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蓄
积蓄
怪手不怪
村长老孙从老家打来电话,称田文贵的父亲不想吃饭,病倒了。 田文贵出差不在家,接电话的是他的媳妇马瑛。 马瑛很着急,问老孙:“我爸情况严重吗?” 老孙回答:“你爸患的是心病,最好你过来看他一下。” “我爸患的是什么心病,你能告诉我吗?”马瑛又问。 “这事放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还是先过来吧。”老孙说。 于是,马瑛向单位请了个假,当天便去了老家。
父亲田大宝早年丧偶,一直单身过日子。他现年79岁,形容干枯,很苍老。上个月,他在城里小住了二十来天,觉得很不习惯,便又急急跑回了家。但他一回到家,便病倒了。五天前,田文贵曾前去看望他。不过,田文贵回来告诉马瑛,父亲身体并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凉,有些不舒服。可时隔五天,父亲怎么又病倒了呢?老孙说他患的是心病,他到底患了什么心病呢? 马瑛没有直接去家里看望父亲,而是先跑到老孙家,找到了老孙。 老孙不老,五十擦边,长得三大五粗,是位新村长。他是田文贵的朋友。他告诉马瑛,他父亲田大宝患了“丢钱”的心病,事情说起来有几分复杂—— 上个月,田大宝进城小住,临行前,他将八千元积蓄偷偷藏在一只旧袜子里,然后将袜子塞进床底的一堆破棉絮中。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从城里回来,怎么也找不到那堆破棉絮和那只旧袜子了。说来也巧,他在城里小住时,马瑛曾回老家整理房子,她给父亲添置了许多新的家用物品,还请师傅给房子简单地装修了一番。为此,田大宝刚回家时,曾高兴得很,在邻居面前一个劲地夸奖自己的媳妇贤惠呢。不过,现在积蓄不见了,他马上联想到了马瑛整理房子这件事。他断定,那堆破棉絮连同那只旧袜子肯定让马瑛当作废物给处理掉了。这太令人心痛了。的确,那八千元,是他多年劳动所积攒下来的辛苦钱啊!为此,他病倒了。五天前,田文贵前来看望他,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田文贵便从老孙处借来八千元递给他,骗他说,这八千元是马瑛在整理房子时发现的,现在他如数奉还。田大宝见此,马上转忧为喜,病情全消了。但事情过去不到四天,他又病倒了。原来,他猜出来了,田文贵交给他的那八千元,根本不是他遗失的那笔积蓄,而是田文贵自己掏的钱。他还知道,田文贵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怕他伤心,以至坏了身体。 说到这里,老孙对马瑛说:“大宝叔知道你是个好媳妇,所以出了此事,就是不对你说,怕你心里难受。文贵哥也一样,他私下交给大宝叔八千元,也让我不要告诉你,怕你知道了心里难过。本来,这件事我也不告诉你的,但现在文贵哥出差在外,你爸又病成这样,我就不得不说了。今天我有句话要问你,想必你不会介意吧?”
“我不会介意的,有什么话,你只管问吧。”马瑛说。 “你那天整理房子时,有没有发现那堆破棉絮和那只旧袜子?” “破棉絮是有的,它让我给烧了,但我没有发现里头有什么旧袜子呀!” “你烧前,将棉絮打开看了吗?” “好像看过了。” “里头没有其他东西?” “应该没有吧。” “这就怪了。” “是的,这太奇怪了。” “是不是你爸岁数大了,记糊涂了,把钱藏到哪儿给忘了。”老孙说。 “不会吧,”马瑛说,“我爸记性一直很好呢。——对了,我爸有没有怀疑是我偷偷拿走了钱?” “没有,绝对没有,谁不知道你是个好媳妇呢!”老孙马上高声道,脸上充满了严肃的神情。他还深情地说:“你是大家公认的好人,又很聪明,今天你来了,我相信你总有办法治好你爸的心病的。” “那只袜子和那笔钱有什么特点,比方说,袜子是什么料子,是什么颜色,它是长筒的还是短筒的,而那笔钱,是新的,还是旧的,里头有几张大票,有几张小票,等等,我爸跟你说过了吗?”马瑛问。 “你爸只说过,那只袜子是线的,黑色,其他都没说。不过,袜子既然是线的,我想,那是老式货,肯定是长筒的。另外,那笔钱是你爸多年积攒下来的,里头肯定有新票,有旧票,有大票,有小票,很杂。” “好吧,”马瑛深思片刻,忽然说,“今天我也向你借八千元,再骗我爸一次吧。”不一会,她进家见到了父亲。 父亲蔫蔫的,果真一副病态。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两只眼睛发直,断断没有精神。马瑛说:“爸,文贵上次回去,不放心,老是惦念着你的身体,他前天出差了,让我一定要抽空来看望你老人家。现在,你身体好些了吗?” “我……我好多了。”田大宝坐了起来。 马瑛抓着他的右手,沉稳地说:“爸,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真对不起你。上次我整理房子,从你的床下钩出一堆破棉絮,结果发现当中有一只袜子……”
“你看见那只袜子了?”田大宝忽然两眼发亮。 “是的,我看见了,那是黑色的长筒线袜,里头卷着钞票,有新的,有旧的,有大票,有小票,加起来有八千元呢。我知道这钱是你藏的,就另外包好藏起来了。” “藏在哪?文贵不是将钱已交还我了吗?” “这事文贵原来是不知道的,我没有告诉他,我不想让他知道你有一笔小钱。他交给你的钱,是他自己掏的,他怕你丢了钱伤心。” “那钱藏在哪?”田大宝追着问。 “就藏在灶房的墙洞里,刚才进门时我已给你取来。”说着,马瑛从纸袋里取出一个红布包,递了上去。 田大宝接过红布包,连忙下了床。他来到窗前,在桌子上急急打开包子,于是,一叠崭新的百元币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钱是我替你换来的,你那些钱太旧了,有的都破了,不能久放。”马瑛及时作了说明。“钱……钱在就好,我也就放心了。”田大宝双手捧着钱,眼中冒出了泪花。 马瑛呵呵笑了。
一年之后,田大宝因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县人民医院。在生命弥留之际,他艰难地给田文贵和马瑛说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其实,那次,他丢掉的钱不是八千元整,而是八千零几的,零头是多少,他给忘了。这笔钱,他后来找到了。原来,那只袜子让老鼠拖进了床底的洞子,挖开洞子,里头全是碎纸币。他知道,田文贵和马瑛对他说谎,每人送给他八千元,这实际上是向他尽孝心。他有这么好的儿子和儿媳妇,今天他死也瞑目了。至于他们送给他的那笔钱,这一年来,他分文未用,用红布包着,一直藏在厢房的谷仓里。他希望这笔钱留给孙子,待孙子结婚了,给他买几身好衣服。 田文贵和马瑛听了,泪流满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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