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伤心的泪

错过你为遇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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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二十五)


如果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还只是伤心,生气,自知还能够解释,甚至还指望齐享像平时那样来哄一哄我,等会儿我就会晓得,这只是个开始。

他真的走近,递给我拧过的湿毛巾,"把脸擦一擦。"

我接了过来擦擦脸,心里好受一些,我甚至有个痴念头,等会儿说明白了,他会怎么愧疚呢,我决定提前原谅他,抽抽鼻子,主动去拉他的手。

他却轻轻按一按我的肩,"先坐下。"

我坐回床沿,他也在我对面坐下,--或者说靠更适合一些,靠圈椅的扶手上。

他有几秒钟酝酿的过程,然后再开口,"我有别的事情想知道。去年,我在香港的那段时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你看我有多愚蠢,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他并不回答。

我这才发现我还可笑地攥着他的手指,松开,心里一片冰凉。齐享看着我,他语气竟然算得上心平气和,"我厌倦了一直去想这件事,你说吧庄凝,只要你说,我都接受。"

这世上需求和供给的不平衡真是处处存在,自有人亟待辩解对方早一溜多远我不听我不听,也有像我这样,真要被索取一个解释时,语言一贫如洗。

戏剧冲突到顶峰,那往往是主角真的受了冤枉,但是我,我该怎么办呢?

扯个谎,就扯个谎吧庄凝,说你生了一场病,被车撞了,被雷劈了,在避害本能的驱使下,编个谎话有什么难的,甚至我都想好了该怎么开头了,--那一天学校有事叫我去……

但是一开口,"我不要说。"我被自己给弄得绝望了,"我没什么可说的。"

这不是顽抗也不是无赖,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能让自己比较不无耻一点,是明明做错了事还要说谎呢,还是讲了实话以后,再求他原谅我原谅我?

一年半以前,或许一年以前,我也许还可以担承之后说,事情就是这样,我要是你,也不能跟我自己在一起了,你要离开就离开吧。

但是现在呢。

我如果还是那时候的庄凝,刚才就会为他那句话哭那么厉害,可是我就算有可能,把那么一点一点,心思缠绵的改变讲给他听,那个可能性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关头。

我眼睁睁看着他站起身,在他拉开房门之前终于能出了声,"你去哪?"

听起来他是笑了笑,"你还在乎这个吗?"

他出去后没多长时间,天又下起雨来,这一次不但势若倾盘,而且阵线绵长。

我打他的手机,一连好几遍都无人接听,我下楼去前台要了两把伞,在四周找了半个小时,最后转到酒店的后门,也不见他的身影。

从这边上去是安全通道,我把雨伞收起来靠在一边,坐到阶梯上,额发和肩膀都淋得透湿,牛仔裤从脚踝到膝盖紧, 紧黏在皮肤上,我非常无力,眼泪却一点都流不出来。

回房间我从包里翻出我妈之前塞进去的感冒药,吃了一片,然后去卫生间把湿衣服先晾起来,放水洗澡,我一边使刷浴缸,一边想,他不会一直不回来吧,我们不会就这么结束了。我有一半是被冻醒的,浴缸里的水温估计已经不到三十度,我站起来全身哆嗦,又拿热水彻底冲了一遍,外头雨小了,但齐享还没有回来,我昏昏沉沉爬上床,伸手去摸手机,还没有碰到就迷糊过去。

从他离开到我躺在床上陷入昏睡,大约是从十点半到凌晨一点这一段,接下来我们不妨以齐享的角度来说一说这两个多小时,所发生的事。

他并没有走远,他过后告诉我,但是我的思路不对,如果我坐电梯上二十楼,会在酒店的观景茶座找到他,虽然他当时,即没有心情观景也没有心情喝茶。服务生引他到吸烟区,但他一支烟从头到尾,并没有点燃。

那一段他的心理活动,具体我是讲不上来的,只能用关键词来概括,失望和愤怒。他后来对此只简略地说了一说,不愿多提,最起码没有提到他的伤感和严重受损的自尊心,我问他他就当没听到。

齐享回房间是十二点左右,他看了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一进门他发现里头静悄悄地,光线昏暗,我放在床上的外套不见了。"

当时,它彼时在一墙之隔的卫生间里,连同它的主人,后者正躺在一缸热水中,又累又刚吃了药。其实还有很多痕迹可寻,比如我的包明明还在,但是,从齐享进房间,静谧迎面而来的那一瞬,他在心理上,就已经先入为主,那个坏脾气任性的女孩,不知负气跑哪儿去了。你这么倔,他说,这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齐享站在那里给我回电话,结果手机在包里闷头闷脑地开始响。他下楼之前,甚至还推开洗手间的门匆匆一瞥,如果当时门扇再展开哪怕十五度,他就可以看见我挂在那里原牛仔裤。他去前台询问,果然,前台接待对我很有印象,那位小姐,她刚在这里要了伞,出去到现在还没见回来。齐享坐在大厅又等了片刻,这么一截时间里,他逐渐焦躁起来,雨势渐渐小了,而楼上浴缸里的水正慢慢变凉,我已经在睡梦的边缘。他重又上楼,室内纹丝未变,他只能拨给郝甜甜,这个姑娘一开始含着睡意正浓的钝然,咬字都不太清楚,啊,你说小庄啊,没有,她不说不回了嘛,我就留在章豫这儿,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她声音渐渐利落起来,哎呀,这怎么办,要我帮忙不?假如焦灼方才只是一只抓子,在郝甜甜说没有的那一瞬间,立时变成了一排尖牙,齐享说他几乎不记得回答了对方什么,阖上手机人已经疾步到了走廊,把手撞上房门。"砰"的一声,从时间算起来,我是被这一声给彻底惊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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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3:4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二十六)


我躺在床上睡睡醒醒,梦一直没断,这个雨夜真是辽阔,我好象小半生都过去了,还在它里面。

有那么一会儿,雨好象下到了屋里,我嗅了嗅,它凉淡的味道就在咫尺间。

我翻了个身。我这时候已经醒的差不多了,眼皮沉重,四肢乏力,但心却跳得一下比一下快,直到床的另一半陷下去,来人从身后整个把我抱在怀里,雨水清彻的气息就像是从天而降,真是一场好雨。

"回来了?"我非常轻非常轻的问,倒不是别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

"嗯。"他的身体,被淋湿的部分微凉,其他都非常烫。我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脸,被他握住,动弹不得,他说,"你刚刚去了哪里?"

"哪儿也没去啊,找了你一趟,这不没找到吗。"

他没有接话,从后面轻咬我的耳朵和脖颈,手上也用了力气,我从不知道自己如此柔软,隔着T恤一层棉布,反复被包抄,被捻动,再等他腾出手放在我裸露的腰上,连我都感觉到自己身体轻微的一阵抖。

齐享支起身,我就着他平躺了下来,像个听话的小丫头,抬一抬上身,再举起胳膊,T恤在腕部一纠缠,立刻就不知所踪,他扣住我的双手,解开衬衣一个个纽扣,一边他低头,沿着我下巴到右耳那一条斜线吻上去。

现在我手掌下是齐享年轻的坚硬的肌肉,这是他的脊背,这是他的手臂,这是他的胸膛和小腹,他握着我的手,越过他身体的其余部位。

接着他分开我,抚摸我,揉捻并且剥开我,最后他尝试着进入。

除了他猛然到底的那一瞬,我痛得几近失聪,其他时候都还可以忍受,我掐着他小臂,艰难地调整呼吸,尽量不去牵动体内新添的伤口。而对于齐享,这个伤口正接纳他一边又推挤着他,他俯下身来亲吻我,忽然间伸手一扯,被单浸过头顶,黑暗铺天盖地,我在不见光的四面里被围困,被碾压,被厮磨,被一次一次避开,慌不择路却避无可避。

我一时竟然困惑,是不是这个人?他是谁?我叫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回答,从轻声试探到迭声嘶喊,我开始使劲推他,再得不到回应我估计就要崩溃了,他这才把遮挡物欣开。月光和清凉的空气里面,双方都喘息急促,我脸上满是冷掉的泪水。

我又得以看清楚他的脸,每一根线条都是我熟悉的,却又仿佛被人偷换灵魂,平时他的眼睛不像这么黑,嘴唇没有这么红,想来我此刻也是非常鲜艳,只是自己看不见。齐享看着我,律动轻缓下来,他低下头,我的眼泪蹭在他面颊上。

天还没有亮,刚下过雨的天空呈现一种暗红色,我们两个刚才有一阵短暂的睡眠,我先醒来,一动齐享就跟着醒了"你要什么?"他问我。

"去洗手间。"

他放开我,我扶着他的手臂起来,坐了好一会儿才下床过去,回来以后我们各自检阅了一下对方身上留下的痕迹,看上去最吓人的是他小臂上被我掐出的,紫红紫红的几弯小月亮。

我说:"不痛啊?"

"当时没感觉。"齐享抱我坐到他腿上,"你呢。"

"还好。"

他样子挺坏的,"那把我掐成这样。"

"肯定是疼啊,不然换你试试。"我辩解,"不过我从小就扛疼。"

"这我怎么试?"他失笑,"不过要是能让你觉得公平点的话,--我也疼,你紧得……"

我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去去去,我们不要讨论这个问题。"

他把我的手拿下来,"那讨论点什么,你说。"

"你刚才找不到我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着急?"

"你能不能问个有建设性的?"齐享回答,态度为不合作。他之前简略告诉我过程,他下楼把号码留给前台,嘱咐看到我就打电话告知,然后他出门打车直奔深C大,不见人影又去了火车站,但当晚并没有到陵城的车次,他甚至回到我们看话剧的那个小剧院,但他并没有提到担心或是焦灼这些话,他描述的非常客观。

"但是我之前找不到你,我很着急的啊,这有没有建设性?"我说,"齐享,我没有考试,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这个很多人都可以作证,至于,至于去年元宵节……"

"去年元宵节。"齐享接过我的话,"我正在香港,那时候非典爆发,连我在内好几个同事被隔离有人被送去医院再也没回来,每天都看见彼此恐惧的表情,人在什么时候最觉得现有的一切值得珍惜,也就那个时候了吧。"

我想,他什么意思?

"现在的一切,包括你。"他说,"小凝,我一年过来,我们一直很愉快,是不是?"

我点点头,"我已经不是……"

齐享搂着我躺下来,"你是想说,你不是一年前的庄凝了?"

我抬头,"……你怎么知道?"

他笑,把我的脑袋扶到他肩膀上,我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他再次进入我,是天色露了微光的时候,这一场激烈而漫长过后,我们在地毯上睡得很不像样,接着是午饭前的那一次短兵相接,几乎耗尽了我的气力,我趴在没头没尾的被褥里,齐享从后面亲吻的我背,"想吃什么?"

"不想吃,想睡觉。"

他抄起我的腰把我拖起来,我们磨磨唧唧地一直出了电梯,在大堂迎面遇上了齐享的同事,他们停下说话,我慢慢往前走着等他。

齐享出来时,我正坐在一旁的花坛边沿上发短信,这是切割成正立方的大理石,有一面紧挨台阶,他在阶梯尽头伸手给我,我刚碰到就变了主意,收回去,笑,"你看,这有一米五高吗?"

"别胡闹啊。"

"我就欺负这儿没人认识我。"我站立起来,背转过身,"齐享,你准备好接住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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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4:1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二十七)

一年以后。

"你真跳下去了,他接住了?"曾小白在镜子前转个身,"腰是不是有点大?"

"是啊。"我回答,"我说我们,不是你的腰。"

"你们动作可真够快的。"苏玛在旁边的说:"连酒都没摆。"

"领证纯属是临时一兴头。"我说,"摆酒就算了,我们俩都懒得要命,又忙。"

"老人没反对?"

"反对了,扛着呗,找到几时算几时。"

"庄凝,你老实说。"曾小白戴着手套来摸我的肚子,"你是不是?嗯?"

"乱摸什么,瞎操心。"

"还不好意思呢。"曾小白大大咧咧的笑起来,"咱们,是不?一个寝室四年多,你啥我没见过?"

"我不好意思?"我说"我都已婚妇女了,你跟我来这套。"

刚接到谢端邀请电话时我一口答应了她做伴娘的请求,然后我给曾小白和苏玛打过去,我们三个商量了一下具体事宜:时间,交通工具,到哪儿订礼服。等等。

正兴奋着呢,齐享给我发了条短信,晚上有事,你自己吃饭吧,乖。

啪哧一声,我心里的小火苗熄了半截,我这才想起来,妈的,我自己也嫁人了啊,还给谁当伴娘啊我。

如今我坐在那看她们两个试美美的伴娘装,有粉色的小裙子,同色的手套还有小坎肩,我真是气愤,起身给齐享拨了个电话,我说,"你在干吗呢?"

"给你听听。"他把手机拿离耳旁,我听到有人激动地在喊,"来来来,郑处,我今天,跟你放个雷子,先干掉这杯。"哗啦哗啦,杯盘不绝于耳。

"又在应酬?"

"可不是。"他问,"婚礼有意思吗?"

"还没开始呢,齐享,我突然想……"

"哎哎小齐,躲这儿干什么呢,过来过来!"有中年男子的声音,硬是挤到我们中间,齐享在那头笑道,"任总您先,我马上。"然后他低声说,"那先这样,回头联系。"

"你少喝……"如同有一把刀一下截断了那头的喧闹,我把手机阖上,心里有一块酸酸的。

窗外是依然年轻的溧湖,像终于炼出头的一个善意的妖怪,漂亮的都有点儿不当了,却又非常从容。我看着,这时外头有人敲门。

"进来,哎呀,等会儿。"曾小白手忙脚乱,"拉链,拉链。"

"是我啊,谢端。"

苏玛去拉开门,谢端拎着婚纱的裙摆闪进来,把手锁上门。

我转过身,一时都有点辨认不出,她也真是漂亮,化了淡妆,眼睛闪着光。

"端端,哎呀,端端。"

她可能是一溜小跑过来的,有点喘,"我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陪陪你们。"

"不用你陪,你忙你的。"曾小白往外赶她,"一会儿我们去陪你。"

"没事,"谢端坐在沙发上,一手一只把高跟鞋脱掉,"我正好休息休息。"

说完,她竟然往后一躺,"哎呀真的好累。"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又瞧瞧这个倦卧的新娘子,她一向不是这么不靠谱的,躺在那里,拿指节一下一下揉按额角。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人过来敲那扇门,"端端,端端?"

听声音,是她妈妈。

谢端握住我的手腕,"说我不在,说我不在。"

外面那位顿了一顿,"端端,我知道你在里面。"

曾小白用口型问,: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

只能俯下身去,"嗳,端端,大家都等着你呢"

她突然泪流满面,翻了个身过去。

曾小白去把门打开。

"阿姨。"我们向她打招呼。

"你们好,一起过去吧?"她对窝在沙发上的女儿说,"端端,来跟妈妈去大厅,都等着你呢。"

我接道,"她,她可能有点儿不舒服。"

李老师静静看我一眼,然后转头,"端端,你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谢端一动不动,母女俩就这么对峙。

曾小白扯我一下,轻声道,"要不先回避?"

我想也是,道,"阿姨,要不你们说,我们去外头等。"

李云老师轻轻点点头,我们都已经走到门口,谢端突然坐起来,"你们不要走。"

她妈妈隔了两秒,开始冷笑,"倒像是我逼得你一样,端端,你不要这么荒唐。"

我们还是退了出去,在谢端的泪眼里,苏玛最后一个,从外边带上门。"

"这怎么回事啊,"曾小白说,"我能偷听吗?"

但她也并没有实行,而是默默地跟着我们走到一边,走廊上有人路过,突然退回来,"庄师妹?"

我抬头,发现眼熟,他说,"我,我啊,射天狼。"

"哎呀,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回这边发展了呗,陵城没我的地儿。"他笑道,"听说你跟小齐?"

"嗯"

'真是,没想到。"他问,"你是婚礼哪边的?"

"新娘啊,她是我室友。"

"哦,真是巧。"

"那你怎么会来。"

"我也是。"射天狼笑笑,"算她半个同事吧。"

谢端被她妈妈托关系分在社区,他们怎么做上同事,我有点联想不能。我说,"你认识新郎吗?"

"谈不上认识,今天初次见,听说是个中学老师。"

"哦,人怎么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笑,"哪能打听这么多呢,毕竟不是我跟他过一辈子--你们都站在这儿讲话,新娘子呢

"在里面补妆。"我说,"一会儿就去。"

谢端那一天出现在婚礼现场时,仍然光彩照人,没有一点哭泣过的样子,她刚才的任性也许是最后一点希望的迸射。她是不是希望,他能够突然出现,带她逃走?

但是她失望了。

她注定要失望的。我坐在席间,看着她,半年前沈伯伯的案子宣判下来,罪名成立,刑期六年,两个月后,沈思博从陵城飞抵德国,投奔他在那边的姑姑。听卓和说他本不愿这个时候走,他妈妈却一定坚持,她咬着牙说,你在这里陪着我们能有什么出息?尽孝还是陪葬?你父亲失势了,没有关系,等你日后出人头地,你看着吧,个个都会忘掉我们家发生过的事。

我以前爱屋及乌,也不免觉得沈伯母是个没太多见地的女人。到了必要时刻,她一样可以把事情想得这么清楚。

卓和问我,你有什么要我转达吗?

我当时想了一想,我祝他过的幸福。

卓和看看我,我说,你心里头别骂我虚伪啊,我说真的。

现在我看着她,我心里有同样的愿意,这其中有一部分可以用大词儿来解释,宽恕,感情什么的,另一部分,那是我内心隐秘的担忧,他们如果不幸,生活会再一次惩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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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4:5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等你说爱我(一)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

我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书,这里有一面弄成了书架,另一面玻璃包墙,绿植油光水滴。陵河在不远处,黑夜中不见水流,只见细长的一溜彩光。

指针刚过十一点时,大门一声响,我侧耳听了听,然后捧着书纹丝未动,我喜欢这样,听着他一间房一间房的找过来,默默享受被寻觅的欢喜,而他,就如同他所说,也知道我必然在某个角落安然等候。

"嗨。"卧室的灯没有开,他径直走了过来,靠在门框上,我一听就知道他至少到了微醺的程度。

"回来了?"我把书放到一边,"水热着呢,要不要洗澡?"

"过来,陪我说说话。"

我顺从地被他拽过去,"说什么?"

齐享撩开我的发,一路慢慢吻下去,我说,"嗳嗳,你就要跟我说这个啊?"他闷着声音哧笑出来,没再动,只把我的长发拢一拢,俯在其中深深吸口气。然后他放开我。

"我去洗澡。"

我转身帮他解领带,他挡开我的手,"别,我现在全身是酒桌的味道。"

"哈,你怕我嫌弃你啊。"

"我自己嫌弃。"他说,"等我一会儿。"

其实我喜欢他那种管不住自己的样子,我在卧室的小卫生间里洗脸,把洗面奶在面颊上揉搓出丰富的泡沫,一边跟自己招供。

我如今烫了长发,留到了大概腰往上一点点的长度,我每天清晨走过两条街去单位,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是拎开水,给自己冲上一壶普洱或者茉莉,坐一天以后下班,回家做饭,到现在我的蒸小黄鱼和糖醋排骨已是一绝。

婚姻持续有两个多年头了,很奇怪,婚前我们也谈了好久的恋爱,有时我仍然觉得他是捉摸不透,甚至有点儿神秘,只不过一个人再冷静自制,也不可能在私人时间时时处处收的住,于是他疲倦的时候,他软弱的时候,他迷惑的时候,在婚后我一一都遇见过。

可幻灭并没有随之而来,我越来越喜欢他,越来越依恋他了。

女人是这样的动物,感情是尺寸不定的盒子,只要空出来就什么都装得下,他强韧如神衹,那么她钦佩欢喜,但他一旦回到人间,她也绝不会吝惜爱怜。

"男人呢,男人是不是这样?我把爽肤水轻拍到皮肤上,外头齐享已经沐浴完毕,他回到房间里来。

四周只开了一小灯,我从床尾爬上,他靠在那儿,看着我,头发湿漉漉的,像一个渴望的小男孩,而我像一只线狮子或者豹子之类,四脚着地那样凑过去吻他。他热切地回应,双手逐渐移到我的后腰,往下微微用力,轻柔厮磨,调整,再一点点穿透。

你不可能一开始就快乐,你总要先疼痛,然而很快就会过去,至于之后如何喜悦,你事先是知道的,但仍然每次都会吃惊,都会恐惧,这在之前不能够感知,事后也不能够复制,只有过程理解,一再重复的过程,以及最后的,最后尖锐的战栗。

在临界关头齐享抽身而出,我的小腹上一阵湿热。他坐着,等气息稍微平稳,用纸巾整理之后躺下来搂过我,稍顷, 他开口道,"眼睛睁着琢磨什么呢?"

"我在想,其实没关系的,我上星期那个刚刚走。"

"注意点儿总没错。"他伸手抚摸我的小腹,"你还想再吓我一次?"

他指的是前年夏末,那时候我还在律所上班,算半个新人,什么都跑在第一线,一间公司的小额债务官司,三十万,按百分之五收费,欠款方是山高水远的一家乡镇企业,管辖权归当地司法机构,所里没人愿意做。回家我跟我妈一说,我妈说,哎呀一万五啊,我给你得了,你跑那么远那么辛苦干吗,不接。

我爸做她的工作,话不是这么说的,今天是小额追款,做好了人家可能就聘小凝当法律顾问,局面都是一步一步打开的,是不是?

齐享当时未置一词,我妈转头求助,小齐,你倒是说说,他看看我迫切的眼神,然后回头笑着对我妈说,您看,她都这么大了,您让她自己做主吧。

官司打起来没有任何悬念,合同上公章法人章俱在,当地法院也没搞明显的地方保护,判决这边胜诉,但是等到执" 结期满我再次赶到当地,发现执行实在是个老大难问题,请法院协助,一次两次人家还客气,再多两次,好脸色都没有了。

我晚上在招待所打电话给齐享,讲着讲着就委屈的流眼泪,他在那头丝毫不见意外,也没讲什么我就早知道了之类的废话,就说那你先回来吧,就当吃一堑长一智。

被他这么一说我倔劲儿反而上来,擦干眼泪第二天早上我又出门了,这一天那个县天降暴雨,县里的排水系统不行,出租车走一半就熄了火,我下车自己走到那家企业所在的街道,发现一整条街都被水淹得差不多了,我挽起裤脚淌水过去,走到半途竟然漫腰,进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后来我跟人家说,偶像剧里,女主人公遇到不顺心往往出声吼叫给自己励志,我看时觉得十分矫情虚假,谁这么大了会行事如此外露夸张,没想到事临到自己头上,再没有更真实的了。那天我就是一手抱着包,一手打着伞,一边跟自己大声说,给自己打气。

" 没事的,快到了,不到一百米,加油,加油庄凝,快到了,就快到了,没事的,这算什么,这多酷啊。距离厂门不到二十米处,我一声尖叫,有个下水井口,不知是一直空缺还是被临时被拿开排污,我隔着滔滔洪水,

一脚踩空,瞬间往后栽倒,天旋地转,呛进一口污水,惊惶失措,好在水有浮力,深度又不高,我才得以扑腾两下,重新站起来。我从水中摸回包,全身透湿,连头发也水流滴答,那一瞬间我真想嚎啕失声,却又突然想到,爱我的人,一个都不在身旁,真哭出来不但毫无用处,简直浪费气力,抽噎两下,又重新跋涉。好了,庄凝,好了,这下没事了,走稳点,一步一步来,马上就到了,真的,走慢点儿,不要急,这不到了。

我一身泥浆出现在大门口时,几个保安已经惊慌地跑出来站在那儿,老远就喊哎呀你没事吧,老远就看你摔倒了,想去扶,水太大了,你慢些呀。

没关系。我对他们苦笑,我找你们总经理。

在总经理的办公室里,我位中年企业家疑惑的看着我,庄律师,你老实告诉我,这一笔欠款追回,你能拿到多少?

我想了想,据实以告,一万五。

他看看我摊在他桌上基本报废的手机零件,你这款机子,跟我女儿的一样,现在市场价也超过了四千,还有来回的交通费,住宿费,给不给报,你划得来吗?

我说,领导,你要是再说下去,我只好在你这里哭了,不过帐嘛,不是这么算的,我分内的事,我就想把它做好,做好再说。

他沉默了良久,庄律师,这样吧,我不让你难做,我给你十五万,不能再多了,否则消息传出去,我的厂子就要被讨债的要空了。

我跟了讨价还价,费尽口舌,要到了二十三万,他哭笑不得,天南海北的跟我开玩笑,说还有零有整的,你这个小嫚儿真犀利。临走他道,给我留张名片吧,以后没准互相帮得上忙。

我出门可高兴了,去传达室借电话打,齐享,你知道吗,我要到钱了,哈哈,厉害吧?正要回旅馆呢,我……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腹部一阵剧痛,我当时抱着话筒就蹲地上了。

我开始以为是痛经。

后果却比我想象有严重的多,睁开眼睛发现齐享赶来,我一哭他眼睛都红了。

电视里小说里那些伤心到死去活来的桥段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我当时就是疼得不行,事先对它又没有任何预期,只知道害怕和担心,至于账然,遗憾以及淡淡的悲伤,那都是后来的事。

我不知道啊,我虚弱的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就有了呢。

你这个笨蛋。他恨恨的,几乎咬着牙道,以后我每件事都要管你,休想我再由着你。

一直回到陵城我都没好透彻,我妈给我托关系找了资深妇产科大夫来看,她给我开了无数中药,另外建议在两年内我们不要再动生孩子的念头。

我妈以及齐享妈经此一役,吓得魂都没有了,终于亲自上门找我谈话。小凝你看,小齐这么忙,你也忙,这个家怎么维持?以后你们还是要孩子的吧?接着她们告诉我,齐检察官这了我,都拉下老脸去请人帮忙,帮我在市政法委谋到一个清闲自的职位,坐坐办公室,朝九晚五。

说到后来,两位妈妈都哭起来,最后我也哭了。她们不好再苦苦相逼,于是结伴离开,桌上两杯清茶,渐渐的散了热气。齐享到家,看我独自坐在桌边,一动不动。他包也来不及放就过来抱住我,"怎么啦,乖,有我呢。"

我一脸眼泪,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然后转身回抱他。他那么好,那么疼我,宽容我,我呢,我以前对他那么坏

"齐享,我想,我想换个工作。"

那位总经理后来真的给我打电话,说有业务介绍,说他对对方承诺了,这一位小律师,别的暂且不敢讲太多,责任


心是绝对过硬的,他还要说--我当时盘腿坐在瑜伽垫上,面对着一轮上好的夕阳,轻轻打断他,不好意思啊,领导,我已经不做律师了。

"那一次把你吓坏了?"我在齐享肩头拱了拱,"把灯关上吧。"

"你说呢。"他拧了灯,枕在自己屈起的右臂上,黑暗里不知在看什么地方,语调微微调侃,"我差点,就被吓到不行了。"

"啊?"我笑了起来,"这一点我可以证明,没有。"

他拍拍我,"真是越来越会讲话了。"

"不过呢我的确是听说过,男人在产房外往往恨不得把自己干掉,有这么夸张嘛?"

"有的。"

"真的啊?那要是我,我不要你去。"

"那就是个说法,你见过谁真这么干?太狠了吧。"

"那我的样子也会很难看。"我说,"搞不好一疼,我还会使劲骂你。"

"骂一骂又不能伤筋动骨。"他转过来看我,眉头拧着,"不过你是不是展望的有点远?"

我一看就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在伤脑筋,我没说话,他转身再次搂住我,"想给我生孩子了?"

"去。"

"跟你认真讨论问题,态度端正一点。"他真的像当回事的问,"你的身体准备好了没有?"

我叹口气,"两年快到了。"

"心理上呢?"他说,"我可不希望你到时候产后抑郁。"

"那你就想办法让我不抑郁呗。"

他笑起来说,"真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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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5:2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等你说爱我(二)


其时齐享虽然仍在处理Z银行的法务,人事上却已经和银行脱离了关系,转而签订的是代理合同。他目前是一间事务所的事合伙人,利用这些年在检察院和金融系统积攒下来的经验和人脉,主要从事一些非诉业务,如果有人问我他做得怎么样,我会回答,还行。

但这个"还行"是有代价的,比如他没有太多时间陪我和他父母,又比如他连二十八周岁的生日都要在外地度过。

那是十月底,我原本想给他好好过过,结果前一个星期,陵城有家大型企业申请追加贷款,预备收购东北某市的一间原材料工厂,这笔贷款不仅包括收购费用本身,另涵盖了将来与当地货运机构签订代理等等一系列预算,数额上很有分量,省分行领导充分重视,亲自牵头,齐享作为银行方的法律顾问随行。

为此我非常郁闷,他说完以后我就回房坐在瑜伽垫上生气。齐享给了十二分钟让我一个人待着,然后等这一小段过去,他去找到我。果然我气也气得差不多了,话也能听得进去了。他是这么说的--我还有阴历生日,到时候肯定赶回来,合同签一半我也赶回来。而且,等这桩结束以后,我哪里都不去,在家陪你陪到你烦为止,你看呢?

他这么一哄我就一点脾气也没有了,而且还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一时抹不开啊,就爬起来去烧晚饭。齐享也到厨房,我煮绿豆稀饭,再把豇豆切成小段用红椒丝清炒,他做我喜欢的改良过的蕉香卷,拿笋,香菇,和黄鱼丁代替原先的馅料。我们各安其职,只听得刀刃密集遭遇砧板,以及菜蔬在期间轻微抵抗,平底锅里的油沸起来碰到什么都要尖叫,猫牙米在高压下一颗颗开了花。% [; }3 h1 u; Y" ?) Q5

他把做好的一盘小面卷递过来,我把它们一个个拂进锅中,慢慢翻搅的时候我出声,嗳。

我烦不烦人?不烦。他笑道,好不容易才骗回家,怎么会烦呢。

他出发那一天说好到地方打电话,结果我一直等到晚上十点,都没有等到,打过去也是关机状态,只好去洗澡准备睡觉。刚把水拧开,就听好象有响声,我上浴巾冲回房间一看,手机在那安安静静待着呢,一场澡是再三。

这件事的后果是,一直到两天以后我跟言维维去逛街,一路上还不停打喷嚏,坐在星巴克休息的时候我捂着纸巾说,"你别害怕啊,我是作风不会传染的。"

"怎么搞成这样了。"她问我。这位姐姐如今洗心革面,考了公务员,生活可规律了。

我用鼻音说了一遍经过。

她叹口气,"你老是不会简约地爱一个人,小庄。"

"啥意思?你最近改写文艺片了。"

"你啊,你每次真喜欢上谁了,都把自己搞的很累很纠结。"

"不累不纠结,那是什么感情?"

"谁在几年以前,还跟我说,努力努力,不行就算了。"

"你还记得啊?"

"再清楚没有了。"她说,"在我们合租的那个阳台上,小样一脸的看破红尘。"

"哈哈哈。"

"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她想了想,"投入?"

我想起来我在深圳看的那个话剧,那一段台词,事物必然从某一时刻从无到有,但这大概并不包括感情

我转述给她听,然后说,"不过呢,如果一定要讲,具体某件事的作用,我记得是好几年以前,有一次我和他坐车去朋友家吃饭,后者女朋友开的车。"

突如其来的变故,迎面的重卡,一片黑暗。

"我反应过来,发现他正,你知道,抱着我。"我说着有点不好意思,转头看窗外,"在那之前,我可能一直有这

样的念头,我们两个,也就是彼此凑合着,没什么大不了。"

"那一刻你相信了他爱你?"

"不如这么说,那一记得我相信了,原来我还值得被人家这么的,呃,喜欢。"我说,"对沈思博幻想破灭,有很长一段,我都非常的自无厌恶,但从那以后我又开始慢慢的喜欢上自己了。"

她微笑,"我有点明白了。"

"明白了。我还觉得我没表达清楚呢。"

"我是干什么的啊,对不对?我就是靠这个吃饭……"

她还在得瑟,我这边手机响了,一看号码,竟然是我们刚才谈论的当事人。

我自己也想,哎呀,这才六七点,这么黏不好吧,哈哈。

"喂,你……"

"庄凝,你听我说。"他的语气非常严重,"我爸心脏病发作,就在刚刚。"

他给了我两秒钟时间反应,接着说,"救护车到大概需要十分钟,妈现在慌得很,你过五分钟打给她,要尽量镇定,如果她说不清楚,就让她把电话给旁边的救护人员,让他们告诉你去哪个医院。"

"我明白。"我已经站了起来,言维维也是好眼色,赶紧收拾东西跟着起身。我问,"你呢?你赶回来?"

"这边能订到最早的航班是明天下午三点,我看能不能想别的办法,你保持手机畅通。"

"好好。"我说,"你不要担心,有我呢。"

他没有回答就切断了通话。

齐妈的确慌得非常厉害,一看见我就哭起来,我看看ICU病房亮着的灯,坐到她身边让她靠着我,"没事的,妈,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没事的。"

我口头上这么科学,内心却在向不可知的神秘请求,那是个好老头儿,他六十岁还没到,还没看见他盼望好久的第三代,请不要带他走。

齐享打了好些个电话来。我如实告诉他,还在抢救。

齐叔是冠心病引发的心肌梗塞,我一直知道他有这个毛病,却没有想到到这个地步,他平时注意饮食,也不缺锻炼,从常理来看,怎么排列组合,也轮不到他的身上。

时间走得忽快忽慢。我坐在那里,轻轻地拍着齐妈,有一会儿她脸色发红发的我都害怕起来,她说自己有高血压是一点没有夸张,这再倒一个,我怎么向齐享交代?我跑到值班室叫来医生,又去药房拿药,好歹哄她吃下去。这一番折腾过后,已经差不多是晚上十点,我心里惶恐极了,我刚刚在墙上看过宣传资料,冠状动脉闭塞在发病后六小时是可逆的,这看着就快到了,是什么一个情况?

但是我不能跟这个老妇人商量,反而想办法分散她的注意力,我引着她说齐享小时候的事, 但她讲着讲着,又绕回眼前的状况上。

你不知道,他当时大四,可以出国的。就是因为他爸爸这个病,我身体也不好,他就放弃了。"齐妈大概是有点急糊涂了,她说,"连女朋友都丢了。"

我点点头。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病房里总算出来人了,告诉我们,危险暂时过去。

"入院前急救措施得当,时间也把握充分,是病人脱险的关键。"这是个挺好的女医生,疲倦下仍能保持耐心,"你们最好留个人在这看护。"

齐妈当然不肯走,我能留他们两个老的在这里自己回家睡觉吗,我当然也不能走,又跑去值班室借了一床毛毯,我说,妈,您睡吧,有我呢。

哄她躺下休息后,我到一旁给齐享打电话,他却关机了。

四十分钟后,他给我回过来,我说,"喂?"他不讲话,我又喊了一遍,我听见了他的气息,他却仍然不讲话。这时我突然明白,很快地说"没事了,齐享,爸没事了,你不要怕,齐享?"

他把手机移开了大概有十秒,再开口时声音跟以往不太一样,微微有些变调却竭力压制,"嗯,我知道了。"

"你在哪?"

"我在上海机场,正要往火车站,坐最近一班动车回去。"

"啊?"

"我妈呢,她还好吧?"

"睡了,我给她吃了降压药,她没事。"

"我估计凌晨能到,辛苦你了。"

"说什么呢。" 我得到医生的许可进去看看齐叔,他却还在昏迷,监护仪上显示一切正常。我出来在旁边的长椅上打了一会儿盹,却又猛然醒转。

就这么睡睡醒醒到了第二天早上,最后一次迷糊间我看见了齐享,他是好多年前的模样,非常年轻,在女生寝室楼底下,点燃一支烟,月光下唇红齿白却神情怅然,我喊他的名字,他置若罔闻,我知道他在为另一个女人伤心,我


无能为力,他伤心的要命,伤着伤着我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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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等你说爱我(三)


天色微亮,我去看看那老两口,都挺好,齐妈过了几分钟也醒过来,"小凝一夜没睡啊?"

"睡了,睡得挺好的,妈你想吃点儿什么?我去买。"

"随便。"

"那生煎和豆浆?"

"好。"

我去拿搁在长椅上的外套,是没戴眼镜焦距模糊的缘故呢,还是对事物的认识不足?总之我一低头,砰,磕椅子背上了,好大一声。

齐妈跑过来,"哎呀,磕疼了吧,你这个孩子,没睡还不承认,看晕得。"

我就算刚才晕,这下也真清醒了,再清醒没有了,疼的。我捂着脑袋,有好几秒说不出来话,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没来及抬眼看,就被人扯了过去。

这个拥抱十分有力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还有人需要他的安慰,他转身搂住那个中年妇人,"妈,真对不起。"


齐叔上午醒转,想来可能昨晚救护车惊动四邻,消息传开,到中午陆续有人打电话来问候。

我们陪齐叔说了一会话,齐妈突然想起,"对了,今天还是儿子生日呢。"

她一说我也记了起来,他出差前我为了这个事闹了半天别扭,"你看,你还不是要回来过?"

齐享笑笑。

齐叔虚弱地躺在那儿道,"那你们年轻人出去浪漫一下吧,别老陪着我们。"

"那怎么行?"

"都坐这儿大眼瞪小眼的,干什么?"齐妈说,"你爸看着还累呢,都回去休息会儿,晚上再来。"

路上我问他,"你是怎么回来的?"

"你不是知道吗?"

"我是问,从哪儿找的飞机。"

"那间企业收购原材料工厂,运输是个问题,只能在当地找货运代理,这间货运行跟航空公司又有协议,六架小型机不定时飞往全国各物流中转站,上海是其中之一。"他说,"我当时就想,如果生日当天买不到票,这也是一个途径。"

我反应过来,"你是说你原来就预备回来?"

"有这个打算。"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不一定的事,什么突发情况都可能有,说出来兑现不了怎么办?"

"那也让我高兴高兴嘛。"

"我宁可给你个惊喜。"

我叹气,"怎么办,我都没准备礼物。"

他转头看着我,我想,他难道要说,那么你把自己包起来送给我吧,我这么想着自己一抖,结果他只是伸手在我额头上摸了摸,"疼吗?"

"你试试?"

他笑起来,"还要什么礼物,有这个还不够"

我们到家洗了澡,躺上床就各自睡着了,这个状态下实在产生不了其他念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骨碌爬起来,推推齐享,"我做噩梦了。"

"?"

"我梦见你了。"

他的神情是"别惹我啊。"

"不是,我梦见咱们一起上课,老师留随堂作业,我不会,我就偷了你的作业跑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赶紧抄完就还回去啊,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在外面了,又忘了刚在哪里上课,好不容易找到,那个教室已经在上别的课,我就求那个老师让我在那把作业抄完,好书 说,哦可以啊,把这份合同签了。"

"合同?"

"嗯,我一看,好家伙那合同内容比我作业还多呢,签一大堆东西,我说,能不签么,帮帮忙,我快来不及了。那老师人特别客气,为难地说不行啊同学,这是我们的规矩,抄作业都得签合同。"

他忍俊不禁:"再然后呢?"

"没然后,我就很累很郁闷的醒了,你的作业也没能还回去,我怎么能这样呢,太丢脸了。"

"是啊,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把该我做的梦给做了。"他吻我,"庄凝,我看你是累坏了,我也一样,回头找个地方出去玩吧,就咱们俩。"

"好啊。"

我们去买了好吃的和营养品,高高兴兴地,手拉手回到医院,刚出电梯,听见一个女声问,"护士小姐,请问ICU病房怎么走?"

齐享的手,这么一瞬间,力道突然紧了一紧。

这声音的主人穿着一条及踝裙裤和同色的无袖上衣,这样的衣服对身材是个不小的考验,可她竟然经受住了,可想而知她的背影是多么的别致修长。

仿佛有感应,她回头看了看,接着她整个人转过来,臂弯里一束淡然绽放的平安莲。

"嗨,享。"


以前在我的想象里,齐享的前女友,该是一个清秀无匹的古典佳人,烟锁娥眉笑靥含羞的那种,你想想她学什么的?中国文学。

那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文院的院花她未必要是《清明上河图》,她也可以是《自由引导人民》,浓墨重彩,卡门一样的女青年。

她把花递给我,笑,你一定是庄凝。

接下来一直到探视结束,除了她贸然前来的举动本身,再没有任何唐突或是不妥。她逗得齐叔夫妇开心,我削水果给她她也认真的跟我道谢。她甚至一直都没怎么看过齐享。

我在一旁看着她,她说了个笑话,自己大笑起来,真快活,真倜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如果此刻有人怀疑她是"前来搅局的前女友",我恐怕她要这么笑着站起来抖一抖衣襟,把这点嫌疑从自己身上抖出去,"哦,天哪,饶了我吧。"

但是我老觉得这样的她我在哪儿见过。

半个小时后她起身告辞,我们送她到电梯口,齐享问道,"这次回国预备待多久?"

"不一定吧。想多陪陪父母,过两天还想回西安老家一趟。"

"你家在西安?"我问,"你还以为你是陵城人呢。"

"我十五岁的时候举家搬迁过来的,哎庄师妹,我这么叫没错吧?

"没错,没错。"

"你去过西安没有?"

"没呢。"

"那儿值得一去,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吃最正宗的羊肉泡馍。"

"好啊,求之不得。"

"不过你跟他去也成,他也知道地方,哈哈。"她跟我握一握手,"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聚。"

然后她看也不看齐享一眼,迈进电梯,按下楼层。

梯门缓缓阖上,齐享搂住我的腰转身回病房,进门前正听见齐妈说,"小江怎么变成这样了?"

齐叔随口答道,"可能在国外受的熏陶吧,变活泼了,有什么不好?"

"一个念中文的,跑到外国能学出什么花样来?真想不明白。"

"你啊,你真会替古人操心。"

"我操什么心,我是怕小凝介意,她来就来,干吗一个人来呢。"

齐叔笑了,"那你的意思,人家来看我,还得把一大家子给带上?新闻发布会?"

"算了我不跟你说,我去把毛巾搓搓,回来给你洗把脸。"

我装作和她迎面碰上,"妈您要干吗?洗东西啊,我去吧。"

她推让,我说,"我现在充满危机感,您得赶紧让我表现一下。"

他们母子都笑了起来,齐妈笑完了还是说,"小凝,你可别……""


我在水流下慢慢揉搓着毛巾,抬头在镜子里对自己望望。

_别说,是有那么一些相像,讲不上来的细微之处。她刚刚坐在那谈笑风生,我也想起在哪里见过类似场景--四年多前的那一场聚会,我是怎么用气力,捺住我的不甘和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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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6:3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等你说爱我(四)


那一天之后,我有一小段时间没有再见到这位江小姐,我们的生活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齐享履行承诺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我们依照计划出去旅游,原本打算一路玩过去越远越好,结果半个月下来,我累得够呛,也许是办公室坐多了,这么不停歇一口气的到处跑,记忆里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以前老想着到处去游历,如今仍然觉得旅途充实并开怀,但同时,窝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厮守,也不是不值得期待。

回程的火车上,我靠在齐享的肩上假寐,不时睁开眼睛看看窗外,这地方也许我是永远不重来了,这列车也许我是永远不重坐了,外头这风景于我,也许在邂逅的这一瞬间就已经老去了,转瞬即逝,也可以是这个意思

我心里在想着这么苍凉的事,但是同时又很宁静,就仿佛仗有足够坚固的事物,来抵挡这些虚无。

到了家齐享的手机电池告罄,我给他找到充电器插上,一开机立刻涌进来无数的未接来电,其中一条,大名竟然是吴谦。

他洗完澡过来我问,是L大经院,04毕业的那个吴谦吗?

他用毛巾擦头发,对,跟你同届。

你怎么会认识这号人。

他告诉我他们上次一起去东北出差,此人是企业方代表之一。然后他问,得罪过你?

我把吴主席的劣迹讲给他听,齐享听到后来居然发笑,"你真把一本书敲他头上了。"

"真的,你不生气啊?"

"我有什么好生气,赢都赢了,这点气度还能没有?"

"哼自我感觉还蛮好。"

"那当然,"他说,"你看,你是个有魅力的女人,我呢也还可以,我们俩要是为对方随便一个追求者--还是过去时--动气,那别的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我笑。也是啊。在这一点上,我们都给对方充分信任。

但我同时也深知,信任并不意味毫无忌讳。有些伤口到现在已经可以偶尔触摸,但却不能够仔细抚弄。这不是猜忌,只是没有必要。我们所面对的,是无坚不摧的时间,它自有分寸,他人又何必妄图越俎代庖。

我很快又碰上了"忌讳"的其中一位,准确的说是碰上了其中一位的小孩。 _

原本这么大的商业区,邂逅是偶尔的,彼此擦肩而过才不稀奇,但偏偏这孩子正是调皮的年纪,满地跑不肯歇,一头撞到我的怀里来,自己也晕头转向,抬起脸来很生气的样子,就好象我成心拦她路似的。

我乐了,轻轻攥住她的小胳膊,"小宝宝,你家大人呢?"

"念念。"她家大人跟着就过来了,我们见面彼此都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我说,"你的孩子?好可爱啊。"

齐享的确告诉我江苓已身为人母,今天亲眼看见,我心里忽地有些释然。

江苓说,对她女儿,"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跟谁辩论一样,语速特别快,"想念,江想念--妈咪我要蛋挞。"

这小姑娘虽然如此不拿自己姓名当回事,我还是注意到了她姓江,这有两个可能,一是江苓嫁了个同姓的男人,一是江苓根本没嫁给任何人。

急着要吃蛋挞的念念没能满足心愿,她妈妈拉着她问我,"伯父痊愈了吧?

"哦,早就出院了。"我回答,"谢谢你啊,初次见面也没怎么顾得上招呼你,真是不好意思。"

她莞尔,"其实那不是我们第一次打交道。"

"是吗?"我想了想,"我还真不记得了,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记性靠不住。"

"没关系没关系,是好久以前了,03年大概春节刚过吧,齐享还在深圳呢,有天晚上你在MSN上跟他打招呼,我回的你,忘了?"

我仔细一想,是有这么一个印象,"哦,那是你啊。"

"可不是吗,当时我正巧也在香港,就去跟甜甜他们会合,后来非典闹起来了,我还被隔离了一阵呢,倒霉得很。"

"嗨,"我不愿在那个时间段上多做停留,"没事就好,你最近回西安了吗?"

"还没呢,计划排不过来,也许下个月吧。"

"带她去吗?"我指的是念念,小家伙正使劲瞪我。

"不,她还太小,放在这边和我父母一起。"

"外孙女这么可爱,你父母一定很疼她。"

江苓怔了一怔,"外孙女?你以为念念是女孩?"

"……"

她大笑,"我们念念是个小伙子。"

"呃?"男孩长那么漂亮,还有那么缠绵的名字,他娘生怕他长大了喜欢女人么?.

齐享下班我本来想把江想念同志有多美貌这个新闻讲给他听,想想还是算了,我不知道怎么讲比较不像是动机不纯。倒是他问我,"今天怎么回来的?"

"坐小罗的顺风车啊。"小罗是跟我一个办公室,对面的女孩。

他过来亲亲我,"晚上吃的什么?"

"花生粥,肉未蒸蛋,韭菜炒虾仁。"我说,"严格按照食谱。"

"非常乖。他说"下次检查是什么时候?"

"下下个周末。"

"好的,你提醒我,到时我陪你去。"

其实当然,我说了个小谎,我要是坐车直接回来吃饭,哪能在市中心遇上江苓母子。事实是下班以后我跟小罗一起去吃了一顿麻辣烫,逛完街以后又吃了麦当劳和冰淇淋,然后我坐地铁回家。

我有一个多月没有碰过这些没营养但是味觉过瘾的东西了,从十二月初的某个黄昏,验孕棒上出现一个加号开始。

在最开始的阶段,总不外乎是那些,头晕,呕吐,等这个时期过去,就时不时的会开始犯馋,但是我被全身上下十只眼睛轮流盯住,齐享平时甚至会接送我上下班,实在找不到机会造次。

好容易他这一天要加班,我一边把鸡翅膀扔到全是花椒的锅里,一边对小罗说,如果再不赶紧吃这一顿,我感觉我马上就要抑郁了。

我不是完全在开玩笑,情绪不稳也算是孕期症状之一。这跟你的生活状态如何,之前是不是幸福,爱情是不是足够,有一定的关联但并非绝对和必然,这一部分是荷尔蒙在作用,别一部分是人在面对重大转折的时候的共同心态,我是不是做好了准备?我是不是已经有足够的爱和耐心待摊给将来的生活?还有,我自己的人生呢,是不是就这样了?

但我的恐惧和焦虑没有人可以说一说,我担心听者会曲解,会妄下判断,无论他是谁,亲人也好爱人也好,只要他不是我这个个体,只要他没有用我的脑子来思考过,他都有可能把我的担忧归于简单的物质,再把我的疑虑误解为后悔。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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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等你说爱我(五)


很快就到了07年的年尾,还有一个多星期,新的一年就要来临。这个周五下午,整层楼从三点多就有人开始溜走,我也实在闲极无聊,偷偷打开播放器,戴上耳机,在线看电影打发时间。'

我不担心小罗看见,这个女孩闲的时候也时常摸鱼,她压根没注意我在干什么,一直到起身去倒水,才顺便凑过来,"什么好看的?"

"《赎罪》"

"哦,这不是明年奥斯卡的大热门吗?她站在我身后说,"好看啊,我怎么觉得挺无聊的,这个小姑娘,神经病的咧,好好的诬陷她姐姐的恋人是强奸犯。"

"也许是因为她也爱她。"

"是吗?我没看完。"

我关了播放器,"嗯,的确,挺无聊的。"

晚上我躺在床上,有一段念白来来回回在我脑中打转,那是另一部电影里的台词,男人的女友失踪,苦苦寻觅不得,他如今的女伴在最后向男人承认她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她是这么说的:"回头看来很容易判断这件事,你并不了解这个女人,她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是的,但是你知道吗?她曾经爱你就像你爱另一个女人那样,爱情让人变得疯狂,真是荒唐,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做的事情,她做了,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是的,情不自禁。

第二天上午,齐享半躺在沙发里,我半躺在他怀里看电视,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看号码,接起来,说了两句把手机递给我,"找你的。"

我开始还以为是他父母打来啰嗦小孩子的事,结果拿过来就听见一个年轻的女声,"庄师妹吗?"

"是啊,你是?"

她声音很赶,"我是江苓。"

"哦哦。"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实在找不到人可以帮忙,所以姑且打来问一问,请问你们今天有时间吗?"

"应该有吧,怎么了?"我以为她要请我们吃饭。

她犹豫了片刻,"是这样的,我有急事要去一趟外地,念念的外公外婆又跟团出去旅游……"

我怔了一怔,"你是想让我们带他一天吗?"

她叹口气,"我的确没有别的办法,我以前的朋友,好一点的都不在陵城,在的又断了联系六七年了,我又赶得急,太唐突了,真不好意思。"

"哦,没事,反正我们都闲着。"我说,"你等我跟齐享说一下。"

齐享听完以后,"你没有意见。"

"没有。"

"那我也没有。"

江苓打车把江想念小朋友送过来,再三道谢,正要坐回车里又想了起来,"对了庄师妹,这个是不是你的?"

她拿出一串绿白相间的水晶手链,我说哎呀,以为丢了呢,谢谢你谢谢。

她说不客气,上次念念在撞见的地方,我走以后她才看见。

这时齐享拉着念念的小手问,"上次是什么时候?"

江苓看着我,"是星期一晚上吧,你当时也在逛街?"

其实我自己也没拿那个小谎太当回事,齐享问时我还没啥反应,等江苓回答完我才想起来,可能也立刻看出我神色有变,她马上转移话题,又道了一遍谢。

我心想大姐我被你害惨了,早知道不帮你。

等到她离开,齐享看着我,慢慢地说,"花生粥,嗯,肉茉蒸蛋?"

念念张着大眼睛看我们,尤其看面红过耳的我,这个孩子是个窝里横,明显的,他只有妈妈在场的时候厉害,面对陌生人很沉默,看上去很乖。"

齐享听完我的招供,转头对念念说,"小伙子,你看,我们要怎么处罚这个说谎的小孩。"

他一下就把这孩子变成他的同龄人,然后把我变成他们俩的晚辈。念念一下就高兴了,想了想,"晚上让她一个人睡。"

我伸手去胳肢他,"哎呀你怎么能这么坏呢,谁教你的?"

念念扭开,严肃地跟我说,"别闹。"

他用这么一副腔调,简直要把我给笑死,齐享也忍俊不禁,"是个好主意。"

念念趴在沙发上看海绵宝宝,他既不说话也不笑,仿佛在看哲思片。我怀疑这个小孩内心觉得我智商很成问题,我选个最吵最热闹最喜欢的动画片让他看,他忍了,就当给个面子。

我不敢得罪这位大家,蹑手蹑脚的去厨房找齐享,"嗳,你说,他外公外婆,怎么会这个时候出去旅游呢?"

他回答,"我又怎么会知道?"

"你见过他们没有?"

"见过,知识分子,跟你我爸妈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他暂停一下切莴笋的动作,看我一眼,"你说呢。"

"小气。"

"庄凝。"齐享顿了顿,声音很温柔,"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情不能再这么幼稚,你要真是闷,告诉我我可以带你出去,知道吗?连我们的孩子还有几个月都要出生了,我们还有什么不可以交流的呢?

齐享说完,转头才发现我泪流满面,"你欺负孕妇,你知道我情绪不稳定还来招我,我,我感动死了。"

他哭笑不得,"去去,找念念玩去,小妈妈。"

吃饭的时候齐享的手机来了短信,他打开一看,微笑,我问,谁啊?他看看念念,"他妈妈,问我,刚才她是不是说错话了,请我不要介意。"

我耸耸肩。

下午我们陪念念玩游戏,家里有一台PS3,齐享很少有时间碰,这天接上电视,两个人大呼小叫地玩游戏,不要小看一个五岁孩子的智力水平,你要他打恋爱养成或者帝国时代他的确有点困难,但是赛车,格斗,枪战他都能很快上手,一大一小真是不亦乐乎。

我在旁边倦靠,齐享的手机又响起来,他对我抬抬下巴,示意我帮他看,这一条还是来自江苓,--谢谢,希望你和念念相处愉快。

挺愉快的,哈哈。你看他们,这么快就亲密无间,念念猛喊一声,跳起来用力按住两个键,准确的歼灭了屏幕上试图偷袭齐享的一名悍匪,齐享愉快地拍拍他的脑袋以资鼓励,多像……

我弯到一半的嘴角就在齐享做这个动作时僵住。

念念多大?五岁。那一年齐享在深圳,她也在。

江想念。江,享,念。

晚上睡觉之前,念念和他妈妈通电话,"……我很乖……没有,没有挑食……嗯,妈咪我也爱你……妈咪,我是几月生的?"

我阻止不及,那边显然是沉默了一下,他接着说,"庄阿姨问我,……我说秋天,是秋天啊,……要!我要的!我要游戏机,谢谢妈咪,拜。"

他挂上电话,从沙发靠背上爬下来,乖乖地对我说,"打好了。"

我笑,尽量自然,"那念念去睡吧。"

齐享从浴室出来,对我说,"你晚上没事吧?"

我摇摇头,念念怎么都不肯独自入眠,大概这对他来说算是一种惩罚手段,我要是带他又怕半夜会被他踢到,只能是齐享带着他。

齐享说,"念念,过来。"

念念一溜烟就跑过去了,小脚踩在地板上蹬蹬响,然后他笑嘻嘻的,"让她一个人睡。"

而齐享竟然很纵容地微笑着附和一句,"是的,让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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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等你说爱我(六)


第二天中午江苓来接念念,她看着我说,"是不是念念太吵了,你看你都没有休息好。"

小男孩立刻怒了,齐享笑道,"不会,他是个好小伙子。"他一使劲把念念抱起来,"列兵江想念,还有什么汇报的没有?"

"没有了,司令。"

"好,准许开拔,委任江参谋为我军新任指挥官。"

两位玩角色扮演玩得十分全情投入,

这时江苓开口"念念的爸爸也许自己都不知道他。"她轻声道,并不需要谁的怜悯,反过来她要去怜悯别人一样,"谢谢你们给他这个机会,体验父爱。"

我转头看着她,她笑笑,给我看她手里的游戏机,"念念上个月生日刚过,补他的礼物,你觉得怎么样?"

回家以后我坐下就几乎一动不想动,齐享以为我累了,"要不你去睡一会儿。"

我点点头,去卧室躺着。身体的确非常疲惫,思维却一刻不肯歇。江苓其实什么也没有明确表达,就好象我心中有一味暗毒,她的话作了引,如果它本来不在那里,那么她也就是平常交流。

齐享呢?她说念念的爸爸自己都不知道,但如果他们当时真有什么,他有没有一点怀疑过?你看他对念念那么好,简直一见如故。

也许他酒后乱性一无所知,也许他疑心过却不愿说破,这一对母子生活在别处,总要离开,过去的都过去了。

如果他对念念的感情是胶卷筒里幽暗的倒影,何必给它机会拨乱反正,给它机会显形。

我翻阅着自己的情绪,担忧,反复,疑虑重重,却惟独不见愤怒,甚至隐隐的,觉得有一丝释然,我们终于在曾经辜负彼此这件事上,势均力敌。

但是江苓似乎并没有在短期内要离开的意思。他们中学同学甚至计划春节时小规模聚一次,他们都听说她回国,却没有她的联系方式,还是齐享打电话给她,问她到时是否有空。

我坐在旁边看书,听他们说话,似乎很愉快,齐享微笑,眼睛很温柔,说家属当然是可以的,你尽管带上念念--庄凝?我还得问问她,不一定吧。

我起身到阳台上。

你以为过去的,是不是真就不会影响现在或将来?

谁知道呢?



沈思博于新年伊始回到陵城,这我并不意外。沈伯伯服刑期间表现良好,提前释放甚至返家过年的可能性都很大,他因此回国,合情合理。

我意外的是他打电话找我。当时我正好在娘家待着,听见他的声音还真是吃了一惊,他说你没换号码啊?

"没呢,一直待在这里换什么号码,你回来了?"

"对,刚到家。"

"最近流行回国么?"

"啊?"

"哦,没事,不相干。"

他笑了起来,"你呢,你在哪边?"

"我爸妈这边,你隔壁。"

"是吗,有时间见个面?"

"好啊。"

我扣上手机,我妈也听见了,"沈思博?"

"对。"

"他打来干吗?"

"叙叙旧。"

她不说话。我说,"拜托妈,我都这样了,难道还会留有什么非分之想。"

"不是这个意思。"我妈顿了两秒,问,"思博在外头过得怎么样。"

"我哪知道,没聊两句呢。"

我心里也犯嘀咕,想到要见这个人,还真觉得有几分忐忑,但等真的见到,除开最初几秒重逢的冲击之外,我发现纵然这个青年比以前更加俊美与成熟,如今和他相对,我也只剩下味甘性平的,好意。

没有不安,没有心跳加速,就像看到一经张昔日的老照片,你笑或伤感,是因为在那上面抚到了旧时光的温热。

而且,他看上去过的真不错,神采奕奕,无名指上一枚白金婚戒,我一点障碍没有的张口就问"你结婚了?"

"是的,去年。"

"恭喜,恭喜。"我问,"新娘子是同胞吗?"

"你还记不记得我大一时去补习的那个德国家庭?"

我点点头,当年我们还因此发生过一场争执,历历在目。

"是那家的女儿。"他淡淡地说,"她叫苏儿。"

"好名字,北欧神话里的日神,她一定很美。"我一边这么说,一边想,要是我返回七年前,告诉当时的我,沈思博未来的妻子是这个女人,十八岁的庄凝会怎么做呢?提防来提防去,却没有一次提防到点子上,我觉得又感慨又好笑,于是就笑了。

沈思博也笑了,"真是快。"

我说,"是啊。"

我妈端来茶给他,"思博,喝口茶。"

"谢谢,谢谢阿姨。"

"不客气。"我妈换了个口气,对我说,"你没事别老坐着,站起来走动走动,对孩子好。"

沈思博吃惊地看着我,"你?"然后他笑起来,是真正高兴的那种,"几月份?"

"七八月吧。"

"别忘了给我发张照片。"

"没问题。"

妈走开以后,气氛沉默下来,我们俩嘴里都含着一个名字,到底是我先把它吐出来:"端端,她也结婚了,好几年了。"

"我知道,听说了。"

"男的是师范学院附中的老师,据说人很老实。"

"你见过她吗,她过得好吗?"

其实我并不清楚。

我逢年过节和她互发短信问候,仅此而已,"还不错吧。"

"但愿如此。"他默了片刻,道。

我重复一遍,"但愿如此。"

在那个安静的冬日年后,我妈在餐厅里织小毛衣,而我和沈思博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我小腹上搭着一床毛巾被,蜷起双腿,泛泛而淡,有时我们会讲到谢端,讲到一些对方不知道的,关于她的事。

如果没有那样的结局,如果他们顺利的终成眷属而不是这样各自过活,到今天我对这件事的态度会不会仍然是负面的?长成一个表面温和内心不时愤恨的妇人,心心念念总觉得被深切的辜负过?

什么能够于这种愤怒之中力挽狂澜呢?只能是你反过来更深切的辜负他人。

我可以帮他把故事讲下去,讲他们是怎样因为一场意外而别离,那天我是怎么一路打车跟他到学校,在门口看到谢端正在等候,雨势那时候变大了,沈思博撑开风衣,护着她往体育馆方向奔跑,我眼看着他们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试着推推侧门,然后消失在那里。

学校里好空旷,我昏昏沉沉,在雨中对自己冷笑,那个笑声我有时候做梦还能听得到。

我当然还可以告诉沈思博,那扇门是如何生涩,走过篮球场时,我的帆布鞋不止一次发出声音,然后是那一条长长的,黑暗的通道,你和她就在那尽头,正彼此用目光浸润。

但我选择坐在那儿,面对多年以后的他,像个好听众,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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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7: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等你说爱我(七)


一个星期以后我见到了谢端,她独自一人坐车到陵城来,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大概五点,齐享问这么晚了,谁找你?

"我一个朋友,女的。"我穿外衣一边说,"你送我去花苑大酒店好不好?"

"要不请她来家里,我去接她。"

"不不,我们另有安排,"我说,"我保证,不出酒店一步,我这个朋友有一些私人感情问题,我可能要陪她好好聊聊。"_

远远地我看见谢端站在喷泉边等候,我指给齐享看,并在下车之前凑过去吻了他一下,他笑笑,"自己小心,九点我过来接你。"

"好的。"

我下车,向谢端,和她的丈夫走去。

两城并没相距多远,但自从她结婚,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不见得谁回避谁,只是老凑不上时间。不过她这次并不是为我而来。

谢端的丈夫姓肖,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看上去很是斯文诚恳,对端端也很亲热,我陪他们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他记着她爱吃和忌口的,不时把手放到她手上,对她微笑。

饭后我挽着端端的胳膊,对他说,"肖老师,你你老婆聊会儿天,行吗?"

他点头应允,自己坐电梯上楼回房间。

我和端端在花园里慢慢散步,我在等,等她提出要求,她会怎么说呢,"我想见见他,"还是"我其实仍然爱他"?我刚看见她时,她是那么急切,仿佛这句话就在唇边,再需要鼓起一点勇气,她就能够得着它。

是的,她只再需要一点,但我丝毫没有勇气问,端端,你现在是不是幸福?如果是,你又为什么要来呢?

可是谢端越走着,就似乎越发平静了,她开口问我小孩子的事,问齐享的情况,并向我道歉,在我怀孕期间还把我叫出来,齐享一定非常生她的气。

我心里说,不对,你不是要讲这个,端端,从你三天前打电话,突然要来这里,我就知道你来犯糊涂的,你说是想来探望孕妇,是拿我打掩护,没关系,我不是以前的庄凝了,我愿意配合,请你们各自的配偶原谅,但是哪怕你们就此私奔了,我也愿意配合,只要你开口。

我一面这样沸反盈天的想,面上却是淡淡的,不会,我们最近老吵架,他也捡一晚上的清净。

我指的是昨天我们的一场争执,他接我时迟到,我本来没有什么,但我下班以后在他包里发现一套精装的儿童武打漫画。我问齐享,他并没有否认,的确是买给念念的,这个漫画改编成动画片在电视上放,念念可喜欢了。今天在书城,漫画家签名售书,于是他耽搁了片刻。

他说完,我把书一丢,就去了房间。

接下来我们有一度争的不可开交,最后我说急了,他跟你什么关系啊?你费这么大劲。'

齐享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我就是说,没必要对他这么好。"

"庄凝,你也是要当母亲的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难道你不知道?"他尽量把语气放缓,"还是你在忌讳念念的妈妈?"

我当时推开他,"说什么呢。"

然后我就去洗澡了,出来他再想解释什么,我已经躺倒,阖上眼睛,孕妇要睡觉,请保持安静。

谢端拧着眉头笑起来,"孕妇都是这么坏脾气啊?真吓人。"

我扯扯嘴巴,"是吧。"

"你冷吗?"

我等的都快要烧起来了,"还好。"

她从花坛的梅树上折了一小支下来,"真冷,我冷死了,庄凝,我想回去了。"

我驻足,"就这么回去了?"

"嗯,不好意思啊。"

按时间来算,大概半小时以后,沈思博在宾馆街对面的茶座里,摁来最后一支烟,接着他起身推开门,拦一辆出租离开。

他们终于没有相见,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

从我坐上车,齐享就一直沉默,而我,我说不上来自己是失望还是轻松。她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激情屈服于理智。

她过得好吗?我默默地想,她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我留意过,肖老师扣住她手背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好像多年以前,看我和曾小白吵架。

容忍,瑟缩,且比那程度更深刻。肖老师也奇怪,妻子看个朋友也要跟过来,是太疼爱了呢,还是……

"饿吗?"齐享转头问我,我正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被这突然的声音惊得一抖。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又问了一遍,"路边有蛋糕房,想不想要点什么?"

我一到晚上的确容易饿,点点头,"抹茶豆腐吧。"

他停车去买了回来,递给我,抹茶一向是那么清淡的香气,今天我一打开包装,只觉得其味浓烈,比平时十倍都不止,我猛地推开车门冲到一棵树下,呕吐不止。

齐享下车,过来轻轻拍我的背,"庄凝,为什么你偏要这么折腾呢?"

半夜我睡不着,爬起来去客厅拿了一盒牛奶,打开DVD,坐下来看。

上回看到一半的《赎罪》,那个说谎的少女长成女青年,在隐秘的愧疚之下,自愿服役于战地医院,辛劳工作,她姐姐和恋人被她的谎言拆散,辗转相爱,历经磨难,却一个客死于敦刻尔克大撤退,一个没顶于防空洞里呼啸而来的洪水。最终成了作家的少女,于晚年面对镜头说出她背负一生的悔恨。

我咬着吸管,想,歉意,对他人的歉意,真有这么大的力量吗?《飘》里白船长对思嘉所说,你就像一个贼,不懊恼自己偷了东西,只懊恼马上就要被关进监狱。

这才是人性。何以念念不忘。不过是担心报应不爽。

而《悲惨世界》里冉阿让面对有人会代替他承受牢狱之灾时,他的愧疚如此告诉他--只有一种声音,一种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要在黑暗中诅咒你……那一片颂扬的声音在达到天上以前,全会落下,只有那种诅咒才能直达上帝~

这种形态的愧疚,也许你明知它不能在现实生活中造成任何影响,但它会把你做人的底线拧成一条绳,抽打你,让你在深夜里醒转,自我厌恶,心里一片冰凉。

它远比前一种,难说服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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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8:5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等你说爱我(八)


最近齐享一直淡淡的,仍然很体贴,但看得出来他并不愉快,我不知道我或是小孩,他是因为哪一个不愉快,又是在给哪一个面子。

江苓仍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我想,等过完年,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年很快就要过完了,那一天是元宵到来,中午齐享有早早定下的饭局,晚上约好全家人一起吃饭,齐叔的兄弟姐妹来了好几个,加上小孩和小孩的小孩济济一堂,下午开始凑成好几桌麻将。

我平时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自从怀孕,很怕这样的场合,一遇上就头晕。于是跟齐享约好,他五点钟来我爸妈家接我。

我在家里看电视,这个时段的节目都差不多,谢端的电话就是此时进来,截断屏幕上没完没了的笑声。(

我抄起手机,"端端,新年快乐。"

她没有回音,我以为线路出了问题,"喂,喂?"

"庄凝?"

我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哭得很厉害,"怎么了?"

"我想见他,庄凝我想见他。"

"……慢慢说,你在哪?"

"我受不了了,我想离婚,庄凝,你能不能帮我?"

"是因为他吗,因为沈思博吗?"我说,"端端你要想清楚,他已经结婚了。"

"不,不是,"她矢口否认,"但是……"

只听到那边一阵脚步由远及近,谢端一声尖叫,话筒里只剩下空茫的忙音。

我心都要炸开了,跳的前所未有的快,"喂?"

再打过去就是关机,我起身穿上大衣,匆匆忙忙出去,我的别克停放在车库里,怀孕以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摸过,偶尔我爸会开一开。

我用微微发抖的手系上安全带,发动,刚开出一截就遇上了沈思博,他看上去心情颇好,"出去兜风?"

我探身过去把那车门打开,"上来?"

他一怔,也就上来了。

"我跟你说,你不要急,端端那边好象出了点事,我现在过去,你呢?"

稍顷,他帮我解开安全带,"你不能开车,我来吧。"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断拨打谢端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沈思博开车,皱着眉,"还是不接。"

"嗯。"我发过去一条短信,"如果再不接听,我要拨打110了。"

没有动静。

我正要拨110,突然想起,我让人家去哪呢,谢端的婚房我只在两年多年去

过一次,连位置都记不清楚。

"怎么了。"沈思博问。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

"她结婚以后是搬了新居,还是和她妈妈一起住?"

"住得好近。"

"那如果到她以前住的地方,你能不能找到她的新家?"

"大概可以。"我说,"你认得。"

他点点头,"以前去过。"

我给齐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回头不用他接我,我自己过去。"

他那边也很嘈杂,"什么事这么着急?"

"朋友的一点小事,没关系。"

他没多说,"那你自己注意。"

"好。"

我阖上手机,沈思博看看我,"麻烦你了,庄凝。"

"不会。"我问,"你们平时是怎么联系的。"

"邮箱。"他说,"但是联系她很少。"

"如果……你们要怎么办?"

他苦笑"能怎么办?难道我回去和苏儿离婚?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还爱她吗?"

他不答。

漫长的隧道有如被倒置的首饰盒,顶灯好比安放于黑丝绒里两串光亮圆润的珍珠,自上方不断流过。车载音响里有男声凄切缠绵的在唱,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音乐在这封闭空间里,不断被屏蔽,时掩时续。

歌里所唱的爱情,本来就跟这信号一般叵测,长不过执念,短不过善变。

我的执念已经走完它的一生,他的呢?"

谢端原先和李云住在师大分的老房子里,结婚以后房子所在的小区,正对学校东门。我们一路借问行人,终于找对地方,从那条街穿插进去,远远地看见那儿围了一圈人。

我们开过去下车分开人群,就看见了端端。



她躺的地方并没有太多鲜血,脸颊却溅上了两三滴,她好像更小了,一个安睡的小女孩,仿佛马上就要在睡梦里抬起手臂,蹭一蹭面颊再嘟囔两句,惹得别人去哄她,日头还长着呢,你什么都不必担忧,睡吧睡吧我的小姑娘。

我的小姑娘。

沈思博在她身边半跪下去,不,不如说他突然失掉了支撑的力量,他伸手慢慢擦掉她脸上的血迹。

而我看着她,看着她,就有点恍惚,这是十八岁的端端,娇嫩稚弱,不经风雨,这是二十岁的端端,柔情来的陌生而隐秘,这是二十三岁的端端,仿佛尘埃落定,神态恬静。

我的端端。我生平最心疼和切齿过的,女孩子。

谢端是在试图翻越阳台爬进卧室窗户时坠落的,她被锁在那个小空间里,只穿了一件薄毛衣。

在派出所,李老师当场就晕了过去,而谢端的丈夫是这样解释的--端端在阳台收衣服,一阵风吹过来把门给带上了,他当时刚好出去。

他话音未落,沈思博就扑过去一拳砸在他脸上,我听见指节和骨头相撞的闷声,沈思博原来也可以这样凶狠。

民警们七手八脚把沈思博给摁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告诉他们,我们是怎么接到谢端的求救电话,才到了这里,这个男人要对他妻子的死负责任。

肖老师捂着额头,好一阵才能说出话来,"我没什么好解释。"

他说,他的确是跟谢端吵了一架,但哪一对夫妇没有争执呢,他隐忍着转身出了门,到公园那坐了好几个小时,却附近买了端端最喜欢的蛋糕,预备带回去跟她道歉,却直接被带回了这里。

他的悲恸是真的,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觉得是真的。

谢端的母亲悠悠醒转,她掐着自己的心口,目光落到沈思博身上。

"你满意了没有?"她颤巍巍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你说,你满意了没有!"然后她开始唾骂,像一个真正的,她所一贯划清界限的市井泼妇。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语言习惯可以在一瞬间发生彻底改变,她在这种近乎自我作践的唾骂之中,把她的身份,她的涵养,她的风度统统抖落,似乎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一些疼痛。

最后她已经不再具体骂哪一个,她眼神空茫,吐出一串串污言秽语,像在对整个世界世界进行诅咒的一个老女巫,一直到民警们听不下去,让她女婿把她扶出值班室,但她的骂声一直不绝,沿着走廊道慢慢远去。

同一时间,齐家所有人在等我开席,菜加热了一次又一次,第三代们等得不耐烦都涌去看电视,外头鞭炮时紧时慢。"

齐享拨我的电话,我的手机在别克车里一遍又一遍的鸣叫,一直到电池告馨,自动关机'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外面天黑黑的,竟然开始落雪,我走了几步回头,沈思博靠在大门的门墙上,精疲力竭的样子。

我走回去,"你不要这样。"

"她走了。"他抬眼看我,像个无助的小男孩,"刚刚我都忘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他张开手掌,那上面是她最后的鲜血,"她真的走了。"

他终于泪流满面,顺着墙滑倒下去,亲吻自己的手心,我俯下身去抱住他的肩,雪片落在我的后脖颈上,像那一天黄昏的雨水一样凉,真是凉啊,庄凝,你为什么就是不走开?

雪越下越大,快到陵城时,天地一片茫茫的灰白。

车内车外都世界末日般安静,我开着开着,就忘了这是要往哪里去,转脸看沈思博靠在车窗上,一言不发。

"有件事我想说很久。"我开口道,"她现在大概已经知道了。"

他看看我。

"那个电话,是我打的。"我看着前方说,"是我打到保卫处,他们才会过去。"

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挣扎过,我仿佛又回到那个漆黑一片的看台边,一遍一遍输入保卫处的号码,再一遍一遍删掉,到后来我甚至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拨通的,又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大概是打完这个电话以后,就立刻在酒精和神经疲惫的合力下昏睡过去,醒过来时,他们已经来了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我甚至不承认我做错了,因为是你们先对不起我。"他不做声,我继续说,"但今天我承认,我错了,错的太厉害已经没办法挽回,我害了你们两个。"

沈思博说,"停车。"

"你别……"

"停车。"

我靠边停下来,他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思博!"我下车追了一段,他没有反应,我回车上准备重新发动车去赶他,才发现在打不着火,车抛锚了,我拿过手机,它竟然也关机了。

这里是高速公路,元宵节落雪的夜晚,四面茫茫,几乎没有来往的车辆,偶尔过来一辆,黑夜里也注意不到边上的情况,注意到司机也未必敢停。

我一筹莫展,温度越来越低,我蜷在车里手脚冰凉。这时有人敲一敲车窗,沈思博竟然去而复返,他把大衣脱下来给我盖住,"你坚持一下,我去前方有光亮的地方,也许会有司机发现。"

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嘴唇苍白,脸色冻得发青。

"你会冻死的。"

"我倒想试一试。"他说,"但是你千万别睡着,庄凝,想一想你的小孩。"

他说的没有用,我还是很快就睡着了,睡梦里我回到了五年之前,伸手拍一拍站在那里的女孩,她回过头,一脸雨水,眼睛里却奔跑着火光,"你是谁?"

"跟我走吧,别站在这里。"

她冷笑,声音尖利,"他们背叛我,他们活该。"

"不是这样的。"我告诉她,"也许沈思博认识你这么多年,不过是为了一个谢端,但是你,你认识沈思博这么多年,也许也只是为了另一个人,将来你也会爱上他,非常爱,所以不要这么做,会连累我,会连累我,会连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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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等你说爱我(九)


我睁开眼睛。

这里是我父母家。现在是2008年五月,今天上午我要和齐享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那一次我们最终获救,我在医院里躺了一星期,沈思博比我强一点,他出院之前过来看我,拿过来一些他妈做的鸡蛋卷,说是她特意让他分给我,他说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我爸都出来了,我们两个差点一起挂了,她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

但是……

你并不知道,庄凝。他说,其实我和端端……他没有讲下去,因为齐享出现在门口。

沈思博离开以后,齐享坐在我的床前,"好些了吗?"

他就像在周一的例会上,散场前最后问一句,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行。"

尽管我早有准备,却还是一线凉意沿心口慢慢滑下去。

"我爸妈那边,还麻烦你不要让他们知道实情,他们年纪大了,失去第三代已经很难过。"他慢慢地说,"也给彼此留点情面吧。"

我最初认识这个男人时,他就是这样,冷静从容却又看似十分自我,远没有那么多耐心和温柔可供挥霍。

眼下我看着他,恍若回到了那个时刻,那个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刻,我们还没有过那么多吵吵闹闹一路过来的经历,他不曾在我心碎时吻我,不曾在大雨中赶来接我,不曾在人群拥挤的陌生街头,侧身过来对我耳语,"抓紧我。"

不曾问我为什么不试试和他在一起,不曾陷入焦虑还要千山万水反过来安慰我,不曾有劫后余生闪亮欢喜的重逢,不曾有大难临头时的相拥。

不曾有那一场疼痛缠绵的占有,不曾有这些年平静甜蜜的相守。

不曾说过,只要相信,我就接得住你。

"如果我可以解释……"

"我也没有兴趣了。"

"……"

"我当天晚上赶过来,医生告诉我孩子没有了,而你……"他没说完,我知道,他不愿意弄得太难堪,--而我又和沈思博一起被送进来。

"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心里只有他一个人,超级执着又一根筋,我想被这样的女孩子爱上,一定是美丽又恐怖的一件事,我努力了很长时间,想达成这个目标,近些年来,我也觉得你渐渐爱上我了。"

他做了个手势,阻止我开口,"上次我送你去花苑酒店,接你的时候我也看见了他。我等着你解释,但是你一直没有。好吧这也没有关系,也许你们只是在一起叙叙旧,我相信你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直到那天我终于明白,我们在一起这么些年,还抵不上他出现一瞬间,连我们的孩子,都挡不住你去犯错,我还有什么可说。"

我无言以对,无言以对的意思,有时候并不是真的语言缺失,它在于一个态度,在于你想改变事物状态的态度,但她已经不在了,孩子已经失去了,信任已经崩塌了,爱的知觉已经被无端的变故磨钝了,这些都无可挽回,无可挽回。所以我无言以对。

"齐享。"我隔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很后悔,很恨我?"

"不不,我很同情你,庄凝,跟一个你不爱的,或者说不怎么爱的人过了这么多年,还被迫为他牺牲了事业,你怎么能不委屈呢,甚至你怀着他的孩子去面对你深受的人,这是多残酷的一件事……"他看见我的脸色,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他轻轻摁住我的肩膀,"我没想过再跟你争辩,不好意思"

齐享离开时突然想起来,"哦,还有,如果你真想知道,我不是念念的爸爸。虽然现在说这个,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你怎么……"

"江苓听说你流产,她非常愧疚,向我承认曾经误导过你,我告诉她,跟这个无关。"

之后我搬回了家去住,如各位在开始所见,每日接受我妈的教育。

而齐享,他爸在家老暴君面目复发,把他训得,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一点轻重没有,小凝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跟她再为了江苓的事情吵,也不能让她赌着气一个人开车出门,这我都不跟你算账,你还跟她离婚,我看你是越过越回去了!

他也就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这还是心疼他的齐妈讲给我妈听,我妈又讲给我听,这其中有没有夸张的成分,也许有,但事实是,他在他父母面前,没有提到我的任何一句不是。

所以反而是那老两口,过来跟我说好话,小凝,你乖,不要和他太计较,你们都太年轻气盛,吵几场架算什么,孩子以后也还会有的,要是这样就离婚,世上没有几对能挨到我们这个年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很怕见到这两个老人。过了一段单位抽人手进驻县一级组织调研,我报名下去了两个多月,直到最近至于溧城那边,据小姨说,肖老师还时常去探望李云,后者还是倔强的活着,只是脾气变得非常坏,和以前判若两人。那个男人没有受到惩罚,一楼的一位邻居告诉前来调查的民警,当天的确肖老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从楼上下来,但就这样他还是耐心地帮她把老父亲的轮椅从家里搬出来,再把那个老人抱上去,她说,你看,肖老师是个好多的人啊,他怎么会把老婆关在阳台上呢。

当然这么旁证并不能定论,主要的还是没有证据,法律需要证据。

时间一久,我都渐渐忍不住想,是不是当时弄错了,端端那件事的确是个意外?

………………

眼下我梳洗完毕,出门,齐享正等着我,我们驱车前去民政局。坐在长椅上等待,我看着他的侧脸,我想问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

还有,我退还他戒指时,他为什么又要问我,对于那一天的解释?我喊他一声齐享。

他转过脸来,对我笑一笑,"嗯?"

看见他这样轻松的笑脸,那些对着他背影能够说出口的,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我不能告诉他,从县里返家后不久,我曾回过那间能看见陵河的居室。根据协议,这套房子由齐享决定卖或是留,然后按照市场价折一半现金给我。

他并没换锁。

我打开门。地上没有半点灰尘,室内有淡淡的植物清香,还有轻微的烟草味,房子是多么有灵性的东西啊,有人长住的地方,气息总是绵软的,像被驯化的动物,哪儿哪儿都透出温和。

他好像并没有离开。我的心跳得快起来。要是他一会回来发现我来了……这时卧室里突然咔嚓一声响。

"齐享,是你吗?"

卧室门只开了一道缝,从这里能看见大衣镜倒映的一线内景。齐享正面对阳台远远站在那。他没有回答我。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我感觉好像有人把胳膊从我的嘴巴里伸进去,沿喉咙往下一把准确的捏住我的心脏,"齐享,我有话对你说。"

他默许。于是我就继续,"我昨天在家整理旧东西来着,你猜我翻到了什么?"

他仍然背对着我,不说话。

"你以前拿给我的司考复习资料。"我说着,一面恨语言这样贫乏这样缺乏想象力,要如何向他描述,我当时是怎么坐在一堆故纸堆中间,把它们抱在怀里,一页一页翻着,摩挲并亲吻他留在上面的字迹--这些饱满鲜活的情绪,诉诸于口却会多么矫情,所以我只能低声道,"我突然好想你。"

齐享没有任何反应,也好,他要是真的转身,我反而讲不下去了。

"你还是觉得我不爱你吧,我……"我呼口气,缓缓说,"有好多次,我下班的时候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想,晚上给你做什么,都走到路口了,突然想起来,只好再转身回去。逛街看中一条领带,买下来才想起没人可以给。遇上什么高兴或不高兴的事儿,马上就想跟你说……"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习惯,不是爱情。但是我从没有后悔跟你结婚,想到跟你过一生从不觉得不甘或是恐惧,老愿意跟你待在一起,你要说这还不是,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代替。"

他一动不动。又僵持了片刻,我把门推开。才发现那是他的一件大衣,挂在衣架上,再仔细一琢磨,刚才那一下是壁上时钟传来的声响。虽然觉得这件事其实挺幽默,但我仍然失望的一塌糊涂。

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我从外头带上门,锁舌滑进孔洞的一瞬,我似乎听见室内有声音。

………………

一位工作人员站在登记处门口,敲敲门板,道:"各位,我们快到下班时间,上午最后办理一对。"

抱怨立刻有如被静电流过的皮毛,哗啦啦乍起来:"怎么这样,我们是预约的!"

"你们什么办事效率?"

齐享往后看看,接着对我说:"庄凝,你是不是挺庆幸的,咱们刚好赶得上。"他都这样说了。"彼此彼此。"我已经调整过来:"进去吧。"

就在这个时候。

一对恋人气喘吁吁跑到我们面前,两个都是二十岁多一点的模样,很年轻,很青葱,女孩子看上去很乖,被男生牵在手里,后者有点害羞地问我,"姐姐,你们也是来结婚的吗?"

"……"我看了齐享一眼,"什么事?"

"是这样的。"男孩抓抓头,"如果不是非常着急,能不能让我们先?"

齐享微笑道,"那你们很着急吗?"

这个小孩想了想,"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她妈不同意,我们吧就决定先斩后奏,今天上午她好不容易趁家里不注意跑出来,下午没准就被抓回去了,我们先结着再说。"

周围人都笑起来,我尽管心情沉重也没忍住,"这是封建社会么?"

"帮帮我们的忙,好不好?"

我看着齐享,他也看着我,然后他说,"我愿意帮这个忙。"

我说,"我也没有问题。"

"谢谢。谢谢先生,谢谢姐姐。"

工作人员把他们引进去的时候说,"看人家能结个婚多不容易,还有人赶着要离婚的,真是。"

在民政局门口,齐享问我去哪,他送我,我说不必了,改天再约吧。然后我打了一车把出租车当方程式开的夏利回到家,遇见沈伯母,她递给我沈思博寄来的明信片。

晚上我给沈思博发了邮件,他很快给我回复。

我重新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他在信中说,但愿你也是一样,我这次回来之前,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还可以像朋友那样交流,无论发生过什么,庄凝,你的友谊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

我盘腿坐在椅子上,慢慢看他说下去,他告诉我,他和谢端后来的故事,并不是如我所想,那么一帆风顺。

03年元旦,他父母请李云老师吃饭,那并不是一次愉快的会面。沈思博没有详述,只是说他母亲无意中说了一些刺伤李老师自尊的言语,李云当场没有发作,过后跟女儿说,你要么和他交往下去,要么看着我被气死,我们清贫干净地过了这些年,不能让人说为了攀权附贵把女儿凑上去往人家家里送。

谢端简直无地自容,沈思博听后也无法可想,只能顶着压力继续来往,心里苦闷难免发生争执,他为她放弃了青梅竹马,她为他放弃了最好的朋友,连曾小白都能够说她,端端,你怎么能这样呢,难道他们都这么想,对方就不能够再忍让一些,再理解一些么?

爱情实在经不起这样互相追讨,最长的一次冷战发生在元宵节前,谢端提前返校,给沈思博电话。

我们当时预感到,他说,我们的关系也许长不了了,端端违背任何人,也不可能违背她的母亲。

我现在可以想象的出来,两个人在体育馆的更衣室里,如果不是因为绝望的困厄,也许并不至于到那一步。

沈思博在邮件的结尾处写到,所以,你上次在车里说的话,把它忘了吧,没有那个电话,我们也未必能够一直走得下去,别让它困住你,祝你幸福。

江苓打电话给我,说她离开之前,想约我一起回L大转一转。

这时候天气已经开始热了,L大个热闹的海滨浴场,江苓说,"我都快不认识这里了,十年前我刚进这个学校的时候,大家还在用BP机。"

我点点头,"那时候楼下的电话可紧俏了。"

"工业革命让英国的女工们都穿上了丝袜,信息革命让穷学生都用上了手机和笔记本。"她微笑,"现在的小孩子真幸福。"

"压力也很大,工作不好找。"

"这样我也愿意回去。"她说,"年轻多好啊,谈恋爱谈的也有劲头。"

我预感她要讲点儿什么了,果然她看着我,"齐享告诉过你没有,当年是我追的他。"

"是吗?"

"我第一次看到他,在高中的展示厅,他在那儿等人,以为就他一个呢,闲的无聊,一遍遍原地起跳去够门框,就是男孩子经常那样,练习篮球的姿势。他那时候可真年轻,特别有活力,结果一转身就看见我,你知道他什么反应么?"

"脸红了?"

"不不,他拍拍手,什么事儿也没有一样,走出去了。"

"哈哈。"

"我第一次看到他,在高中的展示厅,他在那儿等人,以为就他一个呢,闲的无聊,一遍遍原地起跳去够门框,就是男孩子经常那样,练习篮球的姿势。他那时候可真年轻,特别有活力,结果一转身就看见我,你知道他什么反应么?"

"脸红了?"

"不不,他拍拍手,什么事儿也没有一样,走出去了。"

"后来我们认识了,我老跟着他,他呢他也不讨厌我,慢慢的就在一起了。"她收敛了笑容说,"但是他一直都淡淡的,其实我挺不甘的,后来大四我要出国,他告诉我他父母身体不好,他不可能出去,我想过只要他强求哪怕一次,我就哪儿也不去,但是他没有。"

她转过脸,"你看,当我知道他追你用了那么长时间,那么执着,叫我怎么能甘心呢?"

我点点头。她继续说,"念念的生日其实是八月底,我到深圳的时候已经怀孕有两个月。他爸爸是个美籍华人,是哪个我不告诉你了,我怕吓着你。"

我笑了起来,她这么坦诚,真是可爱。

"那天把他交托给你们,的确是有急事,没想过太多,一直到念念电话里问,说你打听他的生日,我才想到,你可能是误会了。问题就在这里。"她说,"我竟然,心里觉得有点快意,当然,这是个太容易戳穿的事实,我没想要怎么样,更不知道你已经怀孕了。"

"齐享一定也告诉你了,那个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是的,但无论如何,我没能管住自己的不甘,真是不好意思。"

我想告诉她,她其实没有什么值得不甘,第一次见到他,是十月的夜晚,气温不到十度,他在楼下守望了她整整一夜,冷淡吗?

但还是算了,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我也有过。"

"是吗?"

体育馆就在前头,我陪江苓围着它转了转,门卫看我们不像学生,出来问"你们找哪个?"

"师傅,我们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学生,能进去参加一下吗?"

"不行,得有学生证,现在管得严。"门卫说,"这里头空,没人,容易出治安事件。"

"是吗。"江苓问,"都出过什么事。"

"有个学生被捅死在里头过,"师傅活像在讲鬼故事,"案子到现在还没破呢,还有,有两个小孩在游泳池边打闹,掉下去摔死一个,还有,有个男孩子,在一楼更衣室里……"

"那不是案子,师傅,"我忍不住说,"人家是你情我愿的。"

"你也知道啊。"门卫看着我,"对啊,但有人举报,不管不行。"

"谁啊,这么无聊。"江苓问。

"谁知道,一个男生。"

我心里猛地一跳,"什么?你确定?"

"我告诉你啊姑娘,当时我在保卫处,就是我接的电话,这能搞错吗?是个男声,我确定。"

"就那么一个吗,有没有别人再打过去。"

"没,就那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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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17: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河南周口| 来自河南

尾声。



三个月以后,我在报纸上看到谢端丈夫的消息,用的是化名,说他因涉嫌强奸幼女锒铛入狱。我对着打了黑条的照片认了半天,确定是这个人。

我当时正在事务所大厅里,等齐享一起去看《功夫熊猫》,突然身后有人拍一拍我,"庄主席。"

我回头一看,吴谦,哪儿都有他的吴谦。

"你来这干吗?"

"找你老公谈事啊。"他笑嘻嘻说,"庄主席,你这么紧张干吗,放心,你的事我一定保密。"

"我什么事?"

他凑过来,"一定要我讲明么,体育馆啊。"

我瞪着他,突然之间明白:"是你,你跟踪我到体育馆,以为是我跟人约好在里头,你就打电话去保卫处举报。"

我当时昏昏沉沉,心心念念,依稀记得自己有过通话,现在想来,恐怕是意志作崇,我终于还没有拨通那个号码。

吴谦盯着我看,他当然困惑,"那里面不是你?"然后他挑挑眉,"好吧,不是你。"

我起身,"你是不是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以后甚至可以拿这个相要挟。"

大概是我的脸色可怕,吴谦有些慌乱,"算了,一场误会,我……"

齐享这时从电梯里出来,见状快步走近把我和吴谦隔开,"吴先生,请自重。"

"齐总,误会,我是来找你……"

"如果是那桩官司的话。"齐享压低声音,"我的个人意见,是劝你去自首,商业贿赂不算重罪,你这种情况大概可以控制在三年以内。"

吴谦面色灰败,颓然而坐,我狠狠瞪他一眼,然后齐享携我离开。

那一天从民政局出来以后,我没有再约时间,他也没有再约时间,离婚协议我放在抽屉里,没有人去动一动。

我写了一封邮件给他,详述了那件事的前世今生。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在上海,那一对害我的助理?我在邮件里写道,我原谅了不相干的陌生人,却不能原谅我曾经最好的朋友,我以为我害了他们,害了他们两个,无论有多么漂亮的理由,也不能弥补在那一刻的人性失守。

发出去之后,我耐心等候,那一天下班,在单位门口我看见那辆熟悉的银色本田

路上我把事情原委讲给齐享听,一直到电影院门口,"能多加他两年刑期么?"

"算了,他也算得到惩罚。"齐享去排队买票,我抱着他的西装,他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了,我看实在隔了太多人,就先接了起来,"喂。"

"庄凝吧?"

"你是哪位?"

"你认识的,猜猜。"

我把手机拿远一点,屏幕上的区号来自溧城,"……射天狼?"

"真聪明,小齐在吗?"

"在,在排队,你稍等一下。"

"哦,那跟你聊聊,没事儿。"

"我向你打听个事。"

"你说。"

"谢端的丈夫,是不是栽进去了。"

他沉默两秒:"他活该。"

"报纸上写的是真的吗?"

"你相信就是真的。"

他这个话说的很有破绽,惹人猜疑。

"我想他那么谨慎的人,大概是不知道那个女孩未满十四岁吧。"

射天狼隔了一会笑起来," 这个人他想钻法律的子,自然有别人用相同的方式惩罚他。"

"对于一个伪君子来说,那当然是最好的惩罚。"我说,"我见过你在婚礼上看谢端的眼神,惩罚者,是不是你?"

他顿了顿,狡猾地笑一笑,"庄律师,你没有证据。"

"放心,我在惩罚者这边。其他的我不关心。"我一面说一面摸出眼镜戴上,齐享正隔过人群,看见我他神情微微一动,面容上不见笑意,却清晰的已在眼底。

我对他笑回来,阖上手机。

是的,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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