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尴尬
小城的尴尬
——天堂门外汉
三年前去了内地一小县城，三年后再次去了那里。机场到县城两小时的车程，车上憋了一个半小时的尿，到了县城门口，停车、下去、找地，撒尿。接送的司机问我：“怎么样，变化大吗“？只顾着释放的快乐，来不及回头远望，直点头说“有，变化很大“。
中国的小城镇很多，多于棋盘上的棋子，多于天上的繁星，但出名的不是很多。1984年那阵子，来了个美国石油大老板哈默，他把一副叫《故乡的回忆》的画送给邓 小平。这是一个叫陈逸飞的中国人画的，他运用油画加中国水墨画的创作技法，把姑苏城外的小桥流水，田园风光入画，臻美到一个神话般的境地，从此，小镇周庄名声鹊起，成了旅游热地。
中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这样的小城镇在杭嘉湖平原水网地带，就像盱眙地区河沟里的小龙虾一样到处都蹦跳着，只是缺失发现，没来得及捕捞。周庄一出名，一出经济效益，人们发现自己住的地方原不比周庄差，于是争抢着要出名，没有标准，没有底线，翻族谱，走捷径，尽量找出一个祖上比沈万三还有功绩的叔公来做起小镇的形象代言人，于是乌镇、西塘、南浔、甪直这些等同于我们原先梧埏街那样的水乡古镇浮了上来。小导游小旗一举，全国各地那些呆腻了大城市的闲人成群结队地来这些地方探幽访古来了。快乐真小，几排发霉潮湿的旧木屋，横竖穿梭于小镇的几条小河就把三毛弄哭了，遗憾的是，现在许多人腰缠着大把时间，花大把的金钱，来古镇住着按现代五星标准建起的宾馆，据说是来寻找生命中的丰富。
北到山西的平遥，南到云南的丽江大理，西到甘肃的敦煌张掖，东到福建泉州崇武古镇，几乎能在旅游图上标识的所谓古镇小城我大体上都去过，而每次去这些小城古镇几乎都寻不到所谓生命的丰富，只在敦煌的石窟前，在那些历经千年而不衰老的佛像前，我真真实实地感到历史的凝重感和丰富感。那些佛们好看死了，面皮粉嫩，胸部隆起，衣着暴露，个个都具有现代文艺明星们走红地毯时的风采。一摸石窟的石壁，导游说，不许动，这是上千年的东西，那一刻，我知道什么才叫历史，我出了黑暗的石窟洞口，满眼鲜活的都是那些凿石窟塑佛像的和尚。
打出古镇小城的旅游牌子，确实富了一方水土，带动了当地的经济，但进而也失去了未发掘前千金难买的一个“真”字，就像兵马俑似的尘封在地下还能色彩鲜艳，一经露面就黯然失色，自觉不自觉地都在复制大城市里那种到处装逼的气质，逐渐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我是极度不喜欢造假的修缮和整修，几乎是怒不可遏地鄙视那些人工景点。一座古镇，一座小城，都是文化和风俗的沉淀和累积，你要喜欢它，不是它的现在，而是它的原先，尽量维护和保持原貌是现代人要做的，而不是刻意去复原去翻拍复制，那怕只剩一点的残垣断壁，也能在历史的缝隙中看到了它原有的辉煌。如今几乎稍有名气的古镇小城，都会在周围建有宾馆酒店：白天感悟历史，晚上卡拉OK，早餐一顿面包香肠，晚饭一餐牛扒红酒；左边是幽深的“状元府邸”，右边是明亮的肯德基大叔的店堂，楼上挂匾“春来茶庄”，底下经营“麻辣火锅”，真是五胡杂陈，五湖四海，就像在老外身上扎针灸，让你想不明白。
陷入尴尬境地的不仅是这些出了名的旅游城镇，内地那些不出名，也出不了名的小城几乎都在走一条异途同归的老路。我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因为谋生需要，每年有大把时间在内陆一些小城市里跑。这些小城地域不同，风俗不同，语言不同，饮食习惯不同，生活方式不同，但一到这些地方，我发觉我有一种激动感，我不用像在海边那样两眼望着什么也没有的大海而自作多情地发呆。我每天都有新的发现，我每天都可以吃到新奇的食物，我每天都可以看到不同的生活场景，就像进了一个地方博物馆，到处都有古玩和古董，细节除了岁月的敲打痕迹外，基本上还原汁原味。生命太短，最没意义的是不情愿的复制，乡间的茅坑里装了一个现代化的抽水马桶，功能改进了，但拉得别扭。
三年后我再来的这个小县城，地域扩大了，整一个崭新的工业园区就是原县城的好几倍，不管招到招不到商，工业园区建设那是必须有的，政治需要，政绩也需要。新的行政办公大楼落成了，大楼前全国一律地建有市民广场，广场旁边休憩绿地一片盎然。县城里能拆的拆了，能建大楼的都建了，马路一溜的气宇轩昂的商店，洗脚店、按摩馆、卡拉OK厅、粤菜、湘菜、澳门豆捞，麦当劳，就是没有原先当地传统菜。我搞不懂我这是在大别山还是在大上海，这个城镇以与其他城市一样的脸孔，一样的笑意，一样的表情，就跟智障指挥家舟舟似的那张特有的笑脸迎接四方来客。在那里我好像看到了我们以前城市的样子，看到了极想装逼的样子，它没有了时间、地域、历史、风土的跨越，全部建筑复制再复制，好像除了复制拷贝，几乎没路好走；要么造假，造出另一个低能儿横店，要么照样画葫芦，画出一个大上海。功能上，追求的是最方便的吃喝嫖赌，轻而易举地放弃原有的乡土的生活方式，从人的内心到环境地物，丰富啊，可谓是百花齐放，万紫千红。
那天晚上，我被当地热情的朋友用热辣的白酒灌得是大脑有种要脱水的感觉，幻觉中出现了许多凿敦煌石窟的胖和尚，他们的样子着实可爱。酒多了，但心还明白，心想：要是再过三年再来，这里价值体系基本完整了，元气泄尽了，激情烧完了，城镇的头顶秃了一圈，只剩几根细毛，那真是和尚不像和尚，尼姑不像尼姑了。
:lol:lol :lol:lol:lol :):) :victory: ;71cxun :):(:D:P:lol 没有看完的说
页:
[1]