脸上抓来刨去,要平时早就闪开了,对于形象杨陆顺是非常注重的,他一直认为端正的形象不但是自己舒适,更重要的是在尊重每一个见过他的人。

  赵翠娥看着他英俊的侧面像,心里也暗暗直夸:这人有气质,就连生气、发闷都与众不同,都那么有书生味道,她搓揉着囡囡的小花裤子,小心地问:"杨老师,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啊?既然都过去了,学生家长也愿意到学生大会上公开给你赔礼道歉,也就算了,别再生气了,说实在的,人家能做到这点就很好了,现在的乡里女人,剽悍泼辣地多了去,无理超三分的是更多!我以前在下面小学的时候,有个家长,明明是他孩子偷同学的东西,还倒骂老师不会教,你说怎么跟他们讲道理?忍忍就算了,别把自己气坏了。跟这样粗俗的人生气,没意思,你是大学生,又是男子汉,别跟女人计较了,啊!"

  杨陆顺听了她这么温柔善意地劝慰他,心里很是舒服,似乎这女人天生就是这么会说话这么会解人心怀,可她还是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还在生气,原本不想解释,可又怕她误会自己小心眼,就说:"赵老师,我现在没有生那家长的气,我现在很担心那孩子会怎么样?我的学生我清楚,那小姑娘自尊心很强,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我不知道那要强的孩子怎么能过得自己那关。"

  赵翠娥忙笑着说:"杨老师,你看我真是小人之心了,是我自己小心眼还误会了你,真不好意思。没想到你这么关心学生,自己受了这么大冤屈还在想着那孩子,到底是大学生,我这高中没读完的就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了,我想什么都是先想了自己再去想其他人,没有杨老师你思想境界高,还得多跟你学习呀!既然那学生很要强,只怕这次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如果不及时劝导,容易钻牛角尖,以后只怕对性格、成长都有很大影响呢!"

  杨陆顺担忧地说:"我本想下午去她家看看她的,可"

  赵翠娥说:"是应该去看看她,你对学生这么好,说话水平高,又那么懂得关心人,肯定对那学生有帮助,总比让她家那蠢笨粗俗的娘去劝说要好上无数倍呢!套用句口号:你一句顶他娘一万句!那你下午就应该去那学生家的。"

  杨陆顺默然,赵翠娥对他的评价太高了,他不敢告诉她下午没去是因为怕人说闲话。

  晚上杨陆顺在睡梦中噩梦不断,梦呓惊醒了隔壁的赵翠娥,她连忙喊:"杨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杨陆顺这才从噩梦中惊醒,汗水淋淋,他感到了莫名的惊恐,可又不记得到底梦到了什么,到底又在害怕什么,他双目无神地望着漆黑的屋顶,竟说不出话来。

  隔壁亮起来的灯光刺痛了杨陆顺的眼,他下意识地眯上,脑海里浮现出曹红彷徨无助、羞愤不已的神情,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啊!

  "杨老师,你没什么吧?我听你不停地说梦话,是不是人不舒服啊?"隔壁的赵翠娥柔声问,虽然杨陆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肯定是非常关切的,心里暗暗涌起股暖流,歉意地说:"赵老师,对不起,吵着你了。我没什么,是做噩梦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看你白天太紧张了,也难怪晚上会做噩梦,这事摊到你一个教龄不到三个月的新老师身上,是够受罪的了。杨老师,你还是放宽心,这事错不在你,完全是那学生的家长太没见识,丢了自己家女儿的脸面不说,还连累了你。"隔壁的声音有点慵懒,却更有有丝让人心动之处。

  杨陆顺叹息着说:"不知道怎么了,我一闭眼就看见曹红眼泪巴腮羞愧难当的可怜样来,心里就总也不塌实,我这人是不是有点婆婆妈妈啊?"

  "你这不是婆妈,是你太关心自己的学生了。这很正常,我以前刚教书时也是跟你差不多的心情,把自己班里的学生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出什么差错,当老师有太大的责任了,看着学生们个个活泼可爱,哪怕再调皮、再惹人生气,他们总归是小孩子,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感情也投放了进去,我这次调动工作,临走时跟班里的学生告别,我想好了一肚子鼓励他们的话,可一句也没说上,只晓得看着他们哭,学生们也有感情,他们也哭,还叫我不要丢下他们,大人小孩三十几个哭做了一团,我上前摸摸这个学生的脸,理理那个学生的头发,一个也舍不得,当时真就不想走了。后来还是校长把我强拉出了教室,那一刻真好象挖心割肉般的痛,就像生离死别一样,这不,我一想起那个场面,心里就要难过好一会!我就还想哭"隔壁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一句若有若无,接着听到了轻轻地啜泣。

  杨陆顺听了暗暗好笑,赵老师真有意思,本是劝别人倒钩起了自己的伤感来,这女人的思维还真是天马行空,眼泪也出奇的多,你根本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哭,为什么而哭。不觉心情好了很多,反劝起她来:"赵老师,你也别伤感了,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其实我们学校跟军营也差不多,年年招进新生,年年也送走一批,感情自然是有的,可总不能送一批就哭一次吧?呵呵,我这没经验是新老师都知道,你好歹也有三年多的教龄了,还没看透?"

  隔壁很清楚地传来一声擤鼻涕的声音,又听见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发闷地说:"杨老师,你看看我,本是劝你的,反过来成了你劝我,我这人就是心肠软,眼泪也多,以前读书时老师说我意志薄弱,同学们笑我哭脸巴。"

  听她说这些小事情,杨陆顺心情大好,他借着亮光坐起来喝了口水,说:"宝哥哥说: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所以呀,眼泪多是女人的专利嘛,一个女人不会哭,那还有什么女人味呢?"

  "杨老师,你说的宝哥哥,是不是小说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呀?"

  杨陆顺又躺到床上,摆了个感觉最舒服的姿势,漫声说:"就是那个只喜欢女孩子不喜欢读圣贤书的贾宝玉了。"

  "呀,我最喜欢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了,只可惜看书我看不很懂,红楼梦的电影看过好几次了!杨老师,你学问深,看原著比看电影要有味道,是吗?"

  杨陆顺说:"那当然了,电影才那么会时间,怎么能把书里那么深厚的文学艺术表现出来呢?红楼梦流传到现在不知道多少文人墨客陶醉其中,费劲心思破解书中的人文事物,搞学术研究。我也只是粗略看过,也是似懂非懂,赵老师,你说你最喜欢林妹妹,为什么啊?"

  "我喜欢林妹妹,也就是喜欢她爱哭了,成天眼泪婆娑,心眼儿小,又爱吃酸醋,好鲜活的人物,我有时看到许多女孩子们性格都多少与林妹妹接近,只是差了书里的气质,那种神仙般的气质!"听她语气甚为欢娱,估计心思转到了林黛玉身上了。

  杨陆顺说:"你这番话如果让曹雪芹听到,肯定把你当做知己了!"

  "这话怎么说?难道曹雪芹也是把黛玉当仙女塑造的啊?"

  杨陆顺正要仔细给她说说,也不怎的起了个念头,恶作剧般地说:"赵老师,怎么说呢?《红楼梦》中出场人物几百人,在四十一回里,就只单写刘姥姥要了张纸要上厕所,而从来都不写林妹妹等去上厕所,虽然林妹妹也是要吃五谷杂粮,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射仙人,同样要去那五谷轮回之地,可书中是绝不会这样提的。这就是文学艺术的春秋笔法了,褒贬之处自是分寸捏拿得极是了。"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他这个小笑话,听了的人没有不被逗得哈哈大笑的,而且琢磨不得,越琢磨越好笑,不笑出眼泪来不罢休!

  果然,隔壁传来赵翠娥吃吃地笑声,而且越笑越大,越笑越久,最后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杨陆顺强忍着问:"赵老师,你别光笑不说话啊?"

  半晌赵翠娥才止住了笑说:"好你个杨陆顺,怎么想到那上面去了,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想到过林妹妹也会要去上厕所的!你这是在亵渎我心目中的偶像哩!林妹妹那么纯洁高贵的,你却拿个书中最龌龊的人物跟她比。我还记得刘姥姥吃饭时说: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说着又扑地笑起来,却把身边的囡囡吵醒了,小家伙不知是要尿了还是肚子饿了还是怪她娘吵了她的瞌睡,嘴巴一瘪就哭开了,赵翠娥只得给囡囡把尿,又哼着小曲哄囡囡入睡,可小家伙还是哭,只得掀开衣襟把奶头塞到她嘴里,那小家伙立即停止哭闹,咂咂有声地吮吸着。

  杨陆顺说:"哎呀,那囡囡都让你给闹醒了,怎么象小孩一样克制不住呢?"

  赵翠娥一想又要笑,说:"不是我克制不住,确实太意外太好笑,到底是有水平的人,说个笑话都引经注典的,肚子都笑痛了。不行不行,我千万不能想,一想又要笑。"

  杨陆顺说:"我怎么不觉得好笑呢?至少囡囡就不认为好笑,你看她不又睡着了?"

  赵翠娥憋着笑顺口说:"她哪有睡着,我在喂她的奶呢,她有得吃就最乖了。只是我就没得睡了,笑得我没点瞌睡了。"

  杨陆顺心悸起来,隐隐也听到囡囡撮吸有声,不觉又想起那白皙耀眼的乳房,心里绮念丛生,不由喉干舌燥,喝了一大杯冷开水也没使自己平静下来,极度渴望再看看那诱人的胸脯!

  赵翠娥等了会没听到声响,不禁问道:"杨老师,你睡着了啊?"

  杨陆顺支吾着说:"没、没有,我睡觉半夜醒不得,醒了就再难入睡了。"

  赵翠娥歉意地说:"那都怪我不该叫醒你的,耽误你休息了。"

  杨陆顺说:"没什么,反正明天没晨读课,起晚点没关系。"

  赵翠娥忽地又轻笑着,说:"我这人真是肤浅,老是想笑,杨老师,你真幽默,随便一个笑话都让人这么开心。我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了。"心里不知怎么又哀怨起来,咬着嘴唇说:"我明天也没第一节课,都睡不着,还不如听你再说几个笑话。"她顺手熄了灯,侧身躺下,用手臂枕好囡囡。

  杨陆顺自然是求之不得,难得有这么个聊得来的,便也搜肠刮肚地想些小笑话,直到窗户发白,两人才停了说话,昏昏睡去。

  杨陆顺又在做梦,可不再是让他害怕的噩梦,至于是什么梦,没人知道,可从他恬静地微笑中可以得知,应该是场好梦。

  然而梦境终归的梦,再美好、再幸福也只不过是虚无飘渺的,现实在是真实的,有时候还真实得残酷、真实得无情。

  杨陆顺是再次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的,叫他的是班上的学生,那孩子隔着门惊慌地说:"杨老师,不好了,昨天晚上学习委员曹红在家喝农药死了!"

  杨陆顺顿时震惊了,不信地反问:"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学生呜咽着说:"杨老师,是真的,我家只隔曹红家几个屋,我昨天放学后还去看了她的,她只是用被子捂着头哭,就是不说话,今天早晨,她屋里闹翻了天,我去后才晓得曹红已经死了,连她爹娘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喝的农药!"

  杨陆顺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他飞快地穿好衣服出了门,木着脸对那学生说:"我知道了,你到教室去吧,我这就去跟校长汇报。"他急匆匆地找到马银满家,对还在洗脸的马银满说:"马校长,我昨天应该去曹红家的,如果我去了就好,就好了!"

  马银满一头雾水,说:"杨老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曹红出了什么事?"

  杨陆顺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他发疯似的敲打自己的头,悔恨地说:"马校长,曹红她喝农药自杀了,刚才有个学生来报的信,我昨天去劝劝曹红就好了,她就不会去寻短见了!"

  马银满也吓了一大跳,说:"杨陆顺,你也莫急成这样,曹红的死与你无关,菊仙,快把杨陆顺扶到屋里坐,我去找叶校长他们商量一下,一起去曹红家,

  你句在这里等会啊!"

  杨陆顺已经陷入了半痴迷状态,他揪着头发只晓得翻来覆去地忏悔:"我昨天应该去的,曹红最听我的话了,听了我的劝,那她就不得喝药自杀了!"

  杨菊仙到底是女人,边劝着杨陆顺,她自己也眼泪巴腮:"傻妹子,真是傻妹子叻,有么子事解决不了,要去寻短见喽!"

  等他们骑自行车赶到曹红家,外面已经围满了人,人们都很惋惜,不少人还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杨陆顺等分开人群挤进堂屋,曹红那瘦小的身子停在了席子上,衣裤还算整齐,一块蒙住头脸的大手绢告示着她已经人世两隔。曹红她娘瘫坐在旁边呼天抢地嚎啕,不知道到在哭诉什么,旁边还有两个小点的男孩子也在哀哀地哭,只怕是曹红的弟弟。曹红他爹红肿着眼睛与一些人在商量着什么,应该是办理他女儿后事,见学校的领导来了,赶忙过来装烟接待,马银满等人到底年岁大见识多,虽然心情沉痛,但还能应对自如,问的问情况,出的出主意。

  杨陆顺就不行了,他看见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学生今日就魂消玉陨,陈尸眼前,不觉心如刀绞,他屏住呼吸,怕惊动了曹红似的轻轻走上去,蹲下身子掀开手绢一角,曹红脸色乌黑,曾经活泛灵动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还在呐喊着,昔日柔软纤细的身子硬硬地绷着,不大的手死死地捏成一个拳!

  杨陆顺轻轻拉着曹红冰凉僵硬的手,脸上充满了关爱地轻呼:"曹红同学,杨老师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啊,我是杨老师呀。你现在应该背着书包去读书,怎么还在睡懒觉啊?快起来读书了,你平日最听杨老师的话,你就听话地起来啊!你不去学校,杨老师和同学们都会想你的,你快起来啊!"说着说着脸色就变的雪白,眼泪象断线的珍珠一样滚滚而下,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曹红她娘更是放声悲号,周围的人们也被杨陆顺这番话说得泪水涟涟,人们在一旁擦着眼泪说着孩子的好处:"红妹子平时几多好的孩子,又懂事、成绩又好!死得真的可惜哟!""是的叻,世界上少有的怪气妹子,读书从来没让大人操过心,自己成绩好,两个弟弟也带得好,洗衣煮饭做田里的活是样样行,都是她那个娘老子逼死的叻,妹子有病不去医院诊,还跑到学校去献丑,叫这细妹子颜面何存呢?""红妹子从小就作孽,她屋里娘自己是女的,我就不晓得她怎么就不喜欢自己亲生的女,从小就挨打挨骂,她娘在外面受了气,回家也找红妹子出,我是好多次看红妹子打得作孽去扯开,实在是个好妹子,那命就硬是苦!"

  曹家亲戚见杨陆顺哭得泪人一样,都很感激,也怕他哭久了伤身体,便把他扶到外面坐下休息,曹红她爹从口袋里摸索了半晌摸出张本子纸,抽噎着递给杨陆顺说:"杨老师,曹红走的时候只给你留了几句话,我晓得我们做爹娘地对不起她,她是恨了我们才去死的,她硬是没半句话留给生她养她十几年的爹娘啦!"

  杨陆顺接过本子纸,上面娟秀的字迹正是曹红亲自写的,那一笔一划是那么工整,比任何时候都要写得认真仔细,看得出写之前曹红的心是非常平静的,或者说她的心已经死了,"杨老师,给您添麻烦了,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做您的学生。曹红"

  杨陆顺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的学校,他一直沉浸在深深地自责中,他总认为是自己没及时去给曹红做思想工作才导致她想不通自杀的,他吃不下、睡不着,神情恍惚,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出门,就连赵翠娥叫他,也不答应。

  两天后,县文教局闻讯下来了个副局长带队的调查组,因为县文教局听到了许多不同的版本,主要是反映杨陆顺搞大了女学生的肚子,导致该学生喝药自杀。调查组问遍了学校的老师、不少学生,也到公社卫生院去找医生核实情况,也找了曹红的父母,事实总归是事实,调查组最后得出结论:女学生曹红服毒自杀与杨陆顺老师无任何因果关系,亦与新平中学无任何因果关系。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调查组在了解杨陆顺的情况时,很多教师都认为杨陆顺这人持才傲物,目空一切,不尊重老教师,不团结同志,怪话很多,喜欢夸夸其谈,务虚不务实,工作态度散漫等等,这让带队的副局长大为诧异,没想到这大学生杨陆顺的表现这么糟糕,既然不是个工作积极的教师,那他那套什么新式教育法岂不是空谈?调查组回去后,立即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做了汇报,那副局长还郑重地建议马局长取消新平的试点,理由冠冕堂皇:一个工作散漫、表现糟糕的教师是不可能会把精力放在教学上的,更不可能指望会有什么成绩,何况新式教学法对教师本身的素质要求非常高,教师本身基础差底子不好,怎么能灵活运用各种教学手段去教学生呢?

  马局长对新平中学这起学生自杀事件引起的社会舆论很不满意,而且还受到县里领导的批评,便也觉得那大学生也不过耳耳,遂同意了副局长的建议,取消了试点,并对杨陆顺全系统通报批评,毕竟是他带的班死了学生!

  在新平中学的教师会议上,马银满依照上级指示对杨陆顺进行了批评,杨陆顺也虚心接受,他始终认为曹红的死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当时在会上,老孟就提出:鉴于发生了学生自杀事件,杨陆顺刚从学校毕业从事教育工作时间甚短,没有任何带班经验,不适宜继续带班当班主任。

  老孟的建议马上得到不少老师的同意,就连叶副校长也表态支持,马银满没坚持,当即同意了大多数人的意见。

  叶盛看着一脸不服气的杨陆顺,心里很是痛快,你小子也太不把我这副校长放在眼里了,只晓得讨好老马,这下知道厉害了吧。他表情严肃地说:"杨陆顺老师,你是大学生,也只是学历较高,但不代表你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有丰富的为人处事经验,这次在调查组调查期间,不少人对你提出了意见和看法,总的来说,就是你这个同志太不谦虚,骄傲自大,在处理问题方面缺乏应变能力,曹红同学的死,虽然与你没直接关系,但身为她的班主任,学生出了那么严重的问题

  ,你居然不闻不问,如果你能及时做好学生的思想工作,及时地了解学生的思想动态,我想悲剧也许不会发生!这就是教训,一条生命换取的沉痛教训,我们这学费未免也付出得太昂贵了!"

  杨陆顺本来还觉得自己能胜任班主任,但叶副校长义正严词地批评击中了他的死穴,什么辩解之词也抵不过一条生命换来的代价,他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对曹红的愧疚,是他心里的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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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51:4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十五章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至于上帝他老人家到底笑什么,为什么笑,人类也无从稽考,毕竟见过上帝的人都不在人世间了。

  杨陆顺失去的不仅是班主任职务,更多的是不能象以前那样把自己的新思维、新方法用在班级的孩子们身上。他只是一名任课老师,除了上好他的每节课,其他的就轮不到他操心,就连课外兴趣小组也被取消大部,只留下了与他语文教学有关的阅读写作小组。他怀着对曹红同学的愧疚,努力地用自己有限的时间教育学生、关心学生,几近诚惶诚恐,他对每个学生都歉意地笑着,哪怕是成绩再差的、表现不好的,他都一惯如此,他的真诚发至内心,自然也成了学生们最喜爱的老师。但他所做所为却让其他教师们觉得不可思议,人们甚至认为他精神异常:这么大个人了,好歹也是大学生,怎么就不会与成年人相处,却成天和学生们绞和在一起,与同事们没有话说,也无来往,不是有病又是什么?

  因此杨陆顺倍受同事们冷落和排斥,最明显的是本来办公室里的人闲来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可他一进办公室,人们立刻会停止了说笑,神奇怪异地假装忙着手里的事情,却又时不时相互交换着眼神,露出很有默契的微笑,说话也相应地变小,似乎怕吵着他有似乎的刻意回避着他。等他一出办公室,里面立刻又恢复了热闹,一点也不掩饰他们的用意,在这样的环境下,杨陆顺如坐针毡,既然不受欢迎,他慢慢办公室也去得少,日常的办公基本转到了宿舍里,图个清静心安,原来遇到同事们还点点头笑一笑打个招呼,渐渐也用不上了,人们迎面而来却故意不看他,有几次他与人打招呼,人家仿佛没看见一样擦肩而去,把他尴尬得无地自容,虽然还有几个小学部的老师跟他点点头,可那神情好象是在怜悯施舍一样,杨陆顺也是个青年人,也有性格和脾气,既然合不来,也就没必要做表面的工夫,俨然成了独行侠。

  杨陆顺也在冷眼旁观,他怀着一种焦灼愤怒地情绪默默注视着同事们的举动,俗话说:旁观着清,一点也不错,不久他就发现这群表面上自视身份、故做清高的教师们也不过尔耳,在学生面前是极其严肃,在家长面前一副劳苦功高的作态,在社会上又好似谦谦君子,俨然以知识分子自诩,而在蝇头小利上又寸步不让,平时关系似乎很好,也能在饭桌上为了多吃上一口荤腥而反目,嘴里说安于清贫却实质羡慕谁谁会赚钱,谁谁家里又添了大件,平日里闲聊不是讨论如何提高教学质量更好的教育学生,却热衷于东家长西家短,粗鄙猥亵地说着女人肚脐以下大腿以上部位而乐此不疲,大姑娘小媳妇更是谁也逃不脱他们充满淫秽的恶意戏谑,如果那女人很害羞甚至被气哭,他们则得寸进尺变本加利,如若奋起反击他们则会私下说那女人是骚货不知廉耻

  杨陆顺益发觉得那些人只是批着教师外衣的村夫闲汉,与他心目中崇高的教师形象相距甚远,也就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甚至幻想某日手握大权一定要肃清教师队伍,彻底扫除那些庸俗无耻之辈。

  马银满也曾好意地劝说杨陆顺,叫他不要太清高孤傲,还是要与同事们搞好团结,要学会与人和睦相处,要适宜社会上的生存法则等等,杨陆顺闻言嗤之以鼻,他是不屑与那些虚伪的人为伍的。

  不当班主任,杨陆顺就有了太多闲暇的时间,那时的业余文化生活实在太单调枯燥,除了公社礼堂隔三差五的放映一场电影,新平就再没有其他了,本来朋友也少,跟侯勇还算聊得来,可人家正在热恋,和刘霞正享受甜蜜的爱情,哪有什么时间来陪他呢?便给以前大学的同学一封封地去信,特别是给袁奇志的信里,他几乎把内心所有的苦闷忧愁写在信纸上,以袁奇志的兰心惠质,一定会理解他目前举步为艰地处境,会用最美好、最恰当的词句来为他解去烦恼。可惜他失望了,其他同学陆续回了信,惟独不见心中女神的只言片纸,便更添了苦闷,日益消沉下去。

  倒是赵翠娥时不时关心着他,只要见他在宿舍,就跟他聊天解闷,杨陆顺本就对她有好感,而且也是目前学校里唯一有话可聊的人,当然是不愿意再失去,两人隔着墙壁倒也谈得蛮愉快,说的话题也越来越多,赵翠娥最喜欢问他大学里的生活,对于没上过大学的人,那是充满了神奇和美好的地方,杨陆顺也不厌其烦地讲述着他大学三年的生活,尽量用最欢快地言辞描述最美丽的事物。

  当然时不时与她聊起袁奇志,这让赵翠娥很是好奇两人的关系,便问:"杨老师,我听你经常说起那个叫袁奇志的女同学,你们是不是关系很好啊?"

  杨陆顺一脸微笑,说:"我当时是个农村来的穷学生,说老实话,心里有着说不清楚的自卑,那袁奇志好似仙女般的人物,我怎么会与她关系很好呢?三年大学跟她说过的话,数也数得清哩!"

  赵翠娥似乎很遗憾,长嘘了口气,说:"杨老师,怎么说呢?我没见过你那女同学,可我听得出你对她蛮有好感的。其实你自己也许不知道,你也很不错的,人长得帅气,很有股子书生气质,我觉得吧,你们应该是很般配的一对!"

  杨陆顺苦涩地说:"赵老师,你是没见过她,明天我把她的照片给你瞧瞧,我没夸张半点,确实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气质,我不知道哪个男人在那么高贵的女孩子面前会有勇气表示爱,至少我永远是提不起那勇气的,在她面前,我除了傻笑,连思维都停顿了,还能做什么?"

  赵翠娥欢喜地叫了起来,说:"你有她的照片啊?那赶紧给我看看,我好想知道那人有多漂亮,居然使我们新平中学最帅气的杨老师也自形惭秽!"

  杨陆顺看了看小闹钟说:"都快九点了,我也睡在床,难得起身,还是明天看吧。"

  赵翠娥吃吃地笑着说:"亏你聪明一世,你不知道从墙这里丢过来啊,刚好落在我床上,你还真是有点呆呢!"

  杨陆顺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说:"嘿,你看我,还真的蠢到了家。我马上就把照片丢过来啊!"他下床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跳起脚把照片丢了过去,说:"你自己找,这是我们系团支部干部们的合影,看你找不找得到。"

  照片飘了过来,就落在赵翠娥身子上,她拿起照片,一眼就看到了神态潇洒、洋溢着青春笑容的杨陆顺,不禁心里酥酥地直跳,暗暗夸赞杨陆顺确实长得英俊,特别是那充满朝气的笑,有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就有点神情迷乱,脸上也开始热热地发胀,眼睛怎么也从他身上挪不开了。

  杨陆顺等了一阵,问道:"找不到她吗?照片上总共才三个女生,应该一眼就看得出啊?!"

  赵翠娥这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神想鬼想的,忙开始在三个女生中找寻起来,果然在照片上第一排看见一个身穿长裙、梳两条小辫的漂亮女生,那鼻子那眼睛那小嘴果然搭配得极其美丽,而且那女生的笑容也同样很有吸引力,赵翠娥看了也舍不得挪开眼睛,心悦诚服地说:"我找到了,就是那穿长裙子,一脸浅笑的乖妹子了,你的眼光真不错,确实比林妹妹还要有气质!唉,都同样是爹生娘养的,为什么就差别那么大呢?我自己感觉跟她一比,就想丑小鸭一样了。"心里不免有点羡慕:看那女生,身材、气质就好象电影《庐山恋》里的张瑜一样,而杨陆顺更比郭凯敏还要帅上三分,他们简直就是天造的一对啊!

  杨陆顺听了她的夸奖,自然高兴万分,说:"袁奇志是长得漂亮,可你也不差呀,虽然做了妈妈了,可还是漂亮得很呢,要不你爱人怎么会一眼就看上你了呢?你把自己比喻成丑小鸭是非常错误的。"

  赵翠娥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哀怨地说:"你莫尽挑好听的说,我自己什么样我还不知道?满脸都是黄斑,自己看了都讨厌!你们才象电影庐山恋里的男女主角,男的玉树临风女的娇媚脱尘,天造的一对啊!"

  杨陆顺呵呵一笑说:"赵老师,你才是尽挑好的说呢,我真有郭凯敏那么优秀,不也去拍电影了?"

  赵翠娥又怔怔地盯着照片上的杨陆顺看了会,才恋恋不舍地说:"我把照片丢过去了,别耽误你看仙女了。"说着站起来把照片又丢了过去。

  杨陆顺接过照片,开玩笑地说:"我早晓得是这样,怎么不乘你洗澡时趴墙偷看呢?"自己说完,忽生了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自己不以前也偷看过一次她的胸脯了么?怎么会龌龊得说出这样都脸的话呢?

  赵翠娥听了不禁羞赧起来,咬着嘴唇嗔道:"你要敢偷看,看我不戳坏你的则眼,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杨陆顺,也有这样的坏心思!"

  杨陆顺慌忙说:"对不起啊,赵老师,我是开玩笑的,还真不敢再想了,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小人。"心里也不禁犯疑:她住我这么久的隔壁,怎么从来没听到她洗澡的声音呢?只怕她也是怕我偷窥,特意挑我上课或不在的时候洗澡的吧!只怕是人家还是防了一手的。不由对赵翠娥怀疑他的人品而有点气恼,心说:我杨陆顺就是一世没有女人,也不得做那种下三滥的痞事!

  赵翠娥倒没想那么多,说:"我晓得你是正人君子,再说我可是军婚,受法律保护的哟!如果你真那么坏,我早就要求换房子了,还等着让你偷看啊!"

  杨陆顺心里一动,顺口说:"赵老师,你老是追根究低地问我,也不说说你戊守边关的爱人,我连战斗英雄的名字也不知道,今天就跟我说说他,好么?"

  赵翠娥没来由心里一阵烦闷,拉熄电灯,重新躺好说:"我家那口子有什么好说的,他叫胡拥军,没想到拥军真成了军人。"

  杨陆顺问:"好军嫂,别敷衍啊,快说说你爱人的英雄事迹!"

  赵翠娥没好气地说:"说心里话,我真不愿意听我爱人讲他部队里的事,太揪心了,太血腥了,我这女人家平日里见了杀鸡杀猪都不敢看,何况是杀人的事呢?你真想知道,等我爱人春节探家时,你们哥俩去聊吧。"

  赵翠娥虽然生了囡囡,可她从内心讲是没真正爱过胡拥军的,记得第一在他家见面,她当时少女怀春,也是想一睹战斗英雄的风采,可惜她失望了,胡拥军因为做战受过伤,脸上留下了四、五道大小不一的伤疤,使得看上去面目狰狞,虽然钦佩他能舍命保家卫国,那也只是尊敬、尊重,所以胡拥军要跟她处对象,她没考虑就拒绝了,但没想到他会搬来那么多领导干部来说媒,那县里的大干部口口声声说是项政治任务,说战斗英雄的愿望要无条件满足,自己的父兄当然愿意接上这么一门光荣的亲事,可却没顾及到她的想法,没奈何只得答应跟胡拥军成家,结婚那天她到亲娘是坟上哭了个半死。也不知道胡拥军是生性脾气暴躁还是因为在战场上历经过生死,反正对她没有半点温柔,新婚之夜不顾她疼痛硬是来了一次又一次,生生在床上躺了两天动弹不得,胡拥军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疤更是让她心惊胆战,那还有什么夫妻情趣?其实她又可怜胡拥军,晚上睡着后从来没舒心过,一晚上要被噩梦惊醒几回,每回都是大汗淋漓,神情恍惚,就是不做梦也是咬牙切齿,悸动焦躁,不时拳打脚踢,仿佛不是在睡觉,仍旧在阵地上厮杀!看着那汉子抱着她痛哭流涕地呼喊着牺牲的战友,心里只有深深的怜悯和同情,在一起时胡拥军时常发呆,很少跟她说话,晚上在床上就只会纠缠着她做那夫妻的事,连做夫妻的事也好象打仗冲锋,好象身子下的不是他爱人,而是杀害他亲密战友的敌人!特别是生了囡囡后,他没笑过一下,重男轻女的思想早就禁锢了他的思维,他不遵守婚前的诺言,不跟她解决非农业户口、不解决公办教师,为的就是想利用她农村户口的身份生二胎,好生个带把的继承他胡家的香姻。颇家人没一个给她好脸色,这也是她下决心再辛苦也要到中心完小来的原因,可这些事情能跟外人说道么?如果亲娘还在,总还有个哭诉的人,现在却无人可诉,就是在辛酸再痛苦也只能默默忍受。这次解决了公办教师,还多亏了胡拥军原来部队里的老营长,老营长转业后回了新平,得知后找上找下才解决,她对胡拥军很失望,很失望!

  杨陆顺听赵翠娥说起她爱人,语气并不怎么热情,心下十分疑惑,可也不知原因何在,就说:"那一定,等胡连长回来了,我一定买上最好的酒款待我们的战斗英雄!"

  赵翠娥胡乱答应着说:"那我先谢谢你了,今天我累了,想早点休息,你也休息吧!"说着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她现在唯一的爱全部倾注在囡囡身上,要不是杨陆顺正合她曾经心仪的爱人标准,哪会跟他有这么多话呢?其实她不知道,她那一丝爱恋已经不知不觉系在了杨陆顺身上,只是基于她自己做人的原则还有军婚受法律保护,说不定冲动之下就会逾越道德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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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52:0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十六章

  这天放了中午学,杨陆顺正要去食堂吃饭,班里一学生神色慌张地跑来报信:"杨老师,不好了,有几个社会上的痞子在路口打学生!"

  杨陆顺忙问:"又在打学生!他们多少人?"

  那学生说:"好象有四、五个,凶得很,看哪个学生不顺眼就上前拦住,先是叫学生唱歌,不听话的就打,有两个初三的学生还被打得鼻子出血了。"

  杨陆顺急了,赶紧跑进食堂里,已经来了不少老师等在那里准备吃饭,他看了看,几个校领导都不在,就大声说:"大家听我说,刚才有学生报信,说路口有四、五个痞子在打学生,我们赶紧去几个男老师制止那些人,免得打伤学生就不好了。"

  在座的几个年青男老师神情怪异地看了看杨陆顺,心里不约而同地暗骂杨陆顺好管闲事,那些流氓痞子成天不务正业,就爱打架闹事,躲他们都来不及,还凑上去找不痛快,谁爱去谁去,我反正不想惹他们。

  杨陆顺又大声招呼了两次,可就是没人理他,倒象看把戏一样看着他,不禁气得直发抖,可时间又耽误不得,只好一个人向路口跑去。幸亏不远,杨陆顺远远看见路口一堆学生在那里,生怕学生吃亏,边跑边喊:"不许打架,不许打架!"等到了近处,却看见一个公安民警在那里大声怒骂几个头发留得老长,穿着花格子衣服的人。定睛一看,民警居然是侯勇,不消那些打扮怪异的就是打学生的痞子了。

  杨陆顺气喘吁吁地对侯勇说:"你也在啊,那就万幸了,我生怕学生会被打伤!"又转身看围在旁边的学生,关切地说:"同学们,有几个被打了的啊?"被打的学生马上站了出来,还有三人脸上红肿,鼻子流血!

  侯勇笑眯眯地说:"我不早说了有社会上的痞子打学生啊?没事我就藏在近处等着,等了好几次,今天终于让我给逮了正着!"那几个痞子年龄都还不大,还是很怕民警的,虽然只有侯勇一个人,但也吓得不行,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候发落。

  杨陆顺愤怒地说:"侯勇,你也是亲自看见了的,把学生打成这样,太不象话了,一定要关他们的黑屋子,看他们以后手爪子还贱不贱!今天幸好有你在,要不还不晓得会打多少人!"又回头对学生们说:"同学们,快谢谢民警叔叔!"

  学生们都喜笑颜开,一起大声说道:"谢谢民警叔叔!"

  侯勇有点难为情,脸也红了,说:"同学们,保护你们是我的职责,今后你们就安心学习,再也不会有流氓痞子打你们了!"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杨陆顺笑着说:"没被打的同学就赶快回家去,被打了的留一会!我带你们回学校有点事。"又对侯勇说:"侯勇,真太感激你了,我会把情况跟学校领导汇报的。"

  侯勇说:"就没必要说客气话了,我说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嘛。好了,我得把这几个人带去派出所了。是要好好收拾他们,欺负学生算什么本事,白吃他爹娘十几年干饭了。"

  杨陆顺把几个挨了打的学生径直带进了食堂,找到了还在吃饭的马银满。

  马银满见几个孩子鼻青脸肿,急忙问:"杨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杨陆顺气愤地说:"他们几个是放学后在路口被几个社会上的痞子打成这样的。幸亏派出所民警侯勇及时制止,才没有更多的学生挨打!"

  马银满也很生气,说:"现在社会上很不安全,一些游手好闲的小青年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欺负学生,派出所是该好好整治他们了!"

  杨陆顺说:"刚才我得到学生报信,就到食堂来,想叫几个男老师一起去制止,可没一个人动,全然不管学生的死活,如果今天没侯勇在,还不知道有多少学生被打。"他语气极为不满,还恨恨地看了看开始几个不动的男老师。

  有个男老师不满地说:"杨老师,不是有派出所的民警在吗,还要我们去什么?"

  杨陆顺针锋相对:"那是学生们运气好,有民警在。如果民警不在呢?你们就任由痞子们打骂自己的学生啊?家长们把孩子送到学校,我们当老师的就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学生的人身安全,明知道学生被欺负,你们漠不关心,你们的正义感何在,还配不配当老师?"

  这话也太伤神了,立即引起了许多老师的不满,体育老师张虎恼羞成怒地说:"杨陆顺,你放狗屁!仗着你读了什么破大学你就人模人样的来教训人!我配不配当老师你说了不算,也没资格说。你要搞清楚,是已经放学了,在校外发生的事,关我屁事啊,几百学生,为什么偏偏打了他们几个,说不定是他们早跟那些痞子有矛盾呢?你再看看被打的几个,就没一个是听话的学生,既然全校几十号人只你一个人配当老师,就是该你一个人管。我是文化水平低,肚子里也没墨

  水,可我教的学生没自杀的!"

  杨陆顺被他的话噎住了,半晌才说:"张老师,你不要骂脏话啊,五讲四美你应该懂的!"

  张虎得势不饶人,吼道:"我骂你怎么了?你要是再放屁,信不信我揍你,多读了几年书,还真把自己当文化人了!"

  马银满及时站起来说:"张虎,你给我住口,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村夫蛮汉了?杨老师说得很对,怎么能眼见着流氓痞子打学生不去制止呢?给你提意见,你不虚心接受,反过来还要打人,真是不象话!"

  张虎反唇相讥道:"马校长,你怎么老是护着杨陆顺,他说什么都对,我不象话,我看那些收了人礼的人才真不象话呢!"

  杨菊仙本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热闹,猛一听骂到她家头上了,立即发飚:"我说你张虎才是放尽了的屁,你跟杨陆顺有意见,怎么说到我家老马身上去了?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我跟杨陆顺都姓杨,以前就是有往来的,怎么,人情往来有什么闲话让你说的?他是送了礼物到我家,我杨菊仙不是那种占小便宜的人,也是回了礼物的,哪里还轮得到你来说东道西,莫若恼了老娘,叫你以后不得安生!"

  好嘛,成了烽火战场了,杨陆顺知道再吵闹下去也无济于事,气得饭也不吃,回了宿舍,倒头就睡在了床上,他真搞不明白:平日里冠冕堂皇地在学生面前大谈五讲四美,要与坏人坏事做斗争的教师们,临了却是这么一副嘴脸,不但不敢挺身而出与坏人斗争,反而责怪学生惹事。这让杨陆顺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小到大家长、学校传输的道理,怎么就行不通了,怎么做起来就这么为难?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一心为了学生好,怎么就得不到同事们的支持,怎么就被人容不得?

  赵翠娥又来劝慰他,叫他不要与那些人一般见识,杨陆顺很疑惑地问:"赵老师,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翠娥说:"你当然没做错。"

  杨陆顺问:"既然我没做错,那怎么连你当时也不帮我说句公道话呢?难道真应了毛主席说的: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赵翠娥为难地说:"杨老师,不是我不帮你说公道话,我也是新来不久,哪有资格管呢?你们本就火气都大,我如果再去搅合,怕是会闹得收不了场,你走后,杨菊仙还在和张虎骂架,也没见人去劝劝,大家都是这样的,能少说一句,少管一点,就都不愿意惹麻烦的。"

  杨陆顺苦恼地说:"那总还有个对错之分、善恶之别吧?这做人最起码的道理都不要了?"

  赵翠娥叹了口气说:"杨老师,我也闹不清楚人们为什么会这样,虽然现在不搞什么阶级斗争、政治运动,我想人们也是曾经搞怕了,多余的话不愿意说,多余的事不愿意管,谁晓得什么时候又会搞一场运动呢?既然跟别人合不来,就别去惹那些人,你在社会上时间短,我估计你在大学也只是闷声读书去了,不晓得人心险恶,我们算是聊得来的,我听了他们说你不少坏话,都不愿意告诉你,就怕你知道后跟他们生意见。那些人其他本事没有,但要败一个人、臭一个人都个顶个地能干。杨老师,你就听我一次劝,以后莫去做那些出风头、惹人嫌的事了,你才参加工作几个月,莫搞得在一个单位站不住脚就没意思了,你往后的日子好长着哩!"

  杨陆顺听了她的话彻底无言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是聪明人,还不懂意思,还不明白自己在学校的处境?对赵翠娥感激之余,也暗暗认为她的为人处世之道太庸俗,跟他相距甚远。

  隔了两天,侯勇找上了门,又热情地邀杨陆顺吃饭,说是跟刘霞扯了结婚证,自己开了火,请他去品尝刘霞的手艺,杨陆顺禁不住他强拉硬拽,跟他一道去了派出所。

  侯勇因为要结婚,在派出所调换了大点的房子,其实也就是一个大间带一小厨房。刘霞比以前显得更漂亮了些,见到杨陆顺也开始落落大方了,做了几个色香皆全的菜肴,让他食欲大动,不禁笑呵呵地说:"侯勇,你真好福气啊,刘霞不但人漂亮,而且还做得一手好菜,你是找对了人哟!"

  侯勇笑得一脸灿烂,嘴里却说:"如今的女人不会做家务不会烧几个好菜,哪里还嫁得出去呢?四妹子只能算是勉强过关,真要说我好福气,那她还得替我生个白胖小子才行!"

  刘霞听了也不动气,只是略微幽怨地瞟了杨陆顺一眼,说:"杨老师莫违心地哄人开心了,真要好也不用你说了。"

  家常饭菜就是比食堂的强,杨陆顺吃得津津有味,侯勇跟他喝了几杯,聊了就句,话就扯到那天的事上去了:"杨老师,那几个被打了的学生没大伤吧?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要赶紧跟我说,不能便宜了那几个臭流氓。"

  杨陆顺笑着说:"没大碍,一点皮外小伤,这不都没事了,侯勇,你不是说刘霞不到法定年龄么?怎么又扯了结婚证了?开后门了?"

  侯勇支吾着说:"哪有,按户口上的年龄才办的,四妹子户口上是农历,比阳历呀晚差不多两个月,我们去跟民政所的同志解释了一番,才通过的!"

  杨陆顺哈哈大笑说:"你小子,是怕到手的漂亮媳妇飞了吧,我跟你说,四妹子也算咱新平街上的一枝花了。"

  侯勇得意地说:"杨老师,你眼光不错,我在新平街上转了转,还真没几个女的比我媳妇水灵,要不是我县城不呆,情愿到这破地方来,全是冲着四妹子的!"

  刘霞脸红了红,啐道:"侯勇,你别美得不晓得天高地厚,我真要象杨老师说的那么好,哪轮到你厚着脸皮来新平找我献殷情哟!"她这句话是大实话,如果杨陆顺能象侯勇一样展开热烈地攻势,她只怕也不会嫌弃杨陆顺是老师而另结新欢,毕竟女孩家还是希望找个相貌英俊、斯文儒雅的知识分子做对象,象侯勇这样长相丑陋之人,幸亏家境甚好,要不然真是老大难了。

  杨陆顺之所以这样奉承刘霞,还是他爹的话起作用,毕竟还是欠了刘家的人情,就说:"我不管你们小两口相什么里手骂,我可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们结婚时我保证送份大礼,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吩咐,随时听候差遣!"

  侯勇不明其中原委,还当杨陆顺亦是豪爽大方之人,感激地说:"杨老师,有你这句话,我侯勇这辈子都当你是老哥了,来,我敬你。"说着站了起来,跟杨陆顺的杯子一碰,喝了个滴酒不剩,在南平县喝酒讲规矩,不是很要好或是很感激,是不得平辈喝酒站起来喝的。

  杨陆顺随口问道:"侯勇,在派出所工作还顺吧?"

  侯勇喝了口酒吸了口烟,故意皱眉说:"一般吧,主要是太没成绩了,成天忙活来忙活去的,就是没拿得出手的工作成绩来,我还很想进步,递了两次入党申请书了,可要成为考察对象,难喽!"说着拿脚尖踢了踢刘霞,刘霞厌恶地撇了撇嘴,故意不理会,侯勇又去踢她,还拿眼睛直瞪她。

  杨陆顺也哎了声说:"你怎么着也应该比我强,我现在在学校被孤立起来了,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真难!"

  刘霞奈何不得侯勇,只得说:"杨老师,我们侯勇呀,真算得上派出所最勤快的人了,领导安排的工作认真完成不说,还主动晚上出去巡查,就怕发生什么治安事件。可他这么做领导也不知情,还不是白做了,我觉得啊,事不要做得太多,只要件件让领导知道就行!"

  杨陆顺说:"刘霞,我不那么认为,做好本职工作是应该的,如果做什么只为图表现,只为了自己的进步,那就变味了,就是投机主义喽!"

  侯勇脸红了红没说话,刘霞又说:"杨老师,那侯勇制止流氓打学生,你说应不应该得到表扬?"

  杨陆顺点点头说:"那当然应该了。"

  刘霞说:"我们侯勇想要入党,得有好的表现和成绩,杨老师,你就当帮我们,叫学生的家长写封表扬信或是送面锦旗,哪怕做锦旗的钱我们出也行!"

  杨陆顺听得楞了,还有这么为自己争取荣誉的办法?他诧异地看着侯勇,侯勇脸上有点不自然,冲着刘霞气道:"四妹子,你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呢?要是传出去,还不丑死一屋人!"

  杨陆顺又看了看刘霞,只见她若无其事地说:"这有什么丑的?做了好事是要表扬嘛,杨老师,你应该最清楚,就是学生拾金不昧或是帮助老人过马路都要表扬的。你这么不顾流氓打击报复去帮学生,就应该得表扬,学生家长也应该主动点,他家孩子被民警保护不受伤害,是应该有点表示嘛。"

  杨陆顺只得点头答应,他想学生家长也会同意的,就说:"那好,明天我就联系那几个被打的学生的家长,找个星期天把表扬信和锦旗送到派出所。"只是心里总是很腻味:有这样为自己争光添彩的么?不免鄙夷他们两口子的动机。

  果然,几位学生家长都很热心,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受了人家民警是恩惠,就请杨陆顺用张大红纸写了封情深意切感恩戴谢的表扬信,几家凑钱制了面锦旗,也不晓得是谁出的主意,说是要搞不妨搞热闹点,还把队里帮人办丧庆的吹鼓手也叫齐,二十多人一路吹吹打打就奔派出所而去。

  派出所的所长、指导员等领导也没听侯勇说过,冷不丁来了这么一群送锦旗表扬信的农民群众,还有学生老师,大为诧异。

  在杨陆顺的指挥下,几个学生声情并貌地大声朗读了表扬信,学生家长把锦旗献给侯勇,派出所的领导才明白是回什么事,当然是高兴万分,人民群众主动给派出所送锦旗,说明派出所的工作做得好,做到了家,得到了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拥护,他们当领导的自然脸面有光了,侯勇及时而谦虚地表示全是派出所所长指导员等干部教导有方,要不然他也不会由一个无知青年迅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公安民警!他又马上又感激地请全所领导同事和前来送锦旗表扬信的人吃饭,于是皆大欢喜!

  锦旗挂进了荣誉室,大红的表扬信贴在派出所大门口的宣传栏上,立即引来许多人的瞩目,侯勇也很快扬名新平公社,都知道派出所有名业务素质强、思想觉悟高的年轻民警侯勇。新平中学也闻风而动,请侯勇到学校学生大会上做宣传报告,并请他担任学校联防队队长,他也愿意为保学校安宁尽自己全部责任!

  杨陆顺在下面看着侯勇在台上有模有样正气满腔地作报告,心里甭提是什么滋味了,一顿饭就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导演了这场喜剧,成就了他的名气,可自己就怎么不会投机取巧呢?是自己脑筋不开窍还是不屑为之,他思来想去也捏拿不住,惟有一声叹息。

  事隔多年,杨陆顺总拿这事取笑侯勇,但也毫不避讳地夸他脑子活泛,升迁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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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5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十七章

  天气渐渐转凉,外面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

  杨陆顺终于盼来了袁奇志的信,那一刻就许老师尖亢的嗓音都显得比平日的好听,他喜孜孜地看着信封上娟秀的字体,拨腿就往宿舍走去,赵翠娥抱着囡囡在门口玩耍,他一把从她怀里抢过囡囡,狠狠地亲了几口,又把囡囡高高举起转圈,逗得囡囡咯咯直笑,唬得赵翠娥急忙夺过囡囡护在胸前,嗔怪地说:"杨老师,你哪跟筋快活,拿我的囡囡开心?"

  杨陆顺笑嘻嘻地说:"呵呵,不告诉你。"说着转身进了宿舍,腾地倒在床上看信。

  赵翠娥眼尖,早就看见他手里的信了,酸溜溜地说:"你不说我也能猜个七、八分,不就是你那仙女般的女同学来了信么?看把你美景得!囡囡,你杨叔叔又到了春天了!"

  杨陆顺听了笑骂道:"囡囡,莫听你娘鬼扯,等你爹来信了,我们俩就等着听羊咩咩叫!"他们俩都在相互嘲笑,春天本是动物发情的季节,而羊发情了总是咩咩叫个不停,所以说人象羊咩咩叫,也是隐晦地说人发骚。

  看着看着,杨陆顺笑不出来了,而且脸色渐渐阴沉,比外面的天还阴霾,原来袁奇志来信说她元旦就要结婚,还问他是不是愿意来参加她的婚礼,这是他们曾经开玩笑时说好了的,谁先结婚都要邀请对方去参加婚礼。突兀其来的消息让他蒙了脑,没想到那么清纯可人的她,居然就要成为人妇,成为一个男人细心呵护的妻子。虽然他知道袁奇志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孩子迟早要结婚,可他万万没想到仅仅毕业几个月,她就找到情感的寄托终身的依靠,在感情上他怎么也接受不了,他曾经认为任何一个男人拥有了她都是对仙灵的亵渎,他甚至还恶毒地想过谁娶了她都将会没有安全感!

  杨陆顺几乎是含着泪水又一次仔细地看了信,他想从只言片语中找到关于那幸运男人的描绘,可惜他失望了,里面竟然没有任何关于袁奇志未来爱人的信息,是她无意地疏漏还是她有意的隐瞒?还是不屑在他面前提及?能让她这么短时间倾心能成为她的爱人,那男人肯定是非常非常优秀的,优秀到他几乎想象不到的地步,难道她不愿意告诉他,她的爱人是何等优秀的人还是怕刺伤他外表坚硬但内地柔弱不堪的心灵呢?他不知道,他甚至感觉不到她写信时的喜悦心情,这又让他疑惑,女人即将成为人妇的心情应该是浪漫幸福激动的,也许还有羞涩憧憬期盼,可他完全感受不到,难道她全部身心都奉献给了她的心爱之人,吝啬得不愿意与和她同窗三载的朋友分享?这就难怪她为什么迟迟不给他回信,回的信也完全没有了曾经熟悉的感觉,好象回这封信仅仅是在遵守一个曾经苍白的诺言。

  杨陆顺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照片,里面的人儿他心中的女神仍旧不知疲倦神情恬静地微笑着,那笑容不带丝毫人间烟火,那双美目凝视着虚无的前方,只有照片里的她才真正属于他,杨陆顺心里一阵剧痛,无力地瘫在床上,死死地把照片捧在怀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班上的学生前来叫他去上课,他只觉得昏昏沉沉,全身乏力,脑壳痛得几欲裂开,可他还是坚持去上课,心虽然很痛,可他的神志却异常清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学生们有点惊惶,他们从来没见过杨老师在上课时神情那么严肃,脸色那么铁青,一个女生忍不住举手,关切地说:"杨老师,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如果不舒服,您应该去看医生去休息,我们可以自习的。"一个男生也说:"杨老师,您去休息吧,我保证不会扰乱课堂纪律的。"

  面对学生们一双双纯洁充满了关爱的眼睛,杨陆顺感到了震撼心灵地感动和无比的内疚,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影响教学,有了这么多可爱的学生,还需要什么其他吗?杨陆顺强忍着泪,坚强地说:"谢谢同学们对我的关心,我很好,不需要休息,我们大家一起都集中精力来上课。"

  离元旦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杨陆顺回信说愿意出席婚礼,便开始了去春江市参加婚礼的准备,他去南平县城找了家最好的缝纫店做了件黑呢子的中山装,做了条深蓝料子裤,买了双火箭头皮鞋,还买了一斤半银灰色细羊毛线,他想用最好的形象出席袁奇志的婚礼,不能让人看扁了她农村来的大学同学,虽然这些东西花费了他近两个月的工资。

  在请赵翠娥帮他打毛线衣时,非常郑重地交待说:"赵老师,麻烦你使出最高超的技术,织上最好的款式。而且时间只有一个月!"

  赵翠娥捏着细软的羊毛线,吃吃地笑着说:"杨老师,你这么讲究,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呀?"

  杨陆顺苦笑着说:"女人的直觉太敏锐了,立即就猜到是有喜事,可不是我的喜事,是去参加人家的喜事。"

  赵翠娥脱口而出:"杨老师,莫非是你那春江的女同学要结婚了?"

  杨陆顺说:"是啊,袁奇志元旦结婚,上次来信就是通知我去参加她的婚礼。"

  赵翠娥不知怎么忽然很开心,一丝莫名的笑容浮现在脸上,说:"呀,真是让我说对了啊!也是,那么漂亮的妹子,追求她的人还不海了去呀!杨老师,你放心,我保证织一件最好看的毛衣来。进屋去,我来量量你的体形,可别把尺寸弄错了。"

  杨陆顺很听话地随她摆布,量这量那搞了半天,,看着她在周围转来转去,感激地说:"赵老师,真麻烦你了,我有几个姐姐,可我相信你的技术一定比她们要强。"

  赵翠娥得意地说:"算你眼光独到,知道我的技术好,没生囡囡前,我一年至少要织十多件毛衣,不但针法好,而且手脚快,象你这样重的毛衣,最多十天一件!不过你这件时间可能要长点,一来是时间不够,要上课要带囡囡,二来我准备多打几种针法,既要好看又要针脚细密,我最少得半个月才行。"

  杨陆顺说:"只要去之前能穿上就行!这么让你劳神费力,我怎么谢谢你呢?"

  赵翠娥歪着头想了想说:"谢谢就免了,我基本上得囡囡睡觉后才可以得闲,我织毛衣时很无聊,你就多花点时间跟我说话,免得我一不留神睡着了。"

  杨陆顺哈哈直笑说:"那简单,我反正晚上也没事,就专门跟你讲话,不过我还是要给予你物质上的奖励,你喜欢吃什么零食,我好歹买点。"

  赵翠娥笑着说:"算了算了,你经常给我家囡囡买这买那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还要什么物质奖励呢。"

  杨陆顺说:"要不这样,我现在只有一个班的课程了,时间多得很,我看天气已经转凉了,只要我有空,你就不要把囡囡带去上课了,孩子放在外面怕冷着,我就来帮你看孩子,好歹在屋里囡囡舒服些。"

  赵翠娥没想到他会这样细心,男人一般都讨厌带娃娃的,就连囡囡的爹都不怎么爱看孩子,没曾想杨陆顺会主动替孩子着想,这使得赵翠娥打心眼里感激,一想起囡囡不再会在瑟瑟秋风里挨冻,她眼睛就湿润了,哽咽着说:"杨老师,你良心真好,你比囡囡她亲爹还要关心孩子。"

  这样白天他们都各自上课,杨陆顺有空就看孩子,晚上他们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天南海北的聊天,赵翠娥对他的好感是与日俱增,渐渐就放开了心扉,有什么高兴的、伤心的都跟他说,把自己的男人忘记得一干二净,她本比杨陆顺还要小上一岁,内心多少还有点童真,时不时还要耍点女孩的小性子。

  杨陆顺本对她有好感,两人相处得很愉快,也多少能打消袁奇志对他带来的忧伤和烦恼,除了周末去杨小标家照顾老人、回家看望父母,基本也窝在宿舍不出门。到后来毛衣已经织好了,他们还一直保持着在晚上长时间的聊天,没有什么新鲜话题,竟也可以为了囡囡的一个小动作、一个小事件也能说上老半宿,笑上好半天其实男女间的关系到了一定程度就好象一张窗户纸,一捅就破,就看谁先去捅或是什么机缘水到渠成了。

  杨陆顺穿上黑呢子外衣、深蓝料子裤、银灰色毛线衣、火箭头皮鞋,摆给赵翠娥看,只看得她眼波迷离,神情恍惚:世上竟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她浑身发软,只想杨陆顺用那修长的手臂搂住她,哪怕是一分种一秒钟也好。只可惜杨陆顺傻瓜一个,毫不懂女人那细微的心思,还憨憨地问好不好看。赵翠娥强摁住狂跳的心,极力地使自己保持矜持点,温柔地把呢子中山装的第一粒纽扣解开,腻声说:"你把扣子扣得这么严实,别人又怎么会晓得你穿了件做工精细的羊毛线衣

  呢?"杨陆顺却执拗地系好纽扣,还把领子上的风纪扣也扣好,说:"穿中山装哪里能敞开纽扣呢?"让赵翠娥恨得牙痒痒又直说不得!

  杨陆顺按照信上约定提前一天到了春江市,先提着爹娘捎去的土货,又去副食品公司买了些包装精美的礼品,首先去了张教授家探望,再给袁奇志打电话,问明怎么见面,袁奇志叫他就在长江大学门前等着,会有车去接他。

  杨陆顺站在新修的大学传达室门口,正感慨着春江市飞速地变迁,一辆黑色铮亮的小轿车停在门前路边,下来一穿夹克衫的中年司机,胖胖地走路很费劲,神色踞傲眼睛四处之溜,怎么看都象一个大干部,杨陆顺赶忙迎了上去,微笑着说:"同志,请问你是不是来接袁奇志的同学的呀?"

  那司机没有笑,生硬地说:"你就是杨陆顺?"

  杨陆顺点点头说:"我就是!"

  "那上车吧。他们在宾馆等着你的!"那司机丢下句话就径直转身上车,杨陆顺只得快步跟上去,坐小轿车他还是头一回,心里不免有点怯场,拉了几下车门也没打开,那司机很不耐烦地欠身打开前门,也不说话,坐直了身子,扶着方向盘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

  杨陆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司机还是其他身份,感觉那人的态度很不友好,只得悻悻地坐了上去,怄气似地砰地关上车门,心里说:不就是麻烦你来接我一趟吗?有必要这么拉着脸皮?

  一路无话,小轿车风驰电掣般进了一家气势不凡的宾馆,吱地停在大门前,那司机说:"他们在八楼八一六房间等着的,你自己去吧!"

  杨陆顺开门下了车,径直进了宾馆的大门。

  既然你这么不礼貌,我也没必要跟你客气,杨陆顺边走边想。但进了宾馆大厅后,他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被眼前豪华的装饰和宽敞的大厅惊住了,简直象书中描绘皇宫王府一样那么富丽堂皇,地板光可鉴人,清楚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茫然地仰着头四处张望,里面人来人往,人们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他暗暗庆幸自己没白费两月工资制了这身行头,他是第一次进这么高级的宾馆,怎么也看不见上楼的楼梯,不禁心里有点惶恐,虽然他看见了服务台有工作人员,可他不想腆着脸皮去问路,那样难免会被人看不起。灵机一动,他慢慢走到大厅一角有沙发的地方,静静地坐了下来,把小巧的黑人造革手提包放在脚边,心说:我找不到上去的门路,总有要上楼的吧!

  终于让他发现了端倪:从外面进来的人基本都直接朝里走,绕过巨大的上面用彩瓷砖贴了一副《江山万里图》的照壁就不在看见人了,还有很多人亦是从照壁后转出来,或是直接出了宾馆大门或是去服务台。他微笑起来,不管是楼梯还是电梯,总应该在照壁后面。

  杨陆顺缓缓地站起来,好暇已整地扯抻呢子外衣,举步就走,然而忘记拿手提包则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走了几步才在旁人的提醒下,才发现把包忘在了沙发旁,只得故做镇静,先是礼貌地谢谢好心人,然后取了包,昂首阔步地朝照壁后走去,果然后面就是四部电梯,他虽然没用过,但毕竟在春江读了三年大学,也曾经听人说过,加之还有其他人也在等电梯,他就神色自若地站在一旁,有会电梯到了,他随其他人一起进入,没想到电梯里还有一个相貌姣好的服务员专门开电梯,他用比较纯正的春江话说出了自己要去的楼层,便微微叉开双脚,靠在电梯墙上,他还记得有人说电梯启动的那一刹那会有轻微的超重现象,他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是站好为妙,果然电梯启动时给他带来了轻微短暂的晕眩,如果真在促不及防的情况下难免会重心不稳脚步踉跄,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土豹子。

  上得八楼,他走出电梯,脚下松软松软的,居然在走廊上铺设了猩红的地毯,他对面就有个楼层服务员,他微笑着问:"同志,请问八一六房走哪边?"那服务员亦婉尔一笑,抬手示意道:"同志,请走这边。"

  杨陆顺再次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就依照指示往右边走去,他边走边看房门上的房号,停在八一六号门前,他正要敲门,却发现门旁有个白色按纽,应该是门铃了,他的手顺势落在按纽上,随即发出了悦耳的铃声,不由再按了一下。

  门哗地开了,杨陆顺一看是昔日的同室好友莫见评,两人同时兴奋地拥抱在一起,相互问候着,又分开亲热地握手不住相互打量,莫见评啧啧赞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杨老弟气度不凡,更显风流潇洒气概啊!"

  杨陆顺笑着说:"莫兄休要取笑,你这省报的大记者才是容光焕发,想必工作顺心顺意啊!"

  莫见评哈哈大笑,拉着他就往里走,还大声喊着:"新娘子,杨陆顺来了,这小子半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了。"

  杨陆顺强抑着澎湃的心潮,极力保持微笑地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魂牵梦绕的心中女神袁奇志,她穿了套很考究的小西领奶油色女装,鲜红的高领阔口毛衣更显得她白若凝脂的脸儿娇艳欲滴。杨陆顺站在她面前,千言万语化做了一句深深地祝福:"老同学,恭喜你新婚幸福!"

  袁奇志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那时的他只是学生会的一般干部。任何时候看到他,总是低着头,斜挎着一只装满了书的旧帆布书包,急匆匆去,急匆匆来,好象永远行走在借书、还书的路上。需要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也总是默默地对你笑一笑,一副憨厚木讷,少言寡语的样子。可现在的他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一身合体的衣着居然能改变了一个人的气质,再怎么也和以前穷学生挂不上了,含笑说:"老同学,谢谢你的祝福,也感谢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莫见评笑呵呵地忙着倒茶,说:"你们也别傻站着,快叫他坐嘛,赶了两百多里路,肯定累了吧!"

  袁奇志忙请杨陆顺坐,自己也姿态优雅地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杨陆顺自打进门后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让杨陆顺觉得奇怪的是,袁奇志好象清瘦了不少,眉宇间似乎隐隐含着丝忧郁,难道她心里有着什么不愉快吗?他更想见另外一个人,一个幸运的男人,就问:"新娘子,怎么不见你的新郎啊?"

  袁奇志仿佛受不了他灼灼的目光,借着抬手拂耳边秀发之际,一双眸子轻轻躲开了他的视线,说:"他呀,有点事去了,不过马上就会来,你放心,肯定会让你见到新郎的了。"

  莫见评那一杯茶递给杨陆顺,顺势坐在他身边,笑着说:"新郎今天给我们好大的面子,放着那么多客人不招呼,陪我聊了很久,我看新郎是爱煞了我们的才女呀,要不然怎么会对我这小记那么热情客气哩!"

  杨陆顺心里涩涩的,说:"人家新郎陪你说了半天话,可我还不知道新郎姓甚名谁哩,新娘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

  莫见评有点奇怪,但又马上呵呵直笑,说:"也许是我们新娘子害羞吧,那我来介绍好了,新娘姓古名胜利,二十六岁,政治面貌党员,工作单位省物资局下属物资贸易公司的业务科长,身高一米七六左右,外表英俊潇洒,人称赛子龙胜温侯"说着他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袁奇志微嗔道:"莫学长,你少胡说八道了,可别让杨学长笑话!"

  杨陆顺知道莫见评是个心高气盛、颇有才学之人,平日里也是眼高于顶,很难得夸一个人,能得到他这番评价,那古胜利肯定差不到那里去,不但单位好还是手握实权的领导干部,难怪能获美人亲睐了,便也打趣道:"新娘子莫害羞,咱莫师哥是长江大学里有名的才子,能得他如此高的评价,想必新郎肯定是人材品貌非凡了,要不我们的才女也不会委身下嫁了,应该是天作之合,人间绝配呀!"

  袁奇志咬着嘴唇瞟了他一眼说:"想不到杨学长到底是当了人民教师,把口才锻炼出来了,说起鬼话是一套一套的,连个堵儿也不打了!"

  杨陆顺似乎察觉她眼里的不快,忙转了话题说:"新娘子,你邀请了多少同学来参加你的盛大婚礼呀?"

  袁奇志说:"没邀请几个,女同学四、五个,都是家住春江的,明天她们才会来,男同学也就惊动了你们二位了。杨学长,不是说好你也要把女朋友也带来的吗?不要告诉我你没女朋友啊!"

  杨陆顺心里黯然,说:"我当真没有女朋友,如果有肯定会带来让你们考察考察了。"

  袁奇志开玩笑地说:"没女朋友?我知道了,你在春江长了见识,家乡的村姑荆女自然是瞧不上眼了。"

  莫见评哈哈直笑说:"新娘子,你输了吧,我就知道他肯定没女朋友的,因为我们在通信时早就说了的!输了就认罚啊!"

  袁奇志脸色略微沉了下,又马上笑着说:"认罚就认罚,反正又不麻烦我,不过我还是保证让古胜利一定帮你达成心愿就是了。"

  莫见评忽然献媚似地迅速站起来,敬了个军礼,说:"感谢首长!"

  袁奇志白了他一眼说:"要谢去谢古胜利,与我合干,我是领不起的了。杨学长,你今天肯定去了张教授家,是不是?"

  杨陆顺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知道肯定是莫见评利用了同学关系找古胜利办什么事,也没在意,说:"是啊,张教授对我如同己出,三年给了我那么多关爱,到了春江我不先去看他老人家,何谈为人呢?"

  袁奇志幽幽地说:"其实你应该留在春江市的,回老家怕是会埋没你这人才了,你在信里说工作不怎么顺心,我就越发为你可惜。你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呀。"

  莫见评忽然摇头晃脑地咏道:"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

  袁奇志有点生气地说:"莫见评,你别在一边阴阳怪气的,你自己谋了好单位,也得替你好朋友出出主意吧?看你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杨陆顺慌忙说:"我跟见评经常开玩笑的,他无非也是想我不要太在意眼前的困难而已。"

  莫见评连忙见台阶就下,说:"我那有幸灾乐祸,也是一种善意的开导,我目前在省报当记者,跟几个文学杂谈版块的编辑们还熟,杨陆顺,在学校你也不怎么参加文学社,不知道你笔杆子怎么样,如果有什么好的通讯素材,你写好了寄给我,看能不能帮你这个忙,反正你当老师有大把的时间,不妨搞搞文学创作嘛!"

  三人正聊着,门铃响了,莫见评一跃而起,说:"肯定是新郎回来了,我去开门!"开门后果然又听到莫见评热情得夸张的声音:"我好象有预感,果然是我们潇洒倜傥的古大科长回来了,新娘子在望眼欲穿呢!"

  "你这臭小子,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这声音应该就是古胜利的了。

  杨陆顺不觉心里有丝紧张,眼睛死死盯着甬道,出现在眼前的人身材高大,长得还算帅气,一套浅黄色西装高档又合体,但根本就不是莫见评说形容得那么潇洒英俊,反倒觉得古胜利眼光闪烁,笑容轻浮,不象个正人君子。才这么想就马上印证了,那古胜利笑眯眯地走到袁奇志身边坐下,一手就搂住了他的新娘,还欲作势亲她的脸,袁奇志明显脸上带着不快,侧脸躲开了,说:"别闹了,有客人在呢,我来给你介绍我的好朋友,杨陆顺。"

  杨陆顺马上站起来把手伸到古胜利面前,说:"古胜利,你好,祝你们新婚愉快,白头偕老!"

  古胜利没起身直接与杨陆顺握了握手,冲着他说:"杨陆顺,我记下你的名字了,谢谢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是奇志的好朋友,自然也就是我古胜利的好朋友,有什么帮得上你的,只管开口,这是我的名片!"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个名片夹,拿出张递给他。

  杨陆顺没想到这古胜利这么倨敖傲,连基本的礼节都不讲,强忍着不快接过名片,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口袋,瞥眼看见袁奇志似乎很欣赏他这举动,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古胜利见杨陆顺居然根本不重视他的名片,还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能耐,就用漫不经心地口吻说:"杨陆顺,以后你结婚要置办什么彩电、冰箱、收录机等电器,只管来找我就是了,看在奇志同学朋友的面子上,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杨陆顺微笑着说:"古科长,我先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目前还没资格用彩电、冰箱等电器,我住农村的,连日常照明用电供应都不正常,电视机买了也没有实际用处啊。"

  古胜利皱了皱眉,对袁奇志说:"这杨陆顺跟你是同学,他怎么会去农村?"

  袁奇志带点敬佩地说:"他完全可以留在春江市的,可他一心想回家乡,投身到了农村的教育工作战线!"

  古胜利打了个哈哈,说:"没想到你还志向远大,古某佩服!"嘴巴里说佩服,其实眼里闪着不屑和嘲讽,忽然又问:"杨陆顺,接你的司机只怕态度不在好吧?"

  杨陆顺说:"还可以吧,不过我还以为他是领导干部呢。"

  古胜利哈哈大笑道:"你莫看他只是个司机,可级别早就是正科级了,对于你来说,确实也是领导干部了。老余从部队给我爸开车到现在,也有快二十年了,我都要让他三分呢!"

  杨陆顺听了好不是个滋味:原来说宰相家奴七品官,莫非现在八十年代了还搞过去封建社会的裙带关系?听这古胜利这么傲慢嚣张的样子,只怕他是个高干子弟,那岂不是纨绔小儿?这么轻浮庸俗的人袁奇志又怎么会倾心与他,又怎么会当他为终身依靠,难道也不免其俗,贪图荣华富贵不成?心中那玉洁冰清的女神瞬间崩塌!让他突然觉得这社会上美好的东西远远比丑陋的少,里面都搀杂了太多原本不属于的东西,感情也好、工作也好,曾经让他憧憬不已让他向往不已的,都让他受到了伤害,割得他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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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53:0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十八章

  杨陆顺怀着极度失落的心情回了新平,他比以往更沉默,象一匹孤独的狼,独来独往,只有在课堂上才回复朝气,就连与赵翠娥的关系也渐渐冷淡,他无时不被面临的疑惑困绕,为什么现实在社会与自己想象中的差距那么遥远,遥远得即陌生又恐怖,他不明白纯洁的感情与物质生活与社会地位有什么必要的联系,更想不通象袁奇志那样冰清玉洁神仙般的人儿也那么现实,现实得比普通人更庸俗,难道爱情真是盲目的吗?他努力地想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仍无时不深恨那些令他茫然又无所措的丑恶现象。有时他也庆幸他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他还有一群天真无邪、充满活力的学生们。

  时间却在飞快地流逝,学校马上迎来了期末考试,一改多年来各个学校各自为政的惯例,实行全县统一考试,试卷由县文教局统一命题印制,就连监考老师也是各校教师交叉实施监考,已求公允,也算是教育改革的新动向吧。所以各个学校都非常重视,谁也不想落后。而新平中学更是如临大敌,马银满等学校领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备战,他们绝不允许工作地的落后丢了马局长的脸面。

  杨陆顺也暗暗卯足了劲,他要在学生们的考试成绩中证明自己的能力,他不但要让在自己学校三个班里拿第一,还要在全县排名靠前,用看得到的名次来体现自己地存在!他不仅严格要求本班的学生,也对自己的外甥小军也严加督促,只可惜小军那孩子生性不是搞学习的料,倒是杨小标进步很快,几个月来通过他的补习,慢慢也跟上了班,甚至明年考高中也很有希望,杨小标那孩子有了他的照顾和关心,身体也渐渐强壮起来,个头明显地长高了不少。

  功夫不负有心人,杨陆顺不愧是大学生,他用自身的优秀素质弥补了教学上的经验不足,新型的教学方式也更利于学生们掌握消化课本上的知识,在统一考试中,他那个班的语文成绩不但稳拿了年级第一,而且有三个同学进入了全县语文成绩前二十名,最好成绩是全县第五,是唯一的公社级初中排名进入了前二十的,其他席位全被县里的两所初中的尖子生瓜分,这一成绩令马银满欣喜万分,就连一惯看杨陆顺不顺眼的叶盛副校长也不得不暗中心服。

  杨小标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在全年级一百四十多个学生中总学分排名进了前三十名,很有希望考起高中,如果明年再努把力,甚至有考进县一中的希望!而外甥小文就差远了,总分在班上也排倒数,杨陆顺有点恨铁不成钢,一反常态地严肃批评了小军,那孩子也许没把他当老师而是当舅舅,一点也不害怕,还犟嘴说:"我反正不爱读书,也读不进书,舅舅你也别骂我,我干脆就不读了,到大表哥的建筑队去学泥水匠去,只要能赚钱,我爹一定会同意的。"这副水火不侵、好歹不分的态度也令杨陆顺无可奈何!

  考试结束,学校也准备放寒假,在放假前,中学部召开了全体教师会议,一是总结学期的工作,二是评选年度先进。马银满先是公布了新平中学在这次全县统一考试里的各项成绩,成绩很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分没有进入全县前五十名的,单科成绩仅有杨陆顺任课的初中二年级(2)班取得了比较优异的成绩,还冒出了全县第五名、第十六名的尖子生,便大力对杨陆顺进行了表扬,特别是排名第五的学生,作文分是全县最高的,三十分满分得了二十九点五分的高分,那篇作文还成为优秀作文典范进入了县文教局发行的《中小学生作文》季刊。

  杨陆顺并没有把自己内心的兴奋情绪表现出来,面部表情一直很平静,他知道越是取得了好成绩越遭人嫉恨,他之所以全力把学生教好,主要是要对学生负责,要尽量搞好本职工作,表现自己是能胜任教师工作,更大程度地为学校的集体荣誉争光,并不是争强好胜。所以在评选先进个人时,他谢绝了马银满的提名,主动总结了自己在学期教学过程中的缺点和错误,退出了评选。

  杨陆顺这样谦虚谨慎的态度获得了小部分教师们的好感,人们总是那样,谁要冒尖出风头就恨不得立即掰了他头上的角,恨不得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还要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对那有了成绩放低姿态又不争功的人,人们马上就会对他另眼相看,不争名夺利的人是在单位或集体里最受欢迎的人!但还是有很多教师对杨陆顺谦让的举动不以为然,他放弃了应该的东西,是不是想谋求更大的利益呢?人们通常会这么恶毒地想。

  评上了先进的人自然心满意足,没评上的肯定另怀别样的心思,不过那时的表彰主要是精神奖励为主,一张奖状,物质奖励为辅,一个暖瓶或是一个水桶,也就引不起人们更多的争执。如果是要浮动一级半级工资,你看会不会争得头破血流呀?

  最后一项是县文教局又出台了新政策,明年初升高考试成绩列入学校的评比项目,是硬性指标之一,哪个学校升学率高、教学质量优异,都将成为差额教育资金发放的重要指标。说白了,哪个学校考入高中的升学率高就将多得到教育资金,升学率低的自然就要少拨点资金,已示区别。

  在座的教师们不禁议论纷纷,本来下拨的资金就紧缺,如果还因为升学率的原因再减少经费,这是谁都不愿意的事情,毕竟大家都还是多少享受到了经费的好处,比如在食堂就餐学校就每人每餐补贴了二毛钱;住在学校家属房的教师们就享受了房租补贴和水电补贴;一年到头发的物质如寒碳费、防暑费等等都是从那微薄的经费里省出来的。这关乎自己切身利益的事,自然容不得半点疏忽。于是人们纷纷献策献计,不就便达成了统一:那就是目前三个毕业班保持不动,把学生里成绩差、表现差的编成一个差生班,严加管教,对那写表现差成绩差是双差生尽量劝其自动退学,绝对不能因为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子汤!

  可让谁担任差生班的班主任呢?有经验的教师都明白最难带的就是差生班,想出成绩那是不可能的,还要时刻提防那些坏小子惹祸捣蛋,万一出了什么漏子,那班主任是罪责难逃,杨陆顺就最有榜样了,一个学生完全不是因为学校老师的原因在家自杀了,当班主任的都逃不了批评处分,带好班就容易多了,学生都会认真学习,也就不会有什么事故发生,带班出了成绩理所当然是班主任劳苦功高,就算垫了底也还有说辞,总有一个要当倒数第一名的嘛!所以教师们各自摆出种种理直气壮的理由来拒绝当班主任,任凭马银满、叶盛说破了嘴皮子也无人搭白!

  杨陆顺一直冷眼旁观,看着这群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们相互推委,一个烫手的山芋丢过来扔过去,就是没人愿意担任,甚至有人说:"象这样的差班就只能马校长或是叶校长才镇得住,哪个学生不听话调皮,你们校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那些坏小子导扫地出门!"马银满和叶盛一下子就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们更是谁也不愿意接手,马银满说:"我不但是中学部是校长,还是联校的校长,每天要处理的公务实在是太多,我兼门课都已经费力巴沙了,哪里还带得班呢?你们不要胡闹,叶副校长同样也不行,他兼了两个班的政治课,也没精力带班的。"

  杨陆顺实在看不下去了,说:"既然各位都不愿意带差班,那我就自告奋勇了,我年轻,虽然带班经验不够,但还有你们许多有经验的老教师提携帮助我,我想应该是能行的。"马银满大喜,暗暗感激杨陆顺见机,替他解了围,看了看叶盛,也是很高兴,就准备同意。

  谁知道就有人跟杨陆顺作对,老孟赶紧接茬说:"新平中学谁都可以带班,惟独杨陆顺老师不行,至于为什么,我不说大家都清楚,不要因为他这次统一考试成绩还可以,就一好百好,一白遮全丑,班主任不是个好差事,可以说费力不讨好,我就不明白杨陆顺老师总想着要当呢?"有人带了头,便就有人跟风起哄,或真心劝说、或冷嘲热讽、或接题发挥,什么都有,就是不许杨陆顺当班主任。

  杨陆顺再好的脾气也不仅勃然大怒,他尖锐地说:"既然我杨陆顺百无一是,那就请你们这些有经验有实力的老教师当嘛,那你们又为什么百般推委,不愿意带班呢?既然道不同,就不相为谋,我还难得听你们大放厥词呢!"说罢愤然退场,来个眼不见为清、耳不听静!满屋教师一片哗然,马银满恼羞成怒,既然没人主动,那就来民主手段,用无记名方式投票选出一个班主任来,最后的结果令人啼笑皆非,居然是初中部的体育教师老孙得票最高,老孙眨巴着不大的眼睛看着那投票结果,可怜兮兮地说:"你们真的做得出来,硬是让我抱着岩石打狗刨(游泳的一种姿势)啊!"马银满一捶定音,就是老孙带差班,说完宣布散会,笑翻了一屋人!

  杨陆顺卷好了铺盖,锁好了宿舍门,提着学校发的十斤猪肉、二十斤草鱼、两斤白糖,在供销合作社买了几斤粗盐,冒着呼啸的北风一脚水一脚泥的去了杨小标家,杨天宝老人在冬天益发难受,杨陆顺多次劝老人住院治疗,可倔强的老人就是不愿意把钱花费在医院,明明他也知道免费药是不能治好他的病的,主要是不想花费杨陆顺私人的钱。

  小标家的茅草房杨陆顺曾找人来翻新维修过,漏风的泥墙糊上了新泥,屋顶糜烂了的茅草也换成了今年晒得干干的新稻草,把屋里也用石灰水重新刷了一次,老人的房间还打了1059农药消了毒,为了让老人在冬天不冻着,杨陆顺专程托人从县城买来白碳供老人取暖,用自家的新棉给老人弹了床十斤的大被子,杨小标全身上下一套新,小标穿上新做的衣服,那眼泪止不住刷刷地流,自从他爷爷生病后,就再也没穿过新衣服了。老人更是感恩戴谢,说是遇到了活菩萨,是菩萨转世来救助他爷孙俩的,杨陆顺笑着纠正说:"杨大叔,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现在流行叫活雷峰了。也不是什么菩萨转世来帮你爷孙俩,而是党和祖国培养的孩子来帮您老!"

  老人含泪笑着说:"杨老师,你怎么说都对,你就是活雷锋,你是党和国家派来救助我的大好人!"

  杨陆顺又去厨房把猪肉和草鱼用粗盐腌制好,再三嘱咐杨小标不要太贪玩,有时间就好好复习功课。到了年二十九,杨陆顺从家带了两只杀好的新鲜鸡和几十个鸡蛋,冒着鹅毛大雪步行了近二十里地到了杨小标家,给老人孩子拜年。杨小标自然是欣喜若狂,杨陆顺从痘里拿出五张一元的崭新票子,给小标做压岁钱,又见老人神情孤寂,知道老人想他死去的儿子了,新平的老风俗,晚辈都应该给家里最长的长辈跪下磕头拜年,这样老人就会得到子孙保佑,就会富寿双齐。

  杨陆顺顾不上肺结核会传染,把老人恭敬地请到堂屋正席上座着,带着小标跪下给老人磕头拜年,把老人感动得只会哭泣,心里念叨:善有善报,善有善报!

  接着又下厨房做年饭,小标快活得象小兔子一样,走路不是走,而是在跳,杨陆顺笑话他说:"小标,你也快十六岁的人了,站直了也有一米七,怎么还象个小兔子一样直蹦达呢?"小标幸福地说:"杨老师,我好多年没这么开心地过个年了,不但有新衣服,还有那么多压岁钱!你不知道吧,我爷爷可小气了,每次才给我五毛钱。"

  杨陆顺说:"小标啊,不是爷爷小气,实在是他没什么钱,如果有他绝对不会在他惟一的孙子面前小气的。你要体谅爷爷,知道么?"

  杨小标懂事地说:"杨老师,道理我都知道,每年的压岁钱我都没乱花,全买了学习用品。"

  杨陆顺说:"小标,想不想读大学?"

  杨小标摇摇头说:"我不想,我只想快点长大去赚钱,给爷爷治病!"

  杨陆顺叹息着说:"小标,还是努力多学点文化知识,将来还能为四化做贡献,爷爷的病有国家发药治,你应该多读书,报效祖国,知道吗!"

  杨小标点点头没说话,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大年三十,大雪飞扬,到处是鞭炮劈啪做响,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硝石气味,人们都躲在自己温暖的家里享受在天伦之乐,只有孩子们不知疲倦地在雪地里滑雪嬉戏。

  杨陆顺的爹娘老早就在忙活,他们老俩口要准备足够的菜肴款待前来拜年的女儿女婿、外孙、曾外孙,往年杨陆顺不在家过年时,几个姐姐从农历二十四过小年时就轮流住在家,陪伴着年老体衰的父母,直到正月十五年过完。今年杨陆顺回家了,几个姐姐也就相约在初二一起回家拜年。

  杨陆顺也曾经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究竟有多少个外甥,算是算清楚了,大小男女一共十七个,最大的外甥大姐家的鹏子比他这舅舅还要大上两岁多,现在已经结婚生子了,自己也就成了舅外公,不由苦笑了笑,最小的外甥五姐家的小辉辉,今年才七岁多点,至于已经结婚的外甥就有五个了,他叹了口气,难怪在去年九月党的十二大上,中央正式把计划生育定为基本国策,是非常有必要的,只看他这一家就已经是人满为患了,真要是五个姐姐家的人全部到齐了,这房子只怕也装不下!

  杨陆顺回到房里,把抽屉打开,仔细再算了算压岁钱准备得够不够,没结婚的不管大小一律五元,十二个人就是六十元;舅外孙有三个,每人十元,那就是三十元。一下就给出去九张工农兵大团结。参加工作七个月,去了趟春江、帮助杨小标家、自己零用,居然就没剩下几个钱了,想想半年多时间居然花费了五百元,他不禁砸了砸嘴巴,在大学三年也没花这么多钱哩!原本还想买辆自行车、买块上海牌手表,看来是没余钱了。难怪人们要凑伙子买大件的,要不然光凭个人去攒几百块还真不容易!莫非自己结婚还要花老人们的血汗钱不成?可要凭自己凑,何时才凑得上呢?现在结婚不说别的,几大件是少不了的,什么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打家具,听说县城里还时兴上了电视机,那玩意儿可得好几百才买得起,加上彩礼等等花消,没有五千元办不成事,可就凭他七十六元一月的工资,不吃不喝也得攒上五、六年的!想到这里,杨陆顺郁闷地长吁了口气,现在城里男女结婚好象不要彩礼钱了,而且家境好点的还打发女儿一些钱物出嫁,看来要结婚只得找城里家境好的妹子了,可人家会不会嫌弃你穷呢?我这里想找家境好的娶,她那里不也在找家境好的嫁呀?!嘿嘿,这事还真玄乎了!

  杨陆顺愁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爹娘年岁大了,催自己结婚也是正常,可好容易把我养大成人了,临了收媳妇还要用去他们防老伴身的钱,这不是混帐崽仔做的事么?我结婚万万是不能用爹娘的钱了。想着想着不禁又噗嗤一笑,八字没一撇,对象还不知在哪里,就在愁结婚的事了,这不是杞人忧天是什么?

  一想到那古胜利的新房,杨陆顺又泄气了,人家那才叫家境好,老爹是省物资供应局的局长,堂堂厅局级的高干,家里住的是旧社会老资本家的洋楼,出入有小汽车接送,你看古胜利的新房里布置得富丽堂皇,家具全是西式的,那梳妆台上摆满了花花绿绿大大小小式样稀奇古怪的化装品,地上铺的是进口羊毛地毯,二十四寸的松下大彩电,四喇叭双卡的收录两用机,半墙上还挂着什么窗户式的空调机,手表是瑞士英纳格的带双历带夜光,穿的是毛料高档西装,上海名牌皮鞋,佳能照相机、雅玛哈摩托车,还有些不知道名堂的高档玩意,那才叫气派,难怪袁奇志会爱上那轻浮自大的纨绔子弟,全是贪图享乐享受,小资本主义气息浓厚,冤枉我三年来把她当仙子一般供奉着,那古胜利只怕也是靠他爹的关系才当上什么业务科长的,就他那样,还真能领导好一个部门?那才是笑话了!什么买大件找他,我不稀罕也买不起,杨陆顺如此恶毒地想着。恨恨地翻出那张白花花的名片,几下扯了个稀烂!

  幸好全家人幸福地团圆让杨陆顺暂时忘记了诸多的烦恼,跟着几个姐姐快乐地聊着孩童时候趣事,和几个姐夫闹哄哄地喝酒耍扑克,听着爹娘充满了关爱地唠叨,倒也蛮快活,只是鹏子那外甥有点操蛋,一点也尊重他这小舅舅,老是拿小时候的事来打趣他,什么被掀进了臭水沟喽、什么打架打输了躲在灶屋里哭鼻子喽、什么偷队里的红薯被抓喽,等等,也难为那臭小子记得那么多、那么远!

  转眼就到了初十,难得天气放了晴,不觉动了心思想起了囡囡那小可爱,也想亲自去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对越反击战的战斗英雄,就拾掇了点礼物,用电丝网袋装了个鼓鼓囔囔,按照赵翠娥说的阳明大队四小队寻了去。

  到底是英雄的家,随便找个人打听,那人便很热心地领着杨陆顺进了胡拥军家的门,赵翠娥正背着囡囡坐在堂屋门口洗一大盆衣服,杨陆顺看见囡囡自然是欢喜得紧,忙说着吉利话:"赵老师,给你家拜年来了,囡囡新年好啊!"赵翠娥见是杨陆顺,没来由先红了红脸,赶紧接着他往堂屋里让。

  胡家人都在,胡拥军最好认了,一身草绿色军装,红五星和红领章灼灼生辉。杨陆顺也不等介绍,径直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你就是胡连长吧,我是你爱人赵老师的同事,叫杨陆顺,我久闻你的大名,只是无缘相识,我实在按捺不住崇敬地心情,就自顾儿跑来叼扰你来了!先给你拜年,祝你早日赶走侵略者,再建宏伟军功!"

  胡拥军也是豪爽之人,见来人气度不凡,文质彬彬,也心生好感,哈哈一笑说:"杨老师,别听翠娥吓白唬,我这点算什么,不值得你这么夸我,我倒是对杨老师你一见如故,很合我脾气啊!翠娥,快给杨老师煮碗荔枝桂圆荷包蛋。"

  杨陆顺忙说:"胡连长,莫搞这么客气,既然对你脾气,就当我是自己人,我先给大叔大妈拜年,我们再说话。"

  说着上前给胡大叔大妈拜年,并把手里的礼物送上,胡家老人还想推辞,杨陆顺急忙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激您二老为国家培养了战斗英雄,而且里面还有点小零食是给囡囡的,可千万不要拒绝我的心意!"

  老人们听了这么实情实意的话,只得笑着接下了礼物,胡拥军伸手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呵呵大笑着说:"杨老师,你到底是文化人,自己这么讲礼数还说我这大老粗客气,来来,我们到里面说话,抽支烟,红塔山,是特供前线指战员们抽的!"

  杨陆顺笑着说:"我不会抽烟的。"

  胡拥军硬塞了支给他说:"那一定要抽,男人不抽烟算什么汉子?我装的烟你一定要抽!"

  杨陆顺拒绝不得,只得点上抽着,也仅仅是在嘴巴里转个圈就吐了出去。

  两人进了房间,布置得很普通,引人注目的是向阳墙上的四个大镜框,里面密密的全是照片,杨陆顺好奇地走上前,仔细看着说:"胡连长,这上面都是你的战友吧?"

  胡拥军脸上立即失去了笑容,沉重地说:"是啊,这里面全部是我新兵连一起的好兄弟,那一批一共三百二十五人,来自五个不同省份,有四川的、江西的、云南的、广西的,我们在一起训练了三个月,后来本来还有一年就复员了,军委一声令下,我们就全部上了对越反击的前线。"

  杨陆顺指着一张大照片说:"胡连长,我找到你了,你从前蛮帅气的啊!可惜现在留下了一脸的光荣疤!都是该死的越南鬼子害的!"

  胡拥军一屁股坐在床上,说:"杨老师,我这一点小疤瘌算什么?好多兄弟上了战场就没走下来,就那样牺牲在狗日越南兵的枪炮下了!有张照片十二个人的,那是我新兵班结束时一起照的,你晓得不,到今天那十二个兄弟就只剩下三个了,其中有一个失去了眼睛,有一个炸飞了双腿!只我一个人还好生生的!"

  杨陆顺一时看得仔细,没想被烟熏得眼泪水双流,正擦着,听了这么悲壮的故事,他猛地转过身来,颤声说:"胡连长,你说你那个新兵班十二个解放军战士,一战下来就牺牲了九个,伤残了两个,只有你"

  胡拥军抬眼恰巧看见了杨陆顺眼角晶莹的泪水,不禁大为感动,呜咽着说:"是啊,我那九个好弟兄都长眠在麻栗坡烈士陵园的!"

  杨陆顺长吁了口气,缓缓背诵着朱德元帅身前的题词"你们活在我们的心中,我们活在你们的事业中!胡连长,你的好战友、人民的子弟兵,他们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胡拥军失声痛哭起来,"杨老师,你知道吗?本来是应该我躺在麻栗坡的,是我那好弟兄替我挡了枪,他倒下了,我却还活着,我打战那么拼命,那么不怕死,我是跟弟兄们发了誓的,我也要倒在战场上,倒在枪口下,才有面目去见我的好弟兄,可我就怎么也死不了,但我手里枪为弟兄们报了仇,我打死不下三十个越南鬼子!我的好弟兄们,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们啊!"胡拥军嘶声吼道!

  杨陆顺一把搂住胡拥军的肩膀,把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说:"胡连长,你要更坚强地活着,多杀几个越南鬼子,替你的好兄弟,我们的好同志报仇!"

  赵翠娥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静静地站在门口,她眼里有着对胡拥军说不清楚的同情与怜悯!她也暗暗奇怪:一个赳赳武夫,一个文弱书生,怎么也会聊得那么投机!

  直到中午吃饭,两人还在畅谈,时而为打了胜仗欢笑,时而为战场形不利紧张,时而伤感失去那么多好同志,时而担忧再次会爆发局部战争。在饭桌上两人也不止歇,两人不住地喝酒,胡拥军喝到兴头上,几下扒掉上身的军装,赤露着膀子,指着身上大小无数的伤疤,细细讲叙来由,他讲完一处伤疤就喝一杯酒,杨陆顺亦陪他喝一杯,讲一处伤疤两人就喝一杯,一个说得激奋昂扬,一个听得如痴如醉,最后两人酩酊大醉!

  两人都是身体健壮的年轻人,下午醒过酒来,又接着聊,杨陆顺也陪着胡拥军喝酽茶抽香烟,谁也看不出他们这么亲密无间,仅仅认识不到一天!

  这时赵翠娥欣喜地跑进来说:"拥军,老营长来看你了!"

  胡拥军大喜,拉着杨陆顺就望堂屋里跑,说:"六子,老营长故事更多,他可是去过越南,参加了援越抗美的!"

  胡拥军先是在老营长面前整理了下军容风纪,然后敬了标准的军礼,老营长也神情肃穆地受了他的敬礼,点了点头说:"请稍息!"两人才热烈地握手,胡拥军说:"老营长,我给您去拜年时不说了吗,您现在事多,就不要跑这么远到我家来了。"

  老营长其实并不老,也就四十出头的年龄,一脸的风霜,但腰板笔直,说话声音洪亮,估计是当兵多年留下的习惯,他笑着说:"你这小鬼,你说不来我就听你的?我得跟大叔大妈拜年不是?"

  胡拥军指着杨陆顺介绍道:"老营长,这是杨陆顺,小名六子,跟我爱人是同事,别看这六子一脸书生样,那心里也有股子豪气,是个性情中人,跟我很对脾气,想必您也会喜欢他的!"

  杨陆顺忙笑着说:"老营长,您好!"欠身把手伸了出来。

  老营长哈哈一笑,痛快地握住杨陆顺的手使劲摇了摇说:"那你是教师喽?你如果愿意也可以跟军子一样叫我老营长,其实我姓卫,转业回了南平,现在在马坡子公社当副书记,是个退伍了的老兵。"

  赵翠娥在旁边说:"老营长,杨老师还是大学生呢!"

  卫副书记眼睛闪亮了下,说:"杨老师,你是大学生,怎么会当教师呢?"

  杨陆顺笑着说:"我从小就有当人民教师的理想,去年大学毕业,我就自愿要求回了新平,进了初中部当了名语文教师。"

  卫副书记连声说:"小杨啊,可惜你这人才了,怎么去当教师了呢,你应该投身到更重要发岗位上去,那样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嘛!想不想进公社当农村干部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就去我那马坡子公社,怎么样啊?"

  杨陆顺摸了摸后脑勺,说:"其实在什么岗位上都是为人民服务,只是革命分工不同而已。何况我父母都年过六旬,我又的家里的独子,所以就不想去其他地方,老人年岁大了,我有点不放心。"

  胡拥军说:"六子,你不是喜欢听战斗英雄的事迹么,就请老营长给你讲讲历史,这都是你们这些读书人不了解的。"

  杨陆顺高兴地说:"卫副书记,老营长,就请你讲讲你的英雄事迹吧!"

  卫副书记吸了口烟,缓缓说:"那好,我就跟你讲讲我当年的故事。那是1966年2月18日,我刚过了二十四岁生日,就随中国援越高炮部队67支队接替了61支队,担负起安沛--老街的防空作战、掩护交通的任务,我当时才提了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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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6 15:5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第一部 乡 第十九章

  出了正月十五就开学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重复:教师开会、安排新学期课程、学生报名等等,也许是没去给马校长拜年,杨菊仙没了以往热情,更谈不上象从前那样老远就大兄弟大兄弟地叫,明显就象是换了个人,杨陆顺也懒得理她,甚至心里还暗暗高兴,免得那婆娘有事没空地在他耳边穷唠叨,尽找些麻烦事让他做。

  杨陆顺回到学校,收到不少信件,也许是人们忙碌,好几个同学都是明信片回的,上面短短几句温馨的祝语也让他很高兴,最奇怪的就是袁奇志居然来了三封信,几封信的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怀念过去大学里美好的时光。这让他纳闷了,难道她现在的生活不比大学要美好丰富得多吗?住洋楼坐小汽车当科长夫人,如果说给他周围的同事们听,大家还不眼睛睁得比溜圆、嘴巴张大得可以放进三个鸡蛋,大惊小怪地穷嚷嚷这不就是从前皇宫贵族的奢华生活啊?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还是认真地回了信,对袁奇志他有着太多的失望。

  因为和胡拥军成了好朋友,他对赵翠娥母女更加尽心尽力帮忙照顾,当然也是受胡连长所托,有了这层关系,杨陆顺也就嫂子前嫂子后地少了许多忌讳。这期杨陆顺仍旧只教一个班的语文,把更多闲暇时间投入到了照顾杨小标祖孙和赵翠娥母女了,也曾有人上门提亲做介绍,他也一概推辞,他每次都会情不自禁地把人家介绍的女性跟袁奇志比较,你想农村土生土长最远只到过县城的女孩们,哪会有什么脱尘出俗仙女般的气质呢?不都是手粗脸糙之类,最好的不过也就是擦抹了点雪花膏、穿了身不错的衣服罢了。

  三月一声春雷,党中央一声令下解散了历经二十多年风雨的人民公社,恢复乡镇建制,新平公社顺应潮流改为新平乡,生产大队改为村,生产小队改为农村居民小组,一时新平各大小单位纷纷换牌换公章,人们也神情激动地热闹了一阵,渐渐地感觉也仅仅只是换了个名称,其他还是一成不变,热情一过还是一切照旧,倒嫌乡政府、乡政府喊得拗口,不如叫人民公社来得痛快!

  这天杨陆顺没课,抱着囡囡在门口玩耍,小学的孙校长领了个年约三旬的女人来看宿舍,那女人看了看宿舍情况,就选了最外头的一间,与杨陆顺的宿舍中间隔了两间教室也就是四间宿舍。

  杨陆顺远远的看着那女人挺面熟,就琢磨在什么地方见过,想了很久也没个头绪,几天后那女教师把家搬来了,还有个戴眼镜的男人一起,见到那男人杨陆顺猛地想起来了,这对夫妻就是原来活跃在新平公社文艺队的台柱子演员,一个演杨子荣打虎上山,一个演《红灯记》的铁梅!没想到铁梅当了教师,那杨子荣现在在什么单位呢?

  杨陆顺忙去跟他们打招呼,说:"你们好,我叫杨陆顺,是中学部的语文老师,两位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们,一个打虎上山,一个高举红灯!"

  那两口子呵呵直笑,男的说:"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杨老师你还记得呀!我叫叶祝同,刚从县里调乡政府搞文化站,我爱人周可,从县里建设小学调来的,跟你是同事。咱们又是邻居了,以后还请多关照!"忽然又想起什么,说:"杨陆顺,你就是主动要求当教师的大学生吧,我说怎么这名字这么熟悉,总算让我想起来了,佩服、佩服啊!"

  杨陆顺对这对文化夫妻很有好感,至少在某些地方有共同之处,挽起袖子就帮忙,不久就把这两口子的情况打听了个大概:

  叶祝同和周可都是六七年知青下放时到的新平公社,叶家政治成分很高,但从小聪明好学,写得一手好字、玩得一手好乐器,什么手风琴、笛子、二胡、唢呐都拿得上手,周可家的政治成分就好得多,年轻时长得还蛮漂亮,就都被选进了公社无产阶级文艺宣传队,就只凭几部样板戏的电影和唱片,两人硬是把从来没接触过的京剧模仿了个八九不离十,走村下队地搞文艺演出,深受农民们的喜欢,两人也在那火热的年代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义,周可不顾佳人反对,毅然跟叶祝同结了婚,后来知青返城,两人凭着过硬的招工考试,一个当了人民教师,一个进了县文化馆,毕竟他们对新平感情深厚,借着乡政府搞文化站,叶祝同主动要求回了新平,因为乡政府暂时住房困难,就只好住到学校简陋的单身宿舍,有一子一女,儿子十一岁在县里读书,住在外婆家,女儿九岁,就带在身边。

  叶祝同带着无限的羡慕说:"杨老师,你算是赶上好年头了,我那时好想读书,成绩也好,可没书读,大的政治气候也不容许我这样的人读书,当年知青里有去读工农兵大学的,几次推荐我都是政审不合格刷了下来,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啊!"

  杨陆顺宽慰着说:"叶站长,那也是没办法的了,十年文革埋没了多少人才,现在党中央不再搞什么阶级斗争,不搞政治运动,大力发展国民经济,搞改革,只要国家富裕了,我们以后还是有机会读书深造的。"

  叶祝同深深的看了杨陆顺一眼,说:"现在我拖儿带崽的,就不再奢望深造了,杨老师,你既然是正牌大学生,我可就要借用你的真才实料来开展工作了。"

  杨陆顺笑着说:"叶站长,看你说的,有什么用得我的地方,只管说,你现在还唱不唱打虎上山啊?"

  叶祝同哈哈大笑说:"唱,怎么不唱呢?我现在搞的就是这一行了,等我忙了这几天,咱们再好好聊!"

  收拾妥当,杨陆顺又把自己的暖瓶拿来给他们俩口子用,说:"开水只有中午、晚上才在食堂打得到,你们先用着我的。看你们锅灶齐全,是要自己开火做饭吃么?"

  周可说:"是呀,老叶喜欢吃我做的菜,不喜欢吃食堂,再说有孩子,去食堂吃到底不营养。杨老师,你们一家吃食堂啊?"

  杨陆顺嘿嘿一笑说:"我们一家?我连对象都没有,哪来什么一家?"

  周可诧异地说:"哪天见你抱一个娃娃,那不是你的呀?"

  杨陆顺恍然大悟,笑着说:"哦,那是你们小学部赵翠娥老师的孩子,她爱人在中越边境驻防,又跟我是好朋友,我是义务帮她带孩子了。"

  叶祝同也说:"我说杨老师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没几个月,怎么就有孩子了,按道理学生是不允许恋爱的,更何况结婚呢,周可,你也是看走眼了。杨老师,感谢你帮我们搬家,晚上就请你在家吃饭,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就不要客气了。"

  接连几天,叶祝同似乎对杨陆顺非常感兴趣,白天忙了一天,晚上总要抽点时间到杨陆顺宿舍串门聊天。

  刚开始杨陆顺还只是客气着应付,慢慢地也感觉到这叶站长肚子里有点东西,问的问题很有水平,发表的议论也很独到,而且每次谈话后都让杨陆顺有种长见识的感觉,毕竟课堂上学的东西那有人家十几年在社会上磨砺过的精辟丰富呢?而且为人真诚和蔼,象个老大哥一样,不觉也诚心对待,心里也接纳了这新朋友,自然也就把心里话掏了出来。

  杨陆顺便把自己在学校的处境详细地说给叶祝同听,最后不解地问:"叶站长,我觉得跟你聊天不但长了见识学了东西,就把你当大哥一样看待了,有个问题我老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跟学校的同事就是搞不好关系呢?你看我这人也不象那么不好相处的人吧?"

  叶祝同笑着说:"我该怎么说呢?既然你说把我当大哥看待,我也不尽拣好听的说。我就不妨说点个人的看法,就拿我对你的了解来说,我觉得你这人表面上有点故做严肃,似乎在刻意让自己显得成熟老练,其实恰恰相反,你这就是很不成熟的表现,你把属于自己那青年人应该具有的朝气和活力硬生生地压抑着,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在故意防范着他,又或许人家会以为你故做清高,摆大学生架子,要知道你的同事很多都是半路出家,因为各种原因才当上教师的,他们的水平不一,是多年从事教育工作慢慢积累的教学经验来支撑着他,在你大学生面前,人家很清楚差距颇大,本来同行就容易相忌,人家就会更以为你看不起他们而心生隔阂了,如果你能比较客气地对待他们,在教学上多虚心请教他们,也许人家不会排斥你。到一个新单位,最主要的就是处理好人际关系,这对你以后的工作非常重要,本身的能力水平是要有的,可也得大家认同才行嘛。"

  杨陆顺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叶站长,我真是一天老板起着脸啊?我自己怎么不觉得呢?"
 叶祝同呵呵直笑说:"基本是板起的,我在县里也曾听人谈起过你,莫奇怪,文教一家,我们都是同个系统,你刚到学校就标新立异搞什么新教学方式,充分说明了你热爱教育工作,不盲目地遵循旧习,我记得连马局长也惊动了,亲自带队来考察了你的新教学法,并且还想全县推广,说明你是有真本事的,但你却忽视了其他教师们,说句难听的,他们都是土八路,怎么能跟得上你这正规军的步伐?你的新教学法对教师自身的素质要求太高了,自己都据说不好普通话怎么去教学生?而且你也打破了人们长久以来的老格局,绝大多数的教师不适应,难免心中会有怨恨,你这年轻人一来就搅混一潭水,谁都会有怨言有怪话,不巧你班上个学生出了事,人们理所当然地纷纷跳出来指责,这也就是你是教学法为什么最终被局里否定的原因了。"

  杨陆顺气馁地说:"那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呢?"

  叶祝同说:"你究竟说你的新教学法能不能挽回还是学校同事之间的人际关系?教学法我估计够戗,除非是换了个开明的局长,至于人际关系就容易得多了,反正对同事满脸笑容,事事不强出头,最终还是搞得好关系的。"

  杨陆顺唉了一声说:"听你这样一说,见谁都要笑,见了自己讨厌的人要笑、见了跟自己作对的人也要笑,那岂不是很虚伪?"

  叶祝同说:"对于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来说确实有点难已做到,尽量吧。我象你这么年纪的时候,也是怄不得半点气,吃了好多亏,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生就的性格,要全部改变是不可能的,尽量做到最好吧。我看你的书法有些功底,想必有名师指点,没事多练练书法,对性格的养成有帮助。"

  晚上躺在床上,杨陆顺心里还一直念念不忘叶祝同的话,就对隔壁的赵翠娥说:"嫂子,我问你,我是不是在其他老师心里在一副死板起脸故做清高的人呀?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赵翠娥说:"杨老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在我眼里呢,你是个热情助人的大好人,说老实话,学校里是没几个人说你的好话,都说你平日里眼高于顶,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也不知道你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

  杨陆顺苦笑着说:"那我以后努力跟他们再改善关系,见人就笑就打招呼,别人有困难就热情帮忙,你说行么?"

  赵翠娥扑哧一笑说:"你累不累呀,有必要那么低三下气的吗?你又不求人什么,干嘛要冲人笑干嘛要死皮癞脸的跟人拉关系呢?象现在一样搞好自己的工作,不就行了么。我看你别琢磨什么同事对你的看法了,专心处个对象,别没事闷在宿舍里,耽误大好青春了。"

  杨陆顺一想也有道理,老话说人活有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拉下自己的脸去讨好别人没必要那么下贱,说:"嫂子说的是金玉良言,我受教了。这么急要我找对象,你当嫂子的也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嘛,帮我多介绍几个,自然就不会耽误青春了。"

  赵翠娥心里不免有点酸,说:"你是见过大世面的,我还真想不出附近有什么姑娘配得上你,前些会我给你看了个妹子的照片,你半句好话都没得,要求也高了点,我实在找不到合适你的人了,人长得乖点的又没什么文化,读了高中的,那相貌子又见不得人,叫我这嫂子好为难哩!"

  杨陆顺求饶似地说:"打住打住,我的好嫂子,你现在比我娘还要唠叨了,没好的就算了,感情这东西,多少还要碰点运气!"又说:"住我们旁边的周老师家爱人叶站长,我蛮佩服他的,为人又好,懂的东西也多,吹拉弹唱是样样行,以后我就拜他为师,学几件乐器,你说学什么好?"

  赵翠娥说:"只要是学,我看什么都好,那叶站长俩口子新平不认识他们的少,从前周老师演的铁梅,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我看呀,也这有叶站长跟她般配,谁娶她都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要是周可转回去十来岁,你倒是可以跟她处对象,郎才女貌刚刚好!"

  杨陆顺听了哭笑不得,说:"我问你学什么乐器好,你就只说是学二胡好还是学手风琴好嘛,偏偏又扯到了搞对象上面,我怕了你了!不说了,睡觉睡觉!"

  赵翠娥也不为忤,自顾自地说:"杨老师,你上次说在你同学婚礼上看到新娘子穿了白婚纱,到底好不好看啊?我总老是瞎琢磨,你说那戴白穿白是家里老(死的避讳说法)人,结婚那么喜庆的事,应该是穿红戴绿的啦?就不怕吉利呀,不是我算早八字,我敢肯定你同学的婚姻长久不了!"

  杨陆顺无奈地说:"嫂子,你晓得什么?人家那是跟外国人学的,那古胜利是仿效西洋的婚礼模式嘛,我告诉你,还只有象他们那样的大户人家才能赶赶时髦,摩登得很呐!你少见多怪,嫉妒人家,才咒人家不幸福!"

  赵翠娥笑着说:"我才懒得嫉妒他们呢,你把那男家说得那么富贵,我只是怀疑你那同学是看上了人家家境好,想当阔太太了。"

  这话说中了杨陆顺的心事,立即让他情绪低落下去,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只是怔怔地看着屋顶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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