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大锨
扛大锨去年冬天写的文章,也许是现在逐渐天凉的缘故,发来让诸位指点。
老黑和村里的一群人到郑州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
老黑混在一群人里,肩上背着一个洗的发白的鱼鳞袋子,手里还提溜着一个大号的铁锨,铁锨被擦的乌黑铮亮。周围的人和他一样,人手一个鱼鳞袋子,每个鱼鳞袋子下面都提溜着一个乌黑铮亮的铁锨。
53路公交还没有停稳,老黑便和鱼鳞袋子一起往上挤。车长厌恶的对一群鱼鳞袋子喊着:“两块,两块,背鱼鳞袋子的都两块!”老黑磨蹭着,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两块钱,小心翼翼的塞进投币箱里。车上早已经没有了位置,老黑和一群人便把鱼鳞袋子仍在走道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车晃晃悠悠到达地点的时候,老黑已经睡着又醒了一次。车刚一停,老黑又和一群鱼鳞袋子往车下挤。下车的地方叫黄岗寺,确切些说是黄岗寺立交桥下。下了车,老黑看了一下天,乌黑,风飕飕的响。快冬至了,老黑来的时候给老伴说:“天冷的没有法干活就回去,冬至就回去”。
老黑和一群人敏捷的跳过立交桥下石头栏杆,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把鱼鳞袋子放好。又找一个比较隐蔽的桥墩解开腰带,很响的把憋了一路的尿冲到了上面。然后,老黑和一群人便把鱼鳞袋子里的被子倒出来,铺在地上,就是他们的“床”了。上面是立交桥,是贯穿东西的陇海铁路。
铺好“床”却没有人睡,老黑和一群人坐在石头栏杆上,一边聊着家常,一边提溜着乌黑的铁锨等活。他们等的活一般都是在晚上9点以后才有,9点以前的时间是属于老黑和那一群人的。
老黑等的活是用铁锨给人家从车上往下卸东西,有时候是煤,有时候是水泥,也有时候是石灰。不管是什么只要有一辆拉着东西的卡车往他们跟前一停,不用人家喊,老黑和一群人便一嗡而上,往车上爬。直到人家喊:“够了!够了!”的时候才停下来。爬上几个人算几个人,一车货三十五块钱,爬上五个,五个人分,爬上七个,七个人分。爬不上的等着爬下一辆车。等这种活的不只是老黑他们,立交桥下有豫东口音,也有豫南方言……。老黑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叫这种活,他们那一片管这叫“扛大锨”。而他们就是“扛大锨的”。老黑那里的男人,不管年轻的还是年老的,一到农闲的时候就成群结队的到郑州扛大锨,挣点钱回家好过年。
老黑算的一群鱼鳞袋子中比较老的,五十多了,一头白发,让人看了都说有六十。按说该在家里清闲几天,但他四个孩子还有两个在上学,中学一个,小学一个。老大大学毕业留在郑州工作,老二已经在老家结婚,有时候还和他一起出来扛大锨。尽管老大多次的说弟妹的学费他出,但老黑还是不大放心,想多弄一些钱,有钱心里就有底了。
到地方的哪个晚上,老黑便跟另外三个人爬到一辆装煤的车上,卸了半夜,每个人分到了十一块五毛钱。第二天早上,老黑还没有睡醒,一辆车便很响的停在他们旁边,人家一声“扛大锨的”还没有喊完,老黑便条件反射的跳了起来。胡乱的穿上衣服,拎着鞋便到了车上。
晚上,老黑和一群人一般都会回到立交桥下,那里是他们的家。坐在桥下,一群人便会问老黑:“今儿,弄了多少?”老黑说:“三十五块五。”一群人便说“不少啊!”“我二十七块五!”“我白等一天!”突然一群人问:“老黑,你给军子捎的被子他时候来拿?”老黑才想起来忘记给大儿子打电话了,军子刚刚毕业留在郑州,还没有站稳脚跟。天冷了不舍得买被子,让到郑州扛大锨的父亲捎一条过来。老黑想,大儿子出息了,在过几年家里的光景就会好起来了。
老黑让一群人陪着去给大儿子打电话。他站在电话前,从贴身衣服里小心的掏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条,照着上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老黑还没有说话,便听见大儿子说:“爸,你在黄岗寺。和谁在一起呀?国哥来了吗?不是你自己吧?我去看你……”大儿子总是很关心他,他也很知足。大儿子不抽烟,但每次到桥下看他的时候都会带着好烟,散给一起来的一群人,一群人羡慕老黑。“人活脸,树活皮”老黑看着自己的孩子,很幸福。
儿子说过很多次,让他不要再扛大锨了。但他总是和一群人来了,不是他不听,而是一辈子操劳惯了,闲不住。
干了几天,气温越来越低。他们尿过的桥墩都冻成了“琉璃”的一样。老黑想,快冬至了,快回家了……
一辆拉着水泥的卡车又停在他的身边,老黑迅速的爬了上去!
前些天,我又去黄岗寺转转了,村庄开始拆迁了,曾经的村落不见了,黄岗寺附近的高架桥倒是比以前更多的架了起来,老黑他们曾经的栖息处,现在改成了公交车站。这个城市变化真快,老家那些在这个城市打工的人慢慢开始看不懂这个城市,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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