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幸福，还是要真相？
要幸福，还是要真相
鹤 矾
前些日子，由于某作家的追踪关注，使得74岁的上访老人刘凡恩成为文登县政府的重点工作对象之一。政府承诺给退休金，“安排敬老院也行，在老刘原籍乡村的宅基地上建房也行”……老刘，这下是取经到了西天，修成正果了，可以风风光光地回家了！ 说实话，自从我看了相关文章，这个四十八年不屈不挠上访的老人一直紧紧地揪住我的心。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然而，黄亚洲老师的《我想当“和事佬”，老刘讲“原则性” 》这篇文章又让我大吃一惊——老刘竟不肯接受这天大的优惠，他只要政府还他事实的真相；不然，他宁愿上访到死！ 我搞不懂。你不是要为自己讨个说法吗？不是要政府落实政策吗？现在政策落实了，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呗！多少人讨说法，讨来讨去无非就是为了人民币。人民币数量越多，讨说法的人也就越满意，多少美妙的光阴，多少鲜活的生命，最终都化为几叠冰冷的人民币啊（有些人连这点冰冷的补偿都得不到呢），而政策对你，不仅落实到人民币上，而且还有优厚待遇……知足吧，你！ 当那么多同情老刘支持老刘的人劝说无效之后，我不禁有了一个可怕的怀疑——这老刘是不是偏执狂？或者说，脑袋有一点点不正常？或者说，他已把上访当职业，要他不上访，就等于夺了他的饭碗…… 对老刘而言，事实真相，与他晚年的幸福比较而言，到底哪一个更重要？我自以为，他无权不让自己过几天稍稍正常的生活，他不能再“以极端的做法对付极端的做法”，况且，虽然有关部门始终不肯承认有任何错误，但他们的做法已是补偿，已经不像以往那样“粗暴”或“极端”了。 然而，当我含着热泪读罢陈明远的《一个简单的计算三年灾难死亡人口的方法》，我极为震惊，为那一连串可怕的数字；我深深愤怒，为那掩盖事实的谎言；我非常脸红，为自己对老刘的无端猜测…… 从小就听说过三年“自然灾害”，知道死了一些人，不知道数字竟是几千万；知道那是闹饥荒，却不懂为什么会全国范围地闹。梁惠王不算仁义明君，但他说：“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即使是这样，还大受孟子批评呢！）在社会主义国家，至少是：“东北凶，则移其民于华北，移其粟于东北。”这么个地大物博的国家，土地纵跨热带温带寒带，何至于一下子全国都闹起饥荒？说是“自然灾害”，竟不能说明到底是哪里，是地震还是雪灾水灾旱灾……这一捅就破的纸质谎言，却要盖往那几千万冰冷的尸骨，中国人的荒诞真是深不可测啊！ 也许，不用“自然灾害”四个字，某些人无法对历史交代，无法对人民交代；但是，用了“自然灾害”四个字，对历史对人民就可以交代了吗？后代子孙就信了吗？是不是有这先例，就不怕历史重演了呢？因为反正可以再靠“自然灾害”的威力，轻易掩埋几百万几千万的尸体！ 陈明远先生最后说：“但中国是个两千年前就出了司马迁的中国。不能再贡献部《史记》是我们愧对先人，而我们如果连史实也不肯留下，是我们不配做中华民族的子孙！” 而老刘，宁愿永远露宿街头，也不接受有关部门“蓄意篡改原始档案”之后的安抚，不就是为了留给世人一段史实，一个真相吗？ 是的，真相有时太丑陋，所以这世上常有美丽的谎言。然而，就像纸做的花朵，经雨便要褪色，遇火即化成灰，谎言再美丽，也总有被揭穿的时候。那时，愤怒积蓄得久了，感情被欺得深了，好比山洪、海啸，爆发起来，足以摧毁一切！鲁迅不是说过——“墨写的谎言，绝掩不住血写的事实。”“血债必须用同物偿还。拖欠得愈久，就要付更大的利息！ ” 有一段时间，我的日子在瞬间天塌地陷，不久后又冒出个“真相”，令我万念俱灰。我不懂老天怎能塌了一次又一次，我也不知在我心中的高山轰然倒塌之后，我将以何维系生命。也许，不知真相，我会在幸福的回忆中度过余生。那么，如果能永远不知道真相，如果能由我选择，我还会选择知情吗？ 我会的！我会的！虽然，我只是天地间最柔弱的一分子，但我宁愿置身于冰天雪地的刺骨真实，也不要繁花似锦的甜蜜谎言！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在对这社会还怀着美好的印象时就死去。但老天既然让我活着，就请一定让我活在真相里！ 那么，我有何权利规劝老刘走进那温馨幸福的晚年，而远离四十八年遭遇的种种不公正的事实呢！ 世界本来简单，都是人自己把它搞复杂了。正视错误，正视过去就那么难吗？承认错误，真的就会把自己打入地狱吗？记得孙中山的演讲《民国六年》，他是国民 党领袖，却字字句句揭国 民党或者说是他自己的短！孙中山往自己脸上抹黑了吗？不，他是中国伟大的国父！永远伟大！ 但是，我还想说。老刘，刘叔叔，你已经让世人认识到真相的重要，你的人生价值其实已经实现，你完全可以回到你的故乡，过几年正常人的生活了。因为，如果这正义的重担要由你这四十八年饱受苦难冤屈的羸弱双肩独自挑起，那么，我们这些饱食终日的后辈，将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社会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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