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救赎
临风伫立
他说，鸟在树上，人在树下，鸟粪拉下来，滴到人的头上，那个倒霉蛋就是我。他这样说着，眼睛迷离混沌，看着车窗外的远处。他乘坐的宝马越野车撒着欢儿似的飞驰在高速公路上，车外的景色正快速地向后飞闪而过。
你知道他是个私人老板，有几个公司，做建筑，做进出口贸易，做农业开发养殖种植，最后买地开发房产。那个地在老家省城边上一个县里，几家公司想要，最后他成功拿到。拿到后当地的官员暗示他，自己暗中帮忙，说：如果是别人拿到，就会给多少多少钱。他感激不尽，考虑两天就给了官员钱，说：“以后开发的事还要倚重帮忙啊。”
“那是自然的。”官员说。 他说，中国的事不都是这样吗？我们这些私人老板赚到一点钱总归有当官的一份好处。朱元璋再严，那时不照样出贪官吗？你的眼前浮现出朱元璋一身黄袍一脸威严的马脸，朱元璋坐在金銮殿上厉声说：“胆敢贪腐者，一律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杀！” 你附和着他的话：“可不是。” “这个就是怪圈，他继续说，你不给好处，不给你办事；你给了好处，得了利益，可也带来灾难。” “灾难吗？”你疑惑地问，当下的潜规则或者叫风气不都这样吗，有多少事会东窗事发呢？他说，那个拿钱的官员出事了，叫抓起来了。你想起他说的那句话，鸟在树上，人在树下，鸟粪滴在头上——这确实是一件概率极低的事情。 你不禁想开一句玩笑：“你被鸟粪拉中了。” “可不是，鸟粪拉到头上了。”他苦笑着。 车进到高速路休息站，两人下车，站在加油站的外边。你掏出烟说：“来一根？” 他说：“我不吸烟。”你觉得他说“不吸烟”三个字，还挺书生的样子。 他说，检察院叫我去谈话，我说有这样的事，都说了。检察院说拿保证金来，先放你走，随时听候传唤。本来就是因为钱才出的事，又是用钱给我保了释，有了一个暂时的自由。他不禁摇头，轻轻叹一口。 大小车辆一辆接一辆进入高速公路的休息区，车上下来的人，迅速汇集成人流，进洗手间，进超市，喧喧攘攘。他的视线空洞迷茫，他看着人流，吐出一句话：“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你明白他此时的心境。 他给一个人打电话：“你天天打打牌，搓搓麻将，你还有没有一份事业心，公司多少事情需要你去做，多少工人需要你去管理，你到底想不想再做下去，你给我说一声，你自己三思吧。”他的脸上煞白，颊上肌肉紧绷。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往高亢处升腾。合上手机翻盖的时候，他颓然长叹，自语：“我这是干嘛呢？” 你关切地问：“怎么啦？” “唉，我大哥，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这样不懂事，天天搓麻将跳舞，就是不管公司的事情。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样啊。”你想，他都四十了，那他哥起码也是四十开外了吧。 车到省城，已近黄昏。进到宾馆，他约律师见面，还请一个同学来商量。他向律师介绍说，每个礼拜都要到检察院报到一次，做一个谈话笔录，说说有没有新的线索，有没有接触到新的情况。随叫随到，出差都要先请示。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透着无奈、冤屈，甚至是悲凉的意味。律师说这样的事，可以委托我来做，你做一个委托吧。 他的同学说我认识检察院的人，还是当领导，我帮你问问情况吧。同学起身到窗边打电话，问他案子的情况。电话那一头的人说在开会，会后再打听一下吧。 到吃饭时间，他的同学说吃饭吧，吃了再说。他说，你们去吃吧，我真的无心吃饭，看着人家吃饭喝酒，我都反感，都喝不下。你就自告奋勇说：“我来陪吧，你随便。”你看见他把自己的身子深深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脸朝着天花板。 翌日，他去检察院说清楚。检察院再问，他再说。又是笔录，又是签字，他已经无数次重复这样的事。末了，他说，我是你们招商引资进来的外地客商，你们也要注意影响，再说我送他钱行贿，也不是我主动的，是他向我要的，是主动性索贿。检察院说这些我们会考虑的。 出检察院的门，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着空气，仿佛要把在检察院里吸进来的污浊之气全部吐出来。天空里飞过几只小鸟，他憧憬般的久久凝视，仿佛是要追寻那鸟飞翔的踪迹。 再回宾馆，他的同学迎接他。他的同学说，我的朋友来电话了，已经向主管的办事人员打过招呼了，他们觉得你的事，会慎重考虑的，主要你是招商引资进来的客商，会考虑免予刑事处罚。 “真的？”他惊奇。 “是的！” “真的，真的是这样说吗？”他再问。 “真的，是这样说的！”他的同学肯定地说。 他腾地站起身子，在房间里踱着步，搓着手。“我的天，太好了！”他高兴地说。 “我吧……觉得你得意思一下……”他的同学尽量斟酌着字眼。 “意思一下？”他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同学，又看看你。你看出他的困惑，或者疑虑，但是你还是点点头。 他自言自语道：“总是要拿钱才能办成事啊？”然后长长地喟叹一声。 “是啊！”他的同学说。 “可不是。”你也附和着说。 他听罢愣住了，一脸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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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马都是浮云，飘过，只不混个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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